“思卿,我们现在是去往何处?”
“北域——一个终年飘雪的地方。”
过了一片郁青的森林,人间似乎从这里分成了两半,气温骤降,寒气丝丝浸润,世界仿佛更加晶莹剔透了。
莫思卿手中赫然多了一件紫色披风,雪白的毛领绒绒的,白得纯净而极致,在暗紫的底色中显得格外特别而干净。
“瑶瑶,披上它。快靠近北域了,这一路上会越来越冷。”莫思卿温柔地整好雪白的毛领。
“有你在,怎么会冷呢?”
落瑶盏心暖暖的,飞剑上,她轻轻将头靠在莫思卿胸口,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每一次跳跃,都如重锤般敲打着她的灵魂。
“听见了吗,”莫思卿指着心脏的位置,“这里为你而跳。”
“思卿,”
“嗯?”
“思卿,”
“我在。”
“思卿。”
落瑶盏盈盈一笑,双目灼灼,银铃般咯咯轻吟,淡漠的面容上竟出现少女的俏皮。两边垂下的发丝轻轻地晃啊晃,擦过莫思卿裸露的脖硕,一阵酥麻轻痒的感觉颤栗了全身。
“思卿,我好喜欢你呀!”
落瑶盏突地立起身来,在莫思卿脸颊上蜻蜓点水般一吻。
莫思卿愣了,他从没见过这样的瑶瑶,俏皮可爱,天真自然,好像这才是真正的她,卸去了所有伪装的她。好像很多年前,也有这么个女孩,拉着他的袖子甜甜地喊着:
“莫哥哥!”
……
“莫哥哥,月儿好喜欢你啊!”
……
趁他呆愣的瞬间,落瑶盏已御驶倾墨速飞离去。
“瑶瑶。”
莫思卿反应过来,白光一现,月殇已疾追而去。
“来呀!思卿,你可追得上我!”
“这丫头!”
落瑶盏将披风向莫思卿抛去,双眼弯弯的,像月儿勾起。
莫思卿接过收好,唇角一勾,月殇已似离弦之箭而去。
落瑶盏感到自己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脚下的倾墨化作一缕流光飞入她的眉心。那天人倾倒的仙颜在她眼中放大,无限的笑意使空气中也弥漫着浅浅的桃色。
她媚眼如丝,勾人一笑,双手攀着莫思卿的脖子,一吻已翩然而至。雪花轻飞,梅花曼舞,无限冷香丝丝萦绕,钻入唇间,杂着冷风,一层一层温度攀升,一寸一寸城池攻略。疏影横斜浅清水,暗香浮动月黄昏,雪白,梅红,月皎,人似玉,绝世倾城,百岁千秋桃色朦胧。
缓缓落地,唇上还余着残留的温度。莫思卿一只手揽着落瑶盏,两人相依相偎,璧人一双,不羡鸳鸯不羡仙。
漫天的大雪,纷杂翻飞,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白得似玉,白得似花。远方,一大片红梅怒放,好似焰随白日远;又如落日照大旗。蜿蜒绵远,片片连接。
“好美!”落瑶盏咧嘴一笑,眼里面上都是笑意,“我从未见过雪,灵都永远都是春风和熙,莺啼燕舞。”
“瑶瑶,你若喜欢,我便年年带你来。”
落瑶盏身子一轻,飘飞而起,指间流光轻盈,随着她旋转升腾,指间繁花点点轻落,和着雪花翻飞。这是一幅画,一幅唯美的画,画中人似玉,宛如雪中曼妙的精灵。
大片红梅林中,两个身形影影绰绰,穿梭飞旋,冰凉的雪团凝聚几分热息,如同天女散花般飞来飞去。
累了,绵软的雪地好像一张看不到头的雪绒大床,软软的,柔柔的,甜到心里。二人并排而躺,任凭无边的雪落在脸上,发上,衣上,心上,好像振翅的小小精灵亲吻着面庞。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落瑶盏伸手接住那一片片轻盈的雪,指间凉凉的,一片奇妙的触感。
突然,莫思卿一个翻身,压在落瑶盏身上,一只手轻轻地拂去她面上的残雪。心中一阵悸动,他想靠近,从身体到灵魂,都深深被吸引着。眼见着那吻便要落下,落瑶盏眼神一泄,双目空洞地睁着,仿佛灵魂出窍一般。
“瑶瑶,瑶瑶?你怎么呢?”莫思卿轻拍她的脸。
“瑶瑶?醒醒!”
落瑶盏耳边一个声音不停地回荡着,空灵而诡异,尖锐而低沉,萧瑟而急切:
“瑶盏,你来了……”
“我已经等了好久……”
眉心红光一震,白翎自己冲了出来,凤鸣九天。她将落瑶盏驼到自己背上,一个长鸣,向某个方向迅速飞去,天边,只留下一道残影。
莫思卿眼眸一紧,御剑紧跟而上。不一会儿,便跟丢了,没了踪影,只剩白茫茫一片。
白翎背上,落瑶盏重新凝神,恢复了眼底的清明。
“白翎?我们要去哪儿?思卿呢!”
“落落,这里一直有种感觉吸引着我。”
不多时,前方出现一个寒潭,潭面凝结着厚厚的冰层,周围全是雪白的曼珠沙华,开得正艳,环绕着镜子一样的冰湖。到处飘着飞雪,唯有这一片寒气透骨,悄怆幽邃,却无半点雪花。
“落落,落落!就在这下面!”
白翎在冰湖上盘旋了一圈,停在了冰面上。
落瑶盏皱了皱眉,那个声音愈加清晰。她指间凝出一簇跳跃的白色火焰,向冰湖中心抛去。未等火焰落地,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倏尔,一块冰片从落瑶盏面上擦过,一道浅浅的伤痕印在她倾世容颜之上,显得妖冶异常。落瑶盏伸手碰了碰伤痕,指间的鲜血一滴落到冰面上,蓦然间,光华大作。脚下的冰面一寸寸裂开,环绕的白色曼珠沙华化为熊熊燃烧的洪荒圣火,将冰湖围了个水泻不通。
只听“咔嚓”一声脆响,落瑶盏脚下冰面破碎,未及白翎俯冲下去,冰面又重新凝结。落瑶盏感到自己的身子一寸寸下沉,冰凉的湖水大片大片倒灌进她的口鼻。她感觉身体完全不受控制,全身仙力似乎被封印了般丝毫使不出来。就在她即将失去意识的时候,一道紫色光芒突然笼罩在她全身,化为一个透明的光罩。紫色的光团在水中轻漂,最终停在了一处。
雪白莲花巨大的花瓣在水中轻轻地摇曳,莹白的光华淡淡地萦绕着,浮动的光点上上下下流淌着,来来往往的鱼儿轻轻穿梭。莲花中央,一女子紫衣潋滟,宽大的袖口流苏轻摇,薄薄的淡紫色轻纱随着水波沉浮,腰际别着一枝白色莲花,几颗圆润的夜明珠系在淡紫色长长流苏之上,散发着淡淡的青光,衣裙上藕花与曼珠沙华的暗纹交缠错杂,神秘莫测,平添诡秘神圣之美。
莲上的女子安详的躺着,好像睡着了一般,那是一种怎样的美,如雪的白发间,几丝晶莹的紫色宛若萤火轻晃;五官完美得好似神迹,圣洁、冷艳、高贵、淡雅、妖冶、魅惑,任何词描述的都是她,任何语句描述的都不是她。脸色因常年不见阳光而苍白异常。她的唇,殷红点点,好像还活着一般,眉间殷红的莲花印记美得颠倒万物。
落瑶盏不知如何表达自己心底的震撼,在看见她的第一眼,她便心神动荡,灵魂颤动。她知道,那个女子是她;不,准确的说,是千年万年前的她。
“你终于来了。”紫衣女子的虚影凝实在落瑶盏身前。
“你是,——倾觞。”不是疑问,是笃定,是来自心底的笃定。
“我,是你。”倾觞指回一缕紫光弹入落瑶盏眉心。
“这是……”
“若你,想和他在一起,请一定小心,一定小心……”
“小心什么?”
倾觞的虚影变得越来越淡,消散之际,她莞尔一笑,对着落瑶盏轻轻说了句“保重”。下一刻,连却莲花上的紫衣女子,一并化为一缕紫烟,消散干净。巨大的莲花化为一股强大的力量直直涌入落瑶盏体内,她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记得了。
莫思卿御剑几乎将整个北域转了个遍,哪里寻得到落瑶盏半个身影。
突然一道耀眼的光芒袭卷而来,定睛看来,却是白翎。但见她徘徊一周,在莫思卿身前停下。
“我知道落落在哪儿。”
呼呼的大风吹得黄沙漫荡,“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远方一轮红日半垂在翻腾的长河之中,漫天的枯蓬乱飞,谁家的羌笛和着铛铛的驼铃声在空旷的沙漠上悠悠回荡。
莫思卿掐了个咒,挡住了乱舞的狂沙。身旁,四下寻觅。在远远的红日坠下的地方落瑶盏仍昏迷不醒,身体中一股强大的力量在筋脉中肆意游走,横冲直撞,似乎要将她身体撕裂。她额头上冷汗淋漓,一双手死死攥住袖子,发出沙哑的低呼。
“你怎么了?瑶瑶。”
莫思卿寻到瑶盏,伸手覆着她手腕,脉搏中传出的强大力量使他眉头一寸寸皱紧。他将落落瑶盏身体扶起,双手凝聚起浩瀚的仙力汇入她的身体,引导着那股力量沿着筋脉运转,一点点会聚丹田。
落瑶盏感觉一股冰冷的力量在身体中游走,凉凉的,如同北域的雪花一片片洒在空旷的原野上,身体中钻心的疼痛一点点减弱。
良久,落瑶盏轻轻掀开眼帘,碎发已被汗水浸湿粘在面上,更添几分柔弱凌虐之美,弱柳扶风,令人怜惜。
“我没事了,思卿。”落瑶盏虚弱地说道,身子软软地躺在莫思卿怀中。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莫思卿紧紧拥着落瑶盏,生怕他一个不留神,她消失不见了,“你可知,我找遍整个北域都找不到你时,有多着急!”
“对不起,不会了,以后都不会了……”
他们不知道的是,紫光消失的那一刻,远在清音宫的燕草忽然心口一痛,喷出一大口鲜血。一个人影从九重云巅上一眨眼掠到冰湖,发出滔天怒吼。
……
大漠里,莫思卿怀抱着落瑶盏一步一步踏在黄沙之上。
“多美啊,红日低垂,美人迟暮。”落瑶盏望着远方的落日,由衷道。
“美则美矣,就是太过悲壮苍凉。”莫思卿回道。
不知走了多远,漫野黄沙似乎受到何种力量的牵引,被大风疾卷而起,卷得昏天黑地,遮天弊日,形成一个巨大的螺旋状沙涡,几里内,不见天日,草木尽折。那呼啸的声音好像百鬼夜行,喑哑难闻,振聋发聩。巨大的风暴带着毁天灭地的庞大力量,似乎要将天地撕碎。
落瑶盏忙挣脱莫思卿的怀抱,双手间交叉结印,一股极其纯粹的仙神之力牢牢锁住风暴,使其难进寸尺。莫思卿心疼地微微皱眉,自掌心送出一股莹白之光,加深结印。两股力量合二为一,原本的结印化为巨大的古阵,逼入风暴之眼。瞬时间,风暴速结成漩,一股极其强大的吸引之力自其中迸出。莫、落二人一时不察,双双进入风漩之内。
风沙散尽,眼前恢复一片清明。然,风暴之后,别有洞天。原本红日垂海之暮天傍晚,此时却是清风剪柳之拂晓晨时。乱花穿过秋千去,微雨燕双飞。轻风微拂,日光微暖,真乃是洞天福地,世外桃源。
城墙青砖垒起,几棵垂柳微微泛黄地斜靠着高墙。古朴的大门不染灰尘,光亮如新。大门敞开,无兵甲巡逻。之上,“申山城”三个大字龙飞凤舞,隔外引人注目。
落瑶盏与莫思卿对视一眼,目露疑惑,进了这神秘的申山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