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雅霜回身看了一眼岸边的李萤,压下心头怒火,冷淡道:“徐姑姑与我说了,你对我不敬,她小惩大诫而已。也没打算真对你怎么样,你却把她的手给烫伤了。小王爷爱玩,眼下不过觉得你能做几道新奇的菜,过些时日……哼。”
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苏朝朝笑道:“徐大姑是内院管事,又是丁府的老人,大小姐的亲信,处置个人自然没什么。只不过,一来,我不是府上的奴婢。二来嘛,处置我需要与二小姐的贴身丫头一道吗?就算如大小姐所说,小王爷只是一时新鲜,可眼下这新鲜劲不是还没过呢吗?连大小姐都知道,要等小王爷这新鲜劲过了,再处置我,徐大姑会不知道?为何这般火急火燎的,要废了我的手?小王爷头天把人交给您,第二天就废了手,若是真的被徐大姑得逞,您想想,小王爷会怎么想?会不会对您不满,不喜?若是小王爷从此不再登门,那您在丁家的处境真是堪忧。”
丁雅霜浑身一紧,半晌才想明白,她暗示的是什么,又气又急:“你胡说!徐大姑是我母亲留给我的……怕的就是,就是我被人欺负,外祖家又不知情,才特意将徐大姑放在我身边,她可是有品级的宫女……”
苏朝朝道:“那玫瑰蛋羹,是谁的主意?或者说,是谁在您跟前提起了这道令公主后妃都争相青睐的‘养颜圣品’?”
丁雅霜沉思不语,苏朝朝继续道:“丁大人久不在京中,自然不知其中典故。等今日他思转过来,少不得又是一顿训斥。丁大人固然疼爱大小姐,可一旦涉及到自身的官运,还会无条件的护着大小姐吗?”
昨日,确实是徐大姑,似无意的在自己面前提起了玫瑰蛋羹,说是如何如何的惊艳,对女子是如何如何的好。可无奈的是,能做这道菜的厨子已经不多了,还说,若是这小厨娘不会做,正好借这个机由教训一顿。
她当时万万没想到,小王爷是这么着紧这丫头,她说城郊便城郊,她要吃饭便一起吃。就算只是一时新鲜,也万不能由她伤了这个“一时新鲜”。
自己一心信赖,这数年来如姐如母的徐大姑,竟然早就不与自己一心。
丁雅霜既不敢相信,可又不得不信。回去时,在车上一路闷闷不乐。李顺一路与李萤说些乡野趣事、民间典故,谈笑一路,风声欢畅。
无论哪里,她都多余。
丁雅霜还没进内院,丫鬟就来传话,说是老爷回来,将徐大姑从柴房给放了出来,正找了医婆来查看伤势。
丁雅霜火冒三丈,冲进内院,只是丁易缪这次却不像往日宠溺长女。原本就因为玫瑰蛋羹被上级敲打、被同僚挤兑,见这大女儿又这般的刁蛮任性,简直与当初的良庆县主如出一辙,越发的不喜,竟将大小姐关进佛堂,与素来不受宠的三小姐关在了一处。
李顺吃下最后一块荷叶糕,摸着如有四五月的肚子,打了个饱嗝:“良庆县主虽然早逝,可毕竟是宗亲。小王爷也素来与丁雅霜亲厚,这丁易缪怎么真舍得把这大女儿给关起来?”
“毕竟是他的第一个孩子,说疼爱自然也有几分。”苏朝朝道,声音有些莫名的冷意。“只不过,如何经得起消磨?何况,这里毕竟是丁府,他丁易缪还是能做主的。红颜知己‘无辜’被打骂,丁雅霜又惹了玫瑰蛋羹这档子事,他火从心起,怎么不敢罚一罚?只不过,一旦落魄无助的丁雅霜与丁雅城碰面,才是真正有好戏瞧了。”
“丁雅城?”李顺琢磨了一下,才想起丁府真有这号人:“你是说,府里那个受气包三小姐?”
李顺半信半疑。
反倒是因为这几日丁家大小姐佛堂自省,她们两又是宁小王爷送来的人,自然也无人敢使唤。徐大姑或许心中忿忿,可她贪墨府中银钱也是事实,大约被丁易缪狠狠敲打了一番,再不敢来生事。
两人过了好一番舒爽日子。
第三日就出了大事。丁雅镜看望徐大姑,二人得意洋洋的说起玫瑰蛋羹一事,如何给丁雅霜下套,如何激她惹怒丁易缪,才让她去佛堂过了几天的清贫日子。
好巧不巧,竟然被前来与徐大姑厮混的丁易缪听了个正着,当即火冒三丈将卧在榻上的徐大姑给拖到了院子里,连阻拦的丁雅镜都挨了好几脚。
他能容忍两个女儿争风吃醋,横竖是小女儿心性;也能容忍美貌的情人做些小手段,横竖事发后这些银钱她也主动吐了出来。可万万没想到,这两个人,竟然把手段耍到了他头上!
若由得她们这么闹下去,迟早要坏了他的运道!
徐大姑没名没分的跟了他近十年,自然知道他的心性,当即抱着丁易缪的衣袖哀哀哭泣,一味认错磕头。丁雅镜却被父亲几脚踹出了脾气,又仗着父亲对自己母亲才是“真爱”,非但不认错,反而哭闹不休。
徐大姑梨花带雨,丁雅镜却痛恨咆哮如一只母狮子,几个回合下来,丁易缪竟将所有过错都堆在了女儿头上,叫嚷着要将她送到家庙修行,好好修一修这为人子女的孝道与德行。方氏素娘匆匆赶来,恰听到这一句,她半生只有一女,如何能依?当即通红了眼眶,与几个婆子将徐大姑摁在地上,一通厮打。
苏朝朝听那洒扫的婆子背话,最后丁易缪连方氏都打了,半边脸肿的山高。徐大姑更是可怜,被方氏和几个婆子掐肉撕扯,衣裳凌乱,浑不蔽体,还被小厮仆役给瞧了去。
这么一闹,被“冤枉陷害”的大小姐自然是明珠归位,风风光光从佛堂出来了,一同出来的,还有三小姐丁雅城。丁易缪惯来是大棒加甜枣,又给大女儿胭脂水粉头面衣裳的赔罪,出乎意料的是,这次还有三小姐的份,虽然只是一副最次的珍珠头面,但也是三小姐出生以来的头一遭了。
李顺这回方才信了,心服口服:“这三小姐,果然好手段。”
人还在佛堂中,却掀起血雨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