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泥沼当中,对母亲偶尔行为失当。也因为这些踏不出去的死结,将别的人也拉进了这片泥沼。
沈元清低声道:“大概他从来没想过,他只是怀疑,怨怼,会有这么可怕的后果。也是,那些证据足够以假乱真,除了他,谁能动这个手脚。”
沈元清端起凉透的茶水一饮而尽。
“走吧。去拿人。”
苏朝朝抬头,吃惊的看他:“证据呢?”
沈元清道:“孙婆婆就是证人。”
苏朝朝气坏了:“可所有的证据都是指向我的,确确实实,明明白白。谁来审这个案子,都是我的嫌疑更大。孙婆婆一人证言,不足以被全部采信。”
沈元清一刻也不想再等:“那你要怎样?我这便押她到祖母面前,给祖母磕头请罪。”
苏朝朝反问他:“然后呢?你要亲自去抓她?亲自定她的罪,将她伏诛?”
沈元清与她的情分,这些年,早就因为沈老夫人耗尽了。还不如沈思永来的亲近。
“她敢做,就要敢认。”
苏朝朝道:“她执意不认,你又能如何?倒不如设计,让她认了。至少,不能让婆婆一片苦心白费……”
沈元清气且怒,从心到血都是冰冷:“你不了解她。也不了解我父亲。父亲执意保她,必定已教她万一被我察觉该如何回我。她是绝不会主动承认的。”
两人争论不休。
贺琅吃完最后一口豆腐,勺子落在碗中,发出清脆声响:“难道本将军也算不上证人?”
苏朝朝脱口而出:“你又添什么乱……”
贺琅沉沉一眼扫过。
苏朝朝:“算,算……您说话那分量,比京郊西山还重……”
京畿府衙,徐旻望着空空如也的特别牢房,还有牢门上挂着的钥匙,心里苦。
“你说谁把人提走了?贺大将军?哪个贺大将军?镇国大将军那个贺大将军?”
小狱卒道:“那还能有哪个贺大将军?那可是大将军的令牌,我这两只眼睛瞧的真真儿的!你看你看,我昨天还劝她快点招了,她厚颜无耻的不肯。现在倒好,连大将军都惊动了,有她好受的!”
“所以啊,做人不能太不要脸!大人,您说是吧?”
徐旻一脚踢在牢门上:“是,是!你说的全对!这个大人给你来当好不好?”
一个芝麻小官家里的丫头,还真是能折腾人!
相府中,二小姐沈慕昭还未起身,侍女进来服侍,见她一头青丝垂落,被子也掉在地上,忙捡起来轻手轻脚给她盖好。
确定没惊醒小姐,侍女才轻轻呼了口气,在她耳边一声一声唤着。
“小姐,该起身了。”
一连叫了五六声,才从被褥里伸出一只白腻柔软的手。她声音甜软,嗔道:
“什么时辰了?怎么不早些唤我?”
虽如此说,却许久才慢慢坐起来,先用手将一头流水似的乌发拨弄梳理,之后才任由侍女服侍穿衣。
“她可起来了?”
侍女察她神色,小心道:“早起了。”
“哦。”她也就是随口问问,又问,“父亲呢?今日可还好?早膳用了什么?”
“相爷一早就出门了。去寺里了。”
寺里供奉着她母亲的牌位。日夜有高僧诵经,为往生者祈福。
沈慕昭便不再说话,闭着眼睛养神。侍女轻手轻脚的穿好衣裳,又引到桌前,将漱口水捧给她。如此,近半个时辰,才梳洗完毕。
今日早膳是一小碗红豆桂圆莲子粥,还有两个银丝包。沈慕昭只稍稍抿了一口,就扔下勺子:“算了,不吃了。走吧。”
马车很快停下,侍女又唤了几声,沈慕昭伸出手。等门关上,沈慕昭才算真正清醒了。
“这是哪儿?怎么像是福寿居的房间?”沈慕昭看向墙面上挂着的四副咏菊图,一眼就认出来,这是福寿居的包间。
身后却没有回答。她察觉不对,急忙去推门,却纹丝不动,窗子也被锁死,没有一丝缝隙和遗漏之处。
她被关在这里了。
沈慕昭无声无息的折腾了一会儿,终于确信凭她自己的力量,难以脱身,四处查看之后,对无人处福了一福。
“不知是哪位请小女来?还请现身。”
无人回答。苏朝朝合上隔间的一面琉璃镜,钦佩道:“令妹的心性,叫人佩服。”
沈元清淡淡道:“她自小便是如此,自恃才高,心计沉凝,从不将思永放在眼里。与我也无话可说。唯独亲近父亲。她也的确灵颖多智,果决且敏于行。父亲本来就疼爱她,这几年,她年岁近长,与母亲越来越像,所以,更近乎溺爱。”
外间没有回应,沈慕昭便静静坐着,闭目养神,两个时辰过去,身姿依旧恬雅,没有丝毫变化。
苏朝朝见时辰差不多了,先吃了一海碗馄饨,才拿起香团起身:“令妹如此,真是一场硬仗。惟愿她更自负一些,也好多几分胜算。”
门开之后,沈慕昭一直没有动静。
苏朝朝坐在高几旁边,将香团放下。
片刻,两个年不过十五的少女,才初次对上了眼。
沈慕昭微微吃惊:“居然是你?沈国公府倒真是胆大,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私放杀人犯。”
苏朝朝盈盈一笑:“若是私放,我现在就该马不停蹄,远走天涯了。何必还来此处?沈小姐觉得,我找你是为了何事?”
沈慕昭不答,起身走到窗子前,轻轻一推,窗子开了。
她秀美的眉微微一动:看来沈国公府的能量比她想象的要大多了。悄无声息的,便将一个丞相之女绑到了这里。悄无声息的,就将这原本紧锁的窗子给放开了。
还能足足耽误两个时辰的功夫,足见有恃无恐。
可是,这又能怎样?能改变什么?
沈慕昭反问道:“倒是有一件事要请教苏姑娘,我那侍女对我忠心耿耿,不止她的卖身契,她全家的卖身契都在我手上。你是如何说服她背叛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