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真的不用叫救护车吗?”
伍媚扶着老爷子到楼上的卧室休息。
老子爷坚持不肯上医院,伍媚没办法,总不能绑了人去医院,心里始终不太放心。
“叫什么救护车?
到了我这个年纪,真要有什么,就直接双腿一蹬,两眼一闭了。
去医院就是活遭罪。”
想来是上次住院的痛苦经历,令老爷子记忆犹新。
这次是说什么也不肯再去的了。
“爷爷!您会长命百岁的!”
伍媚对老爷子所谓的双腿一蹬,梁燕一闭的说法很是不满,她瞪着眼,纠正老爷子的话。
“算了。活那么长岁数做什么?
好被你们气得死去活来么?
像今天这样的事情再来几次,老头子我的心脏可受不了。”
伍卓雄摆了摆,很是不以为然地道。
伍媚:“……”
这下伍媚基本上可以确定了,她爷爷的身体肯定没事。
要是真有什么,能逻辑思维这么敏捷,怼得她哑口无言的?
“现在这里也没有外人。
你跟那位萧先生之间的纠葛我费劲地听明白了。
现在,你是不是应该交代一下你跟方怀远之间是怎么一回事?
当然,你放心,我也不会光问你一个。
等你出去后,你就去把姓方的小子给我叫进来。
我会让老王跟着你,不要企图给我窜口供。”
老爷子严肃着张脸道。
伍媚:“……”
爷爷,她哥都已经知晓小早是他的孩子了,她已经没什么可瞒的了,还真没打算窜这个口供好么!
伍媚给出的故事版本特简略。
无非就是有一回,她跟方怀远都喝多了,两人就酒后乱了那么一次。
没想到,一次就中标了。
唯有在提及自己是怎么发现怀孕了的事情上,伍媚叙述地比较详尽,因为过程是真的挺曲折的。
伍媚刚到M国的第一天,飞机降落在M国一个不出名的城市,伍媚就吐得昏天暗地。
当时还以为是晕机,也就没有放在心上。
所住的公寓梁燕之前就联系好的,提前付了三个月的租金。
两人一下飞机,就有住处。
可以说,伍媚刚到M国那段时间过得还是比较轻松的。
除了疯狂地想念闺蜜熊宝贝,总是会不经意就想起方怀远那个混蛋,伍媚的日子也还算是平静。
然而,好景不长。
来M国的第三个月,梁燕就因为经常跟当地的富家太太社交,染上了酗酒、赌博甚至是毒品。
梁燕的那点积蓄很快被掏空,房东也因为梁燕经常把家里动得乱七八糟的,在房子租期一满,就将伍媚跟喝醉的梁燕两人给赶了出来。
北半球已经进入秋天,他们所在的那个州更是入冬得特别早。
他们被赶出的那天外面天寒地冻的。
伍媚一个人得拎着两个人的行李,还得扶着醉醺的梁燕去找个地方暂时对付一晚,当时真的有一种想要把梁燕丢在冰天雪地里的冲动。
招手叫了一辆出租车,去最近的一家旅馆,拜托出租车司机帮忙把行李一起扛进去。
等到伍媚终于把梁燕抛在床上,她自己也累得近乎虚脱。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式的翻涌,路上都没折腾醒的梁燕被伍媚剧烈地呕吐声给弄醒了。
梁燕的身上都是酒味,伍媚吐得更加厉害了。
那是伍媚第二次孕吐。
这一次,她以为是自己闻多了酒味,又折腾了一大半天,太累的缘故,依然没有放在心上。
在梁燕挥金如土式地生活方式下,伍媚账户上的积蓄已经所剩无几,后来,还出现了赤字。
伍媚在来M国的第二个月就开始打工,因为住处的更换,导致伍媚不得不在上班的路上多耗费一个小时,而她还有另一项兼职。
生活连轴运转,伍媚连辛苦这两个字都没时间去想,经常是一睁开眼,就意味着忙碌的一天就要开始。
噢,对了,回到家还得照顾总是喝得不省人事,或者是因为毒瘾发作,把家里砸成战场的母亲。
伍媚是在洗澡脱衣服的时候,忽然注意到,自己的肚子似乎有变圆的趋势。
这个时候,伍媚终于想起,她的大姨妈自她来到M国后,就再没来拜访过。
伍媚的大姨妈来访的时间总是那么飘忽不定,再加上初到M国,她的生活作息跟生物钟乱成一塌糊涂,大姨妈姗姗来迟,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但是再迟,也不可能迟个将近大半年的时间吧?
伍媚盯着自己明显长圆了两圈的肚子,心里产生一个可怕地乃至在当时的她想来有点荒谬的念头。
隔天,伍媚在做完兼职下班的途中,就顺便去买了验孕棒。
到了M国之后就被迫学会省吃俭用的伍媚,那天破天荒地奢侈了一把,一口气买了十根价值不等的验孕棒。
伍媚在洗手间里整整待了两个多小时,终于接受自己已经怀孕,并且即将成为母亲的这种对她而言将近于天方夜谭的事实。
在得知怀孕的那一刻,伍媚就没想过要打掉它。
每一个生命,都有选择来到这个世间上的权利,何况,这个孩子,可能是她跟方怀远之间唯一的牵扯。
伍媚辞去了一份兼职,只保留了白天给当地小孩补习功课的相对轻松的工作。
伍媚把所有打工的钱都放在床底下的鞋盒子里,并且开始一点一点地添置婴儿用品。
总是把自己喝得醉醺醺回来的梁燕,在一次找内衣打算去浴室洗澡,却不小心翻出在柜子里的奶瓶跟奶嘴等婴儿用品的时候,眼皮狠狠一跳。
已经睡下的伍媚被梁燕的动作所吵醒。
在梁燕双目睁大,大脑一片空白地盯着手中的婴儿用品的时候,伍媚双手环胸,冷眼注视着连站都站不稳,差一点就踉跄帅早在地的梁燕。
察觉到身后的目光,梁燕动作缓慢地转过头。
母女二人的目光对上。
“就像你现在所看见的,我怀孕了。
放心,孩子是我的,我会对他负责。不用你付一毛钱。
你也不用问孩子的父亲是谁,就算问了,我也不会告诉你的。”
伍媚就那样语气平静地告知了梁燕自己怀孕的事,就漠然地转身回了她自己的房间。
梁燕是在看见孩子的孕育报告单,根据伍媚孩子的月份,自己推断出孩子是出国前就有的。
于是,轻而易举地就猜到了孩子的父亲是谁。
得知孩子的而父亲很有可能是方怀远的时候,梁燕是震怒的。
她的女儿怎么能够给那对骗子父子,生儿育女?!
梁燕跟伍媚从小就不对付,伍媚并不会听她的,梁燕陷入严重的焦灼当中。
看着伍媚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她心里的那份焦灼跟恨意就越发地严重。
她明知道伍媚藏在鞋盒下面的钱是用来支付孩子分娩的费用的,她还是动用了。
梁燕没料到的是,伍媚会因此大动胎气。
胎儿提前发动,生产时大出血。
可以说,伍媚是九死一生,才生下的小早。
小早能够平安无事地来到这个世界上,也是受尽了曲折跟磨砺。
当时以为痛不欲生的经历,回过头来再去看,都成了生命当中难以忘怀的经历。
除了差一点失去小早的惊恐,在叙说其他事情时,伍媚的语气可以说都是相对比较平静的。
“孩子,你受苦了。你受苦了,你受苦了哇~”
伍卓雄原本对伍媚未婚先孕,又在明知道怀着方怀远的孩子,却跟萧远协议结婚这一系列事情感到相当的糟心。
一肚子训斥的话,在听伍媚波澜不掀地提及怀孕期间的经历后,化成了满心的心疼。
伍卓雄一脸用三句感叹,来表达自己对这个最宝贝的孙女的心疼。
他的一双饱经风霜的手,紧紧地覆在伍媚的双手,眼圈微微发红。
当初就不应该体念他那个儿媳妇只剩下小舞一个亲人,不忍拆散她们母女,早知道那个梁燕出国后悔变成那个样子,他说什么都应该把小舞给留下来的啊!
“对不起,爷爷,让您担心了。”
伍媚愧疚地,轻轻靠进靠近爷爷的怀里。
爷孙两人已经许久没有这么亲密过了。
生活最辛苦的时候,伍媚也不是没有觉得辛苦过,甚至有一段时间,累得她动了轻生的念头。
幸好,那时候的她还有小早。
小早是她那段时间生命里唯一的光亮。
伍卓雄苍老却依然有力的手在伍媚的肩膀上拍了拍,声音是前所未有的疲倦,“是爷爷对不起你~”
伍媚从爷爷的怀里抬起头,她认真地道,“不,爷爷。您没有对不起我的地方。
我告诉您这些,也不是为了让您对我愧疚的。
我现在很好。真的。
所以,爷爷,不要对那些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影响您现在乃至将来的心情,好么?”
老爷子没说话,只是轻轻地拍了伍媚的手,“去吧,去把方怀远那小子给我叫进来。”
“爷爷……”
伍媚欲言又止。
“怎么?还担心我会吃了他不成?”
伍卓雄瞪她。
伍媚:“……我现在就去叫哥哥进来。”
“嗯。”
老爷子疲倦地闭上了眼睛,靠在床头休息。
伍媚很想要劝爷爷,如果身体那么累的话,为什么不改天再见哥哥呢?、
然而,伍媚十分清楚自家爷爷的性格,爷爷一旦下了决定,是轻易不会更改的了。
伍媚叹了口气,起身,开门出去。
方怀远就等在门口,老王也在。
看见老王,伍媚就自然而然地想起老爷子的那句,不要企图窜口供的警告。
伍媚心情复杂地看了老王一眼。
什么都不知情的老王:“?”
是身为老人家的他眼花了么,刚刚小姐看着他的眼神似乎充满嫌弃,好像传达他很碍眼的信息?
不,这一定是他的错觉。
他可是从小看着小姐长大,小姐也是大小就喜欢跟他亲近的,不可能会嫌他碍眼的。
老王待要仔细辨认伍媚眼底的思绪,伍媚早就已经转开了眼。
她目光注视着方怀远,道,“爷爷叫你进去。”
“好。”
“哥。”
伍媚忽然出声叫住了他。
方怀远转过头,老王也困惑地看着他家小姐。
算了,老王要告密就告密吧。
伍媚三步并两步地走上前。
“爷爷要是问起你当年的事。你,你应付几句就成了,不用太详细,知道了么?”
伍媚没忍住,压低嗓音叮嘱道。
毕竟,要当着爷爷的面交代小早这个意外是怎么来的,真是是羞耻心爆棚!
方怀远一怔。
其实关于五年前那个意外的一晚,他的记忆当真是相当的模糊。
那段时间,因为程承总是出现在小舞面前,他被刺激得心浮气躁。
当着程承的面,不受控制地吻了小舞。
生平第一次,决定任性一次,想要就那样不管不顾地跟小舞在一起,却被父亲的一份癌症诊断报告,浇灭了心中所有的希冀。
向来自律的他,在那天晚上,可笑地去酒吧买醉。
原本代驾应该是将他送去市区的公寓,可能是因为他当时在出租车上醉得人事不知,司机在翻看了他的身份证件。
等到他第二天在头痛欲裂当中醒来,看见躺在他身边,青紫交错的小舞的背部,他连杀了自己的心都有。
这种脱离掌控,懊丧跟悔恨的事情,别说是小舞没有叮嘱这么一句,就算她什么都没说,方怀远也没有打算告知任何人。
他的目光落在伍媚发红的耳尖上,摸了摸她发红的耳尖,“好。我知道了。”
方才努力竖起耳朵的老王:“……”
“方先生,请吧。”
老王上前几步,替方怀远打开卧室的门。
“有劳。”
方怀远转头对老王致谢,迈步走了进去。
老王重新把卧室的门给关上。
“关于遗嘱的事情,想必你应该已经听说了?”
出乎方怀远的意料,老爷子并没有询问他关于他跟伍媚五年前发生的事情,反而突兀的提及了遗嘱的话题。
温言,方怀远脚步一顿。
有那么一瞬间,方怀远似乎隐隐当中,明白了些什么。
“如你所想的那样,遗嘱的消息,确实是我放出去的。”
尽管方才就隐隐猜到了,他之前的猜测方向有误,消息并非是伍媚的两位叔叔放出去的,骤然听见老爷子就这么干脆地承认下来,还是微微吃了一惊。
“我的用意,想必你也是猜到了。
我现在的身体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尤其是上回住院,这种力不从心的感觉尤为明显。
我啊,护不住他们母子多久了。”
所以,与其死后都得操心小舞跟小早两人会不会在他百年归去后,遭人欺侮,还不如趁着他还在世,放出遗嘱的消息,那样,有人要是在背后搞什么动作,他也能提前做一些准备。
“老爷子……”
伍卓雄摆了摆手,打断了方怀远尚未说出口的宽慰的话。
“那份遗嘱内容大致上是真的,当然,会有一小部分不同。
我在睿和银行存了个保险柜,里头都是我那几个孩子这些年的把柄。
钥匙等律师宣读完遗嘱后,我的委托律师会亲手交给你。
今后,但凡有人想要对小舞或者是小早母子二人动手,你尽管把那些东西拿出来,牵制祝他们。
这大概,是除了钱之外,我唯一能够为他们母子二人去做的事情了。”
方怀远皱眉,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老爷子瞬间苍老了许多。
方怀远的眼底隐隐浮现一丝不好的预感,不过他并未将这种不安表现在脸上。
“请您放心!
我一定会尽我所能,保护好他们母子二人!”
方怀远郑重地保证。
老爷子哼了哼,“行了,抓紧时间,把婚事办一办。婚礼一定要隆重,知道吗?
娶我伍卓雄的孙女,可不能太随便!”
这还是伍卓雄头一回松口答应他跟小舞的婚事,方怀远先是一愣,等到反应过来,他做了一个连老爷子都十分吃惊的举动。
双膝跪地,对着老爷子磕了三个响头,“多谢您的成全。方怀远此生,定不负伍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