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前几日,谢谨言此时的面色苍白得多,一记打胎药下去,腹中绞痛,身下出血,原本微微凸起腹部,确实恢复了平坦。眼见这几乎如妇人小产完全一样的反应症状,饶是谢谨言生性谨慎沉稳,也不由得脸色黑沉,数日不散,一人独处时,更是气得双手发颤。
对他下药之人,实在是恶毒之极,若不将此人揪出来碎尸万段,他誓不为人。
阴着脸坐在梅花卫的秘密据点里,谢谨言冷冷的问姬言:“他还没有招吗?”
没有等回到南越,谢谨言就服了打胎药,敌人就在南越,暗中窥伺着他,只怕他一回到南越,就会被揭破,毕竟凸起的肚子完全无法瞒得过人眼,楚国虽然也危险,但这处秘密据点里的人全是他的心腹,忠心可靠,所以他决定在这里把身体养好再回南越追查幕后之人。当然,现在也没闲着,幕后之人眼下抓不到,身边的叛徒却在沈碧空告诉他是被人下了药之后,就第一时间排查揪出,交由刑讯好手严刑拷问。
“没招。”姬言脸色疲累,他亲自出马接连审讯了三日三夜,却没想到那叛徒竟然是条硬汉,身体都快被打成烂肉一堆了,嘴却咬得死紧,就是不开口。
谢谨言重重哼了一声,脸色更加难看。
“不必再审了,保住他的命,等回到南越……谁?”
话音没落下,窗外就传出几声刀剑相交的动静,但又迅速平息。姬言脸色一凝,立刻走到门边探看,不等他伸手拉门,那门就被人推开了,姬言待要动手,冷不丁鼻中隐约嗅到一股冷香,凝重的表情顿时一松,大喜道:“凌指挥使,您怎么亲自赶到了?”
来者正是梅花卫指挥使凌寒。
“姬言,你太大意了。”
凌寒一身红色锦袍,双手背在身后,施施然走进屋中,只见他面具覆脸,露出双眼与鼻唇,虽不见真容,然而一身气度却高华如月,清贵难言。他在谢谨言的对面坐下,上下打量几眼,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
“叛徒不止一个,这处据点不可靠了,跟我转移。”
姬言脸色一变,这处据点的人手都是他一手布置,凌寒此言,既是说他手底下也有人叛变。
谢谨言安抚的看了他一眼,并不多问,只起身往身上披了件大氅,四月天气,虽夜不寒,但他谨尊医嘱,既然他的症状与妇人坐小月无异,那么自然受不得风,他从不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哪怕心中再觉得屈辱。
凌寒见他已准备妥当,仍是背着双手,施施然往屋外走。外面早已经备好马车,姬言拉过披风上的帽子,掩了面容,带着人护卫在车外。
上了车,谢谨言闭目养神,凌寒却好整以暇的打开车中暗格,取出一壶酒,自斟自饮。
“信中言语不清,你究竟是怎么回事?这次暗亏吃得大发了,背后是谁下手,你心里有没有数?”
谢谨言沉默半晌,才睁开眼睛,凤目中暗芒如锋,不答反问道:“你怎么想?”
“你的仇家太多了,不好判断。”凌寒摇晃着酒盏,漫不经心道。
“我中的是一种尸虫,为屠郎中所制,仅有两丸售出。”谢谨言继续道。
凌寒目光一闪,而后低头轻笑,道:“如此说来,我建议你求医屠郎中,竟是歪打正着。”
谢谨言轻哼一声,道:“屠郎中已经死了,死在他的一个药人手中,我这症状,还是那个药人给看出来的。”
凌寒顿时来了几分兴趣,道:“你没杀人灭口吧?”
“他索要了千金诊费和我的一个人情。”谢谨言淡淡道。
“是个聪明人。”凌寒赞道。
谢谨言斜眼看他,突然道:“你到楚国来做什么?别说是为了我。”他与凌寒,不熟。
凌寒眸光一转,似笑非笑,道:“这回你猜错了,我还真是为了你而来。”
谢谨言皱眉。
“二十七年前,越国有位公主嫁到西楚,被西楚皇帝赐婚给当时的二皇子,不久之后,这位公主怀有身孕,十月分娩,产下的却是妖孽。”
“妖孽?”
“是啊,妖孽,据西镇抚司秘档记载,那位公主生下的,是一个虫首人身的怪胎。”凌寒看着谢谨言,目光中含有几分戏谑。
“虫首人身?”谢谨言蓦然挺身,一字一顿。
“我接到你的信,就突然想起这桩秘案来。”凌寒目光转冷,“为了掩盖这桩丑闻,西楚国葬送了一位皇后两名皇子和一位公主,其余被灭口者难以计数。”
谢谨言倒抽一口冷气,道:“这件事我隐约听说过,竟不知其中的缘由却是如此。”
二十七年前,他不过是二三岁的年纪,远没有今日的权势,哪里会接触到这等秘闻。不过西楚国那场惊天惨剧却是人尽皆知,西楚国皇室成员不多,当时的西楚皇帝膝下仅有三位皇子和一位公主,一下子就死了大半,更不要说连皇后都牵扯进去,而仅剩的那名皇子,还是因为在楚国为质才得以存活,后来被接回西楚国立为太子,就是如今的西楚皇帝芈靖。
这场惨剧的内情一直不为人知,外界猜测纷云,什么说法都有,但猜测的中心,都与皇权之争脱不开关系,做为最大的得益者,芈靖也就成了最大的嫌疑人,不过没有证据,猜测始终是猜测,芈靖的皇位也坐得稳当当的,只是无论是在西楚国内,还是其他四国,这位皇帝的名声都不那么好而已。
想到这里,谢谨言不由得又继续道:“你突然提起这桩秘档,莫非是怀疑当年那位南越公主也是被人下了药?”
凌寒神色冷凝,道:“是不是,等我见了那位药人再说。”
谢谨言点点头,明白他的谨慎缘由,道:“那人叫顾己千,住在富春山居。”
随口把梅花卫查到的关于顾己千的事情说了一遍,凌寒冷凝的眼神蓦然为之一变,百脉贯通之人?他下意识的按住左胸口,不会那么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