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在这年秋收,农户家中的粮食都被上缴朝廷,连州城处处重金求米也求不到,处处怨声载道时,穆家在天悦酒楼外开始卖粮。
在这种特殊时期,一米难求,一斤米已经被见到了五十文的天价,穆家却大大方方的摆了几大桶上好的米,明码标价十文钱一斤。
十文钱一斤放在往年,那也是极其良心的价格,更别说是在这种缺粮的时期。
那几大桶的米往那儿一摆,一呼啦涌上来的人将路口堵得水泄不通,叫嚷着抢着要买的声音震破天际,吸引了更好人前来。
钱芊芊远远看着,不由得感到心酸。
这大半年过了,她模样出落得愈发水灵,俏生生的站在那,什么也不用说,什么也不用做,便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钱芊芊毫无察觉自己成了众人注意的中心,手里拖着扫帚,累极了道:“这一年的努力,全然是做了善事。”
“你不乐意?”穆天悦悠哉悠哉,脚下放了个水桶?
钱芊芊嘴角勾起笑意:“乐意至极。”
“他快走了吧,还不如看看?”突然,穆天悦双眼放空,不知从哪儿突然冒出来一句。
无名无姓,但两人都心知肚明这个“他”指的是谁。
钱芊芊淡淡的摇摇头:“这每日里都会见,没有什么好稀罕的,再说现在将军府门庭若市,来来往往的人太多,我去了算什么个意思?还得让人花时间招待我?”
穆天悦拎着水桶,前门人太多,两人准备从后门绕进去:“你要去,他定然是高兴的。”
话音才落地,耳边突然传来一句幽幽的质问:“拎桶拿帚的,两位的兴趣停怪异。”
这半年来时不时就会听到的酸言酸语,穆天悦与钱芊芊都习惯了,唯一不同的是穆天悦每次都会无奈一笑,而钱芊芊是个脾气不大好的,当即就停了下来,一脸不悦。
“萧将军,今日又是哪股风把你吹到我这儿来了?还有萧将军事务本就繁忙,还要过问什么桶不桶的事,未免管得太宽了些。”
整个连州城,能毫不给萧墨寒面子的人怕是只有钱芊芊一人了,有些时候穆天悦在旁边听得心惊胆战,便如此刻,他不动声色扯了扯钱芊芊的袖子,示意她注意分寸。
钱芊芊仰头朝他一笑,动作自然熟稔而亲近。
但再是细微的动作,也没逃得过萧墨寒的火眼金睛,当即脸色一沉,腔调又冷又硬。
“钱芊芊。”
钱芊芊不傻,萧墨寒是真生气还是假生气她还是能感觉到的。
这下子是真生气了,钱芊芊想到昨日还去将军府蹭了一顿饭,瞬时觉得自己的行径有些小人。
她主动把扫帚交给穆天悦,朝他使了个眼色,穆天悦点点头,笑着看她拽着萧墨寒离开。
“你这冷不丁又是在生什么气?”钱芊芊拽着萧墨寒走到僻静的小道上,叹了口气,颇为无奈。
萧墨寒不语,就那么直勾勾的盯着她看,像是个深闺怨妇,钱芊芊被他盯得受不了,主动解释道:“今日开粮仓卖米,我和穆老板好不容易做件善事,当然得亲力亲为,是以就亲自把五个大桶洗干净好用来装米,顺便还打扫了一下门口。”
萧墨寒面上的神情这才缓和了些,从怀里掏出来一长盒子,盒子身上刻满精致的纹路,一见便知不是人间俗物。
钱芊芊好奇的接过,打开一看,原来是只狼毫做的毛笔,笔尾上是个小玉帽,拿近一看,笔身上还刻着一个萧字。
萧是国性,这笔……钱芊芊眼睛一垂,将盒子盖上,还给萧墨寒。
“我平日里懒惰,最不好写写画画的,这等好东西,萧将军还是送给有需要的人,搁在我手里也是浪费了。”
萧墨寒目光落在她递回来的盒子上,半是命令半是请求道:“每三日记得给我写一封信。”
三日一封,也好让他在刀光剑影之间,得见一抹温柔。
萧墨寒蓦地一笑,温柔?她最缺的就是温柔了。
所以他摇摇头,盯着盒子笑了声,仿佛自己安慰自己:“算了,你没心没肺的,每十日给我写一封信如何?”
怕钱芊芊觉得麻烦,他甚至连寄信的人都找好了:“你写好了信交给管家,他会知道怎么办的。”
饶是如此,他处处为她考虑,钱芊芊也没立即答应,她知道两人之间一直没有断个干净,若她真是不愿与他纠缠了,无疑这次他离开去战场是最好的机会。
可心里想得再是清楚明白,也抵不过他一句:“芊芊,可好啊?”
钱芊芊没出息的攥紧手,握住冷冰冰的盒子,抿紧唇,点头同意。
萧墨寒大喜,连日来渗透骨子的疲惫一扫而空,整个人脚下都是飘着的,开始如往常一般诱惑钱芊芊去将军府。
“昨日将军府猎得一头猪野猪,找了最擅长做野味的厨子,今天一大早出来那香味扑鼻,勾得人脚都走不动……”
“萧将军。”钱芊芊咽了咽口水。
萧墨寒径直往前走:“你今日还要忙?可惜了,尝不到那么好的野味了。”
钱芊芊跟上他:“萧将军,我不忙。”
萧墨寒眼里带笑,故意问道:“不是还要同穆天悦一起卖粮食?”
话音落地,他感觉到身后的突然停下,回头一看,她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一脸哀怨的看着他:“不好,还真的有事要忙。”
成衣铺里有两件衣裳出了问题,前日两位贵妇人穿上去赴宴,裙摆上的轻纱突然掉下,害得两人在宴会上丢了面子,如今正闹得不可开交呢。
钱芊芊一想到那两位阴阳怪气的样子,瞬时间头更大了,再想到美味的野猪肉就从嘴边飞走了,连哭的心都有了。
“我走了……萧将军要是吃不完,给我剩下一小碗就好。”钱芊芊忍痛挥手离开,独留萧墨寒一脸郁闷。
这个人,做点生意,倒是比他还要忙。
钱芊芊一路狂奔,等到了成衣铺的里间,果然两位贵妇人已经在椅子上做好了。
两人翘着兰花指,捧着香茗,听见动静,眼尾轻轻一瞟,甩给钱芊芊两个眼刀子。
“哟,钱姑娘可真是忙啊,这十回总有五回都在等您,见您一面可真是不容易,今儿能见着你,还真是谢了您给面子。”
看吧,阴阳怪气,怪腔怪调,就是不肯好好说话。
而且从事发到现在不过三日的时间,这两位还真是来了十几回了,她有其它事要忙,不能时时刻刻守在成衣铺,她们二人来之前有没提前打声招呼,自然十回来有五回都是需要等的。
钱芊芊被二人刺得多了,也能从善如流的应付下来。
她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坐下,面带微笑:“两位夫人可折煞我了,我不过是个做生意的,您们哪需要我给面子。这十回只能见着五回,也怪我,都认识两位这么久了,还不能猜中你们究竟什么时辰会来?还请两位夫人莫怪,莫怪。”
两位夫人面上一哂,捏住茶盏柄的手顿在半空之中。
两位夫人抬眼看了看钱芊芊,还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让人说不出她半点不是,要是不细究,还真以为她刚才说的话都是些暖人心肠而不是刺人心窝的。
二人冷下脸来:“既然今天见到了钱姑娘,那我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钱姑娘,我们穿着你家的衣裳在宴会上丢的人,钱姑娘必须负责。”
“的确如此。”钱芊芊半点不推诿责任,但也不瞎担责任:“若衣裳真是在我成衣铺里出的问题,不需要两位夫人上门来讨个公道,我自己也会上门负荆请罪,让两位夫人满意。”
话音一转,钱芊芊放下茶盏,一脸正色:“但若不是我们成衣铺的问题,不仅是为了我,也为了辛辛苦苦一针一线制衣的裁缝绣娘们的清白,势必不能顶下此事。”
两位夫人一听,觉得她说得有理,但衣裳是在她这儿买的,出了问题不关她的事关谁事情?
两人对视一眼,道:“那你就说,你现在想怎么办,反正无论如何也要给个交代出来。”
钱芊芊抿了口茶:“两位损坏的衣裳我看过了,裙摆上的轻纱是被人割下来过,再用活结系上,你们在宴会上稍微走动,活结一松,那层轻纱便落了下来。”
说着,底下的人端上来两间衣裳,两位夫人细细查看,果然在青山绿水边缘处看见明朝割痕,还有一条无色的带子。
“但你怎么证明,这轻纱是被别的人割下的,而不是你们成衣铺为了撇干净自己,故意弄虚作假?”
钱芊芊遇到的难缠的人不少,比这两位心机深沉不好对付的她见的也不少,是以对她们的质疑早有准备。
“这点两位夫人放心,你们若不信,可以问问身边的丫头,当日送过来时,便让她们看过是怎么回事。”
两位夫人看向自己丫头,两位丫头点点头,承认的确是送来的时候,那轻纱便被人割了下来。
“你的意思是有人故意损坏我们的衣裳?”
钱芊芊很高兴两位夫人总算意识到此:“而且损坏衣物的人,与两位关系应该都十分紧密,两位不妨想想,这衣裳都到过哪些人的手上?”
她们二人的衣裳被损坏的方式都是相同的,所以一定是出自同一人之手,与她们二人都认识还关系紧密的只有她……
两位夫人面色大变,突然起身面色阴沉的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