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流玉枫身旁的圡津子,只立在旁边一声不吭的看着流玉枫,没有伸手像探混朴子脉门一样去探流玉枫的脉门。
流玉枫的脉门,已无需在探。
在这个人世间,任何人只要变成流玉枫这个样子,哪怕是那得道的大罗金仙降世,也无法为其驱凶避劫,令其回光返照。
圡津子的心里在想,眼前这位只听道师口中提过的小师弟,为何会忽然在这个时候出现?而且一出现就是这么一副满身血气的样子?小师弟不应该是像坐在莲台上的玉兔一般,不容邪魔肆意侵犯的神圣模样吗?怎么会带着一身与血色炼狱中的魔人如出一撤的魔气呢?这位小师弟,到底是生是死?
不知流玉枫与血海中的古树,同心不同身的圡津子心头的困惑很多。他将重心放在小师弟的生死上。
圡津子很明白,若换作是其他人变成小师弟这个样子,那不知道已死了多少次,但这位小师弟乃传说中的金乌降世,与常人大不相同,圡津子难以确定眼前的这位小师弟已经死去。尽管眼前的这位小师弟身躯残碎,没有了半点生机,看上去连死人都不如,圡津子也依然无法确定。
圡津子只有一种深深的无能为力之感。他有心想要尽自己的能力救一救这位小师弟,可他无从下手,不知道应该怎么救;想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一时也找不到半点头绪。
在圡津子的心里,关于眼前这位小师弟是生是死的定论,圡津子还是要偏向于生。圡津子坚信,这位小师弟既然在这个时候出现,那就说明一定藏有不为人知的天命在身,若是为了一死的话,那又何必要在这个时候出现呢?更何况这位小师弟天生异禀,自一出生就注定背负着一般修道之人所不具备的使命与命格,又怎么会在现身之时就死去呢?
圡津子看着从小师弟身上散发出来的腾腾血气,心里记起先后身负重伤的两位师兄,自己若只是这样旁观着,什么都不做,未免有些说不过去。他将右手伸到小师弟面前,试着将自身真元从小师弟的七窍中灌入,看看是不是能为小师弟续的一线生机,却不料灌入小师弟体内的真元似是流入了一个没有边际的无底洞,还没来得及到达尽头就已经消散。
圡津子这一番短暂的传功,看似轻描淡写,不过是举手投足便可完成的事,实则是修为尽提,已动用了全力。
圡津子凝神坚持了一会。见小师弟的身体似是被什么东西给掏空,只剩下一副皮囊,灌入小师弟体内的真元始终都找不到一个节点,一直如同泥牛入海,根本没有半点效果,圡津子只好后退两步,收手作罢。
吸了口气,平缓住气息,圡津子察觉到功德袋中传来一阵异动。圡津子以掌心托着鼓起的法袋,说道:“萨师兄,你有重伤在身,且在袋中疗养几日吧,袋中自万千功德孕育出来的灵气,对吾等修道者的真元之伤极为有效。”
法袋中隐隐传出全阳子的声音:“无事,吾已愈合许多。”
圡津子知道大师兄的脾气,见其执意要从伏魔除妖,立有万千功德的袋中出来,也不好阻止;只好将右手并指向袋口一挥,连同无量钟和全阳子一起化作一道青气从袋中飞出。
无量钟化作尺余大小,落在左侧的一处小桌上。一身金甲红袍的全阳子化回人形,落在圡津子的右侧。
圡津子见全阳子脚跟一落地,连连跌宕的晃了晃,似是有些站立不住,连忙上前扶住了全阳子。
虎脸泛白的全阳子,微微举起右手,示意圡津子退下:“无事——”
圡津子试着放开全阳子,没有答话。
全阳子察觉到眼前熟悉的血色魔气,黯淡的目光瞬时道气凝结,将长袖在魔气里一挥,沉声道:“小师弟呢?”
圡津子转身回看向混朴子打坐的地方:“就在吴师兄这里。”
全阳子亦跟着转身。向躺在打坐台上的小师弟走去,见得小师弟面目全非,还带着一身魔气的样子,全阳子泛白却不失威严的虎脸上,顿时有了一抹惊讶之色:“这…”
圡津子走到全阳子身后,无奈的叹道:“道师所说的这位小师弟,一现身就是这个模样…”
全阳子沉吟了片刻,脑海中不禁记起了在血狱中看到的景象。
这位小师弟的现身之地,是在那被血海包裹着的古树下,全阳子击破血团时看见的,是有血流自树身逆流而上的古树。古树正在血浪中不停的招摇,似是痛苦无比,难承重负。
天地之大,灵山秀水数不胜数,这位被张家天师认为是第二条遏祸法门的小师弟,为何偏偏要自那炼化了无数生灵的血狱中现身呢?
在那片血狱当中,连日月都被遮蔽不见,连方圆上百里的大地都被化成焦土,那棵古树又是怎么存活至今的?
全阳子料定此中必有蹊跷,小师弟不可能无缘无故出现在那古树之下。只是可惜,张家天师只告诉了全阳子前往血狱搭救小师弟一事,却没有告诉全阳子此中藏着的玄机是什么。
全阳子将目光从小师弟身上移开,抬头凝目看向前方。
血色魔气在全阳子的虎眸前缭绕不停。全阳子自信小师弟既然背负着天命,既然能成为张家天师的弟子,既然能成为自己的小师弟,那是绝对不可能成魔的,这位小师弟只是沾染了血狱中的魔气。
可这里是明珠山,距离血狱又有上百里之远,魔气又是如何传到这里的?全阳子再一次想到了那棵孤立在血海中的古树。
那几条依附着树身逆流而上的血流,应该是像吞噬其他生灵一样,正在吞噬着古树。
小师弟身上鼓起的血筋,还有那满身的血痕,都像极了那依附在古树上的血流…
全阳子眼角蓦的一跳,倏然大悟:“难道…”
圡津子察觉到全阳子气机有变,连忙问道:“萨师兄悟到了什么?”
全阳子回身看向两仪室对面的黑色世界,面色低沉却无比坚定,一身在功德袋中恢复了几分的道气暗暗提起:“吾要在入一次血狱!”
圡津子如闻晴天霹雳,大吃了一惊,连忙一把按住全阳子的右臂,劝阻道:“萨师兄切勿莽撞,那血狱十有八九是有去无回,此番得脱全凭有玉兔精炁,若是再次只身冒险,只怕是会葬身于血狱当中。”
全阳子虎臂一挥,朗声道:“人生在世,固有一死;吾等修道之人,当证苍生大道,岂能心怀贪生之念?”
圡津子打断了全阳子的话,再次按住全阳子的右臂,生怕全阳子再次只身冒险,殒命于血色炼狱当中:“萨师兄可还记得道师临行前叮嘱过,吾等不可意气用事,只需见机行事,以待道师归来便可?”
“此事与小师弟性命息息相关,若在迟疑,小师弟只怕是会被吞噬殆尽。如何能见机行事?”
全阳子再次想要挣脱开去,可圡津子却以全力相压,功体大损的全阳子挣脱不过;只得将虎目向圡津子一横,斥责道:“李师弟,请你放开吾!”
圡津子丝毫不让,仍然以全力相压:“萨师兄,请恕师弟冒犯。”
全阳子心中急切,一振右臂,愤喝道:“你…”
圡津子紧紧按住全阳子的右臂,沉声道:“萨师兄,师弟若看着你入血狱枉送性命而不阻止,只怕是与魔人同罪了。”
“愚昧!”
全阳子骂了一声,不顾圡津子劝阻,运气竭力脱身而去。
圡津子硬生生被气力巨大的大师兄,强行往室外拉出两三丈远,圡津子不得不在提一口气,才将全阳子按下来。
紫须白发的來尘子正为混朴子疗伤完毕,从“三才”室外飞来,落在拉扯在一起的全阳子、圡津子两人身前,微带不解的问道:“萨师兄,李师兄,这是…”
圡津子道:“萨师兄为解小师弟之困,要只身再入血狱。”
只知道两仪室有血色魔气腾出,不知道确切情况的來尘子脸色一变,向全阳子问道:“萨师兄,小师弟有何困需解?”
全阳子散了气力,青着脸道:“小师弟于血海中的一颗古树下现身,如今小师弟身躯爆裂、浑身血痕,想必是那棵古树遭到吞噬之故;吾若不前去阻止,只怕是不消多久,就会被魔人吞噬殆尽。”
按住全阳子的圡津子,神色一顿,这才明白一向稳重、沉着的大师兄为何会忽然如此不惜性命。在一想到,立在山崖上强撑至七窍流血的仍在竭力奉剑的混朴子,应该也是为了防止小师弟被魔人吞噬,圡津子心里许多话都如鲠在喉。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没想到情况会这般严重的來尘子,瞬时一惊,眼角的余光下意识的往从两仪室腾出的血色魔气看了几眼,将手中的拂尘往臂后一挥,说道:“若是如此,那也不应该由已然伤体的萨师兄去,当由吾与李师弟前去。”
圡津子点头应和道:“不错!”
全阳子右臂仍被圡津子按住,将左袖一甩,看向血色炼狱的方向:“不可,吾即为道师之大弟子,汝二人之师兄,此事便是吾应尽之责。”
來尘子心知若是再入炼狱,无论去的是全阳子,还是他与圡津子,基本上都是有去无回的。全阳子这么说,无非是让他与圡津子活下去而已。
修行独具儒风的圡津子道:“萨师兄此言差矣,师弟尚记得道师曾有言,修道之人遇事,唯有境界高低之分,无辈分大小之别,如今萨师兄身带重创,而师弟与王师兄却完好无损,如此之事当由师弟与王师兄来承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