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静王府在宫中的人脉,不应该找个人还找错地方,段衣留了个心眼叫人一查,果然发现这中间有问题。
“可发现是谁?”慕北辰从放在大缸上的视线移到半倾倒的木门上,脸上表情没有波动,目色更深了些,移动脚步朝里走。
段衣跟在慕北辰身后一步之遥,闻言立刻回道:“属下无能,查到惜薪司时突然断了。”
慕北辰没有再说什么,脚步一停,垂目看着一大滩干后的血迹压出一个人的形状,很明显是有人被私下用过刑。
绿雀后一步见到,呆板的脸庞微有变化,眼中凝聚起来的光更冷,安静中骤然出声道:“我去杀了他们。”
段衣动作奇怪,一把拽住了绿雀,略无奈道:“不要冲动,王爷还没开口,你总不能把东宫的人都杀了吧?”
东方第一抹曙光照耀下来,落在慕北辰清俊的面容上,玄色衣袍的映衬之下,将他上位者凛冽霸道的气势渲染到极致,拒人千里的冷脸倏然转过来对上绿雀和段衣,眸色沉沉,辨不清里面的色彩,“去天牢。”
“我们才从天牢过来。”绿雀细长的眉头微微蹙起,这一夜找不到人,叫她心中起了没来由的焦躁。
段衣一愣:“王爷是说,容姑娘叫他们送进天牢了?”
慕北辰凉薄的眼神放到外面,先从房子里走了出来:“谁敢擅闯东宫把人放出来,除非容若回静王府,否则定是在天牢。”
天牢
守门的衙差比任何时候都站的笔直,连冲口而出的哈欠都硬生生憋了回去,双眼一刻不停的四处打量,就怕一个没留意再来个大人物,说不定这个铁饭碗就丢了。
说起来轮到这般值守的衙差也是倒霉,先有静王府的护卫莫名其妙过来揍了一顿人,等他们知道虚惊一场,没想到后宫的娘娘们居然大驾光临,这可吓坏了衙差们,难不成出什么大事了。
结果还没瞻仰到娘娘们的玉颜,突然的又转身走了,使得原地几个兄弟摸不着头脑,今儿个是怎么了,什么人都来天牢找人,还都找错地方?
没成想过不了一个时辰,又有瑾贵妃的人带着腰牌过来,说是送一个人进天牢,但是不得对他太过苛刻,更不能责打,改明日皇上可能要亲自过审的,后来一看居然是个昏迷的丫头。
最稀奇的是,守了这么久的天牢衙差第一次遇到被关进去还能有丫鬟伺候,并且瑾贵妃还给叫人送了干净的衣服换。
衙差们两两对视,都是满头雾水,这是关天牢还是做客来的?
还是这里面年纪最大的小队长一拍脑门,说道:“管他娘的咧,反正不用我们兄弟操心,爱咋咋滴,只要不死人就好了。”
衙差们一听,是这么个理啊,反正离天亮也不远了,关不了多久,到明天给送去过堂定罪了,就没他们什么事儿了。
其中一个衙差跺了跺脚活动一下,站的时辰久了腿都快冻僵了,伸手往手掌心哈了一口气,喃喃道:“鬼天气,越是天快亮了越发冷。”
“嘿,谁让今儿个天牢吃香呢,得咧,老子去撒泡尿,你给看着点。”对面一人把腰间的长刀提了提,踢了别个兄弟一脚,提醒道:“可精神着点,当心再有皇上大驾光临。”
先开口的那个笑骂道:“且滚吧你,别乱撒尿,仔细野狗咬了你命、根、子。”
往日里,这种时候就是混时辰的,几个人往外头搭着的棚子里一窝,喝点小酒,烤烤肉,日子好过的很,难得站了这么久,两条腿都快不是自己的,心中的怨念更深。
单说跑出去撒尿那人,解决完回来时,嘴里吹着口哨,折了一根草根放在牙槽里嚼着,一边走一边提裤子,腰带松松垮垮,长刀在地面刮出刺耳的磨刀声。
他的嘴角裂开大大的笑容,为这样的行为感觉非常满意,仿佛长刀刮过的并非地面,而是他心中的戾气。
“大哥——”好家伙,一声突然窜出来的叫声吓的他差点没提溜住裤头,脸都吓惨白了。
等到灌木丛后边露出一张还算尚可的女人脸,心才一点点往下放,待看清了女人的服饰打扮,眼珠子一转,连忙殷勤的凑个油腻脸过去,打着哈哈道:“这位姑姑不知有何事,差点没把人吓着。”
女人稳当当的站在他面前,捻着帕子掩唇一笑,柳眉半挑道:“瞧你这点出息,别贫嘴了,该是你的份,恰好我这边有点好差事留给你,你过来仔细点听着。”
牢房里面有个唯一的窗口,砌的极高,身量高的成年男子也就只能指尖摸到下面的口子,但是窗口又很小,即便是孩童一人挤过去都困难。
第一缕光线从窗口探进来时,月桂从恍惚中突然惊醒过来,她耳朵动了动,柳眉拧成两股麻绳,刚才淅淅索索的,好像有什么声音?
月桂先是小心的看了眼容若,见她依旧沉睡,才借着小窗射入的光四处观察,天色亮了点,好歹看清周围的环境,大腿粗的木头栅栏围成一个又一个格子小间,不知是天牢本来就关的人少还是特意安排,总之两边都是没其他犯人的。
地上干草凌乱的铺了满地,角落里还有褐色的不明物体,月桂用手掩了掩鼻子,到底住了半个晚上,再难闻的闻久了都开始被同化,感觉不到更恶心的味道来。
月桂的衣服是没换过的,故而身上有些微血迹,是之前被打的时候渗透出来的,她动了一下身体,才发现伤处比原先更疼,大概是肿痛起来,幸好是冬日,倒是不担心即刻化脓。
忽而月桂想起什么,身体一僵,脑子里就窜过一个想法,瑾贵妃连新衣服都替容若设想周全了,为何没叫人送两瓶外伤药来?
月桂撑在地上的手一松,眼睫毛垂落下来,眼底有不明的光芒流转,时而茫然时而晦暗,忽然她感觉手指头痒痒麻麻的,下意识的转头一看,口中不由惊呼出声:“啊——”立马被吓的呆若木鸡,脸色惨白。
最初的愣怔过后,朝外大声喊道:“来人啊,有没有人……”可是呼唤半晌,都没有任何人进来。
月桂的动静太大惊醒了容若,她睁开眼睛就见月桂被吓的惊慌失措,面色泛青,看起来当是吓坏了,容若双手往后撑着坐起来,不解道:“怎么回事?”
“老,老鼠,还有好多的蟑螂,虫子……”月桂吞了口口水,手指头颤颤的指向脚尖前方,正有几只老鼠在抢食什么东西,她的眼睛快要瞪凸出来,好像用眼神就能杀死老鼠一样。
其实不需要月桂指着,容若很快就注意到了满牢房都是各种老鼠,虫子,似乎一夜之间从四面八方都涌了进来。
“怕什么。”容若的身体没什么力气,说出口的话既嘶哑又中气不足,但是音调中的沉着冷静仿佛夏日里骤然吹过一抹凉风,叫人跟着瞬间沉淀下来。
月桂往后退到角落,眼睛死死盯着最前头的老鼠和一堆往这边慢慢爬来的软体动物,她虽是下人,可从小给送进宫,又是明玥宫这等地方,最多偶尔遇到只老鼠什么的,哪里一口气见到这么多,女人天生害怕这些长相奇丑,全身没一用处的东西,月桂当然也不例外。
不过容若不是一般人,她先看了牢中的这些东西,然后转头环顾周围,眉眼微微挑起,眼底闪过一抹冷光,嘴角带起的笑容也骤然生冷,“月桂,我今天教你一课,有时候怕不止没用,还会成为别人专以取乐的机会,到了这个时候,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要不是月桂脑海中深深刻着下人和主子明确的分割线,她都快躲到容若背后,视线瞟到木头围栏上,艰难开口道:“不,不知道,姑娘,你是不是有法子。”
容若勾了勾唇,绝色的脸庞被晨曦的光印染出晶莹剔透的肤色,嘴唇因失了血色带着几分冷芒,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透出冰一样的寒峭,一字一句道:“当然是以杀止杀,以血止血。”
说话间,容若伸手从发髻上扯下一支银钗,简单的钗子没有任何坠饰,尾端雕刻成一朵梅花的纹路,梅花中央点了米粒大小白色玉珠。
“月桂,把最前面那只老鼠抓过来。”容若银钗抓在手里,双眸清透到极致反显的深邃,嘴角一扯,笑出几分血腥的味道,“正好拿来练练手,也好叫双手这么久不见血了不会生疏。”要不是工具不称手,她还能来个实地的老鼠脑部外科手术。
月桂惊的张大了嘴:“啊?”
容若眸光一厉,一道凌厉的眼风飞过去,“听见了就去做事,不要叫我重复一遍。”容若精神困倦,身体外痛内淤,因而脾气也没平时好,口气很不耐烦,相当疾言厉色。
月桂做了相当长一段时间的心理建设,在容若无声的冷厉的视线下,终于隔着帕子拎住了一只‘吱吱’叫个不停,拼命甩动的老鼠,还没到容若面前,就被挣脱了,亏得容若眼疾手快,一把按住。
月桂心里正发毛,突然一股鲜血从眼前飙飞,全落在月桂掉落地上的帕子上,划出彩虹桥般的弧度,月桂心口抖了抖,双脚一软,跪坐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