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京城繁华壮观,蓝县这种偏远小地方的县城规划很简单,最东边是有钱人的住户区,普遍大多数建的豪宅深院,中间一条主街贯穿了蓝县最热闹的几家店铺,西北边则是穷人的汇聚地。
自望月塔下来,慕北辰脱掉外面那件银月辉的外袍,里面是那套墨绿色绣七夜梅的衣服,墨发飞扬,在暗夜中奔袭,充满了暗色调的魅惑。
容若现在才知道之前慕北辰为何穿那么‘招摇’的衣裳,分明就是告诉有心人他的‘位置’。
从望月塔到刘家不远,因为本身望月塔就靠着东边,是当年一些有钱人出资建造的。
容若此刻趴在刘家对面的屋脊上,后背叫瓦片硌得慌,上头的风没有遮盖,肆无忌惮吹的她面容生疼,这么等了片刻,不禁狐疑——难道猜错了?
等到刘家最后一盏灯也熄灭,容若看了眼站在屋脊最边上,被墙壁的暗影将整个人遮盖起来的慕北辰,“没走错地方吧?”
慕北辰转过头来,几许淡淡的月辉将他的眼睛照的分外清明,所以容若很轻易看到他眼睛中的一点嘲弄,语声凉淡道:“你可以选择回望月塔继续赏月。”
容若手支着下巴,仰起脑袋看天外飘浮过的云层,脸皮扯了扯,笑不露齿道:“慕北辰,你可真有意思。”乌云盖顶的,你来赏月,怕别人不知道你脑子坏掉了。
“咯咯咯,奴家觉得王爷这样才浪漫呢。”彩蝶从后面哪个地方飘忽出来,正好听到这句话,接的尤其顺溜。
容若深深觉得,彩蝶几个一定是从小叫慕北辰给洗脑了,不然为何他干什么‘脑残’的事情,他们都一副‘王爷你真英明,王爷你最英明’的毫无底线的神助攻。
容若沟通不下去了,转而问彩蝶道:“你刚才去哪里了?”
“奴家去刘家的书房转了一圈。”彩蝶对着容若挤了个妩媚的眼神,“姑娘你猜我看到什么了?”
容若眉头一拧:“难道刘家书房也藏着什么书或者画?”他们已然认为岳家、许家以及刘家跟原家有某些联系,那么原家有的东西,说不定其他几家也有。
不过如今岳家塌了,许家更是整个许家庄都毁了,唯有刘家完好无损,难怪彩蝶想着去刘家的书房转转。
彩蝶头一歪,右边手掌打开,整个拖住娇小的脸颊,咿呀一声,容若忽然有种不太妙的预感,想要阻止已经阻止不了,就听彩蝶故作娇羞道:“没想到刘老爷六旬出头了还那么老当益壮,玩的花样还挺多,奴家看了那么多花墙,头一次见到那么强悍的老爷子,还有那小妾,啧啧,莫不是练过软功,腿弯的差点都……”
“彩蝶……”容若盖住脸,打断彩蝶的香艳转播画面,黑着脸道:“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对这个有兴趣。”特喵的,讲的未免太详细了。
彩蝶对着容若眨了一下眼,那眼神微妙的很,娇娆笑道:“姑娘,您不是说了嘛,多学多做,才能在实践的时候不会两手一摸黑啊。”
容若想要摔桌,她的理论能用到这个上头来,她分明说的是看医术好嘛。
“哎哟~姑娘,这什么事情都有头一遭,您不用害羞,久了就习惯了。”彩蝶身子一动,人趴在容若身上,下巴顶着容若的肩膀,一双美眸顾盼风流,正目光灼灼的看着容若。
容若眼皮子直抽搐,“慕北辰,现在写信叫绿雀过来还来得及吗?”
等到后半夜,容若困倦的缩在狐皮斗篷内,慕北辰也换了个地方,坐在容若的身边,他目色沉敛,看着下方深沉的黑夜,不知在想什么。
容若倒是后悔来一趟,但要她说出离开的话,以她不认输,死要脸的性子也是说不出来的,于是就想着法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慕北辰,你什么时候开始知道《四景会棋图》的?”
慕北辰搁在膝盖上的手换了一下,侧着头看过来:“你在红花绘上演奏了一曲,可还记得?”
对于红花绘的事情,容若记忆还是很深刻的,不止是姑娘们各个出众,才艺不凡,更重要的是,她从红花绘之后,发现了慕北辰利用她做局的真相。顶点
“自然,忘不了。”容若语义双关的勾了勾唇角。
慕北辰像是没有看出容若的讥诮,垂着眼睑,墨色广袖扫过瓦片,风中留下淡淡冷香,他的目光在暗夜中更加深幽,清淡的嗓音像凉水滑过屋脊上的瓦片:“当时你演奏了一曲《岳梵西麓》,方院长告诉了我一个故事。”
容若挑了挑眉头,含笑道:“王爷也喜欢听故事。”
关于灵兰西州,关于岳梵西麓,还有那个月圆之夜,神秘女子和消失的婴儿,故事说起来充满了玄幻色彩,要不是慕北辰相信方趁疏不是那种浮夸妄语之人,他决计不可能理会。
正因为方趁疏不会说谎,慕北辰才发觉出了其中的怪异,后来他再次特意拜访方趁疏,两个人聊了很久,不知怎么的,说起了几百年前的大和王朝,以及最后消失的圣元公主。
“王爷怀疑那位神秘女子或许和圣元公主有关?”容若握拳支着下颚,眼眸微转了转,带着思考道:“圣元公主手里握着一个国家的财宝,若是三国倾力追查她的后人倒也说得过去,可是王爷别忘了,圣元公主的人就算是皇室后裔,他们又如何做出那些奇奇怪怪的事来,叫方院长跟做了一场梦差不多。”
“你可听过圣元公主嫁给了谁,可有后人留下?”慕北辰淡漠的嗓音像是烟波般渺然,在风中吹的七零八碎。
容若诚然摇头,这个她上哪里去知道去。
“本王怀疑……”慕北辰下颚微收,神色寡淡道:“圣元公主离开皇宫之后另有际遇,方院长遇到的天心必是她的后人,之所以留下《岳梵西麓》和那个婴儿,定是有她的考量。”
容若对这点不认同,“她怎么不把《四景会棋图》留给婴儿。”拿了财宝,招兵买马,才有光复大和王朝的希望吧。
慕北辰一脸看她蠢的表情,掀起薄唇道:“然后叫所有人追杀婴儿?”
说到底,都是猜测,容若抽了抽嘴角,扬起一边眉尾道:“所以王爷您老那么久远之前,就开始预谋《四景会棋图》了,这次来蓝县也不是偶然吧?”
慕北辰冷眸对上容若清透的瞳仁,乌云挤过的间隙,月亮恰好探出头,天上的华光直接凭空而落,将两个人中间的瓦片照的烁亮,他面无表情的脸容像是常年覆盖了一层面具,竟然分辨不出任何一丝心虚权衡来。
容若心中一动,眉心挤到一起,不知是福至心灵,还是从慕北辰空泛的面部表情看出了什么,忽然说道:“当初你撺掇燕大哥来剿灭荆南三十三寨,根本就是私心作祟!若是拿下了东南这块放在燕大哥手里固然对你来说是好事,可不是你的最终目的,因为谁也吃不准皇上的想法,而且皇上不信任燕家……”
容若手指头拽住衣袖,说不出因为又看透慕北辰的一丝算计而愤慨还是激动,嘴唇开合,缓缓道:“从头到尾,你都是为了前朝的宝藏罢了!”
慕北辰身子一倾,额头几乎撞上了容若的,容若下意识的往后躲,却忘了正藏在屋顶的脊梁之间,这么一退,腰口狠狠撞到了瓦片,疼的眼泪都要从眼角飙飞出来。
慕北辰两指掐住了容若的下巴,让她仰头对着自己眼睛,女子清润的眸子有水珠滚动,像是最纯粹的黑宝石上点了几滴雨水,发出灼灼而灿烂的光芒,“容若,你好像很关心燕回?”
容若瞪着一双大眼,不满慕北辰总是那么自说自话,更不喜欢眼下这种被人掐住无力反抗的局面,她用倔强的眼神回视过去,道:“没办法,比起你来,楚风和燕回都显得可爱多了。”起码人不骗她,也不会算计她什么。
慕北辰冷哼一声,容色更寡淡:“你对其他男人的评价倒是直接。”
“怎么?王爷您老晚饭吃了什么?”容若往半空中扇了扇手,翻了个白眼:“好酸啊。”
“乖一点,知道吗?”慕北辰语声低了之后,像是阴风中潜藏着一根毒针,听着叫人惊心,“你的这点小聪明,实在不该随便拿出来卖弄。”
容若心跳不规则的跃动着,她看向近在眼前的慕北辰,面容比此刻的天空更加阴沉,可容若整个人突然间异常的镇定下来,眼眸抬起来看进慕北辰的眼睛里,淡声道:“然后呢,既然王爷不喜,为何不干脆点放我离开。慕北辰,你到底是怕我摆脱了你的控制,活成那个你永远成为不了的人,还是为着心存的微薄的怜悯,不期望看到我客死异乡。”说来,容若往下撇了嘴巴,对她来说,何处都是异乡。
慕北辰深深的凝视容若,有一刻,容若都从他眼睛里看到了一抹不可忽视的杀机,虽然转瞬即逝,可容若何曾敏锐,她还是立马捕捉到了。
“那你呢,告诉本王,你一直在‘装疯卖傻’,是你想要的人生?”慕北辰手指一点点收紧,使得容若不得不往前挪动步子,更紧的靠向他,几乎是依偎而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