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骄阳,百蝶戏花,满山的碎花,追波**,好一副春光明媚,却有人再也闻不见花香芬芳。
欧阳骞听着容若平静的语调叙述蛊人如何炼制而成,他的胸口急促呼吸,鼻息越来越重,到了最后,受不住那种摧残心火的怒气,飞身而去,对着旁边的大石头一拳砸下去。
容若知道欧阳骞纯粹只想发泄,因为他根本就没有用内功护体,而是纯粹的肉搏,直打的手背鲜血飞溅,碎肉残破,还不能抑制住。
十年的痛苦,或许并非一次发泄就能宣泄完,可是人总要有个发泄口,让那些惨痛回忆随着鲜血和泪一起挥洒出去。
人不能感同身受,容若站在客官立场,明白欧阳骞一路行来有多不容易,但也只是想想罢了,因为,只有真正经历过那些痛楚的人,才会深切体会,什么叫痛到极致,已没有了述说的欲、望。
其实,容若所见到的欧阳骞已经是极度克制的人,他沉默寡言,因为药物的关系总是保持一张僵尸脸,身上的气息死气沉沉,骨子里带着森冷阴寒。
可是如容若所见,欧阳骞还抱有人生中唯一的温暖,那便是他的妻子——
他曾有一个美好的愿望,与携手的妻子找个与世无争的地方过完一生。
但即使梦想破灭,欧阳骞并非如一般经历大灾大难的人那么怨天尤人,或者干脆报复世界,他像是蛰伏在黑夜的豹子,用智慧带出他的妻子后,从此走上了救治妻子的道路。
便是这样一个男人,他如今才知道,他的妻子早就死了,徒留给他的这句躯体却也不是她的,而早就被那些恶心的看着毫不起眼的虫子残忍替代。
容若看着欧阳骞一拳拳击打在大石头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仿若把十年来加注在他身上的痛苦,委屈,绝望一次性的都打出来了。
她有些不忍心,对着这样一个内心强大到接受过去种种不堪苦难,到最后发现被命运玩弄的男人,她心里的话有些说不出口。
耳旁的发丝轻轻一动,衣袖微微而浮,有清风鼓动,像是吹走容若心口的郁气,她侧过头来,熟悉的玄色飘来,从来沉稳,永远波澜不惊。
“你若是说不出口,本王可以帮你解决。”慕北辰做事情从来不拖泥带水,他觉得容若给欧阳骞的时间够多了。
至于慕北辰的解决方式,也是简单的很,不管武力制服还是趁欧阳骞不备,总之一把除掉即可,就如暗卫们平时出的其他任务,果决干脆,一剑毙命。
容若余光略略一扫,见这男人还真的要抬起手,连忙一把拽住了,心中不知道对谁有气,冲着慕北辰道:“你就不能多给他一些时间,慕北辰,你这个人永远这么没有人情味!”
慕北辰眉头微蹙,阳光落入眼中,眼底的光清棱棱的,在眼角跳跃出一点冷厉。
容若抿了抿唇,转过头去:“我去跟他说。”她始终觉得,旁人不该擅自做主,即使是错的决定,只要是他自愿的,都无可厚非,毕竟大家都是成年人,都得为自己的决定而负责。
后面,凤梧挂在树上,一脸纳闷道:“白羽,你有没有发现,自从这回再见面,王爷和容姑娘之间……气场有点变了。”
白羽冷眼瞥了凤梧一眼,不说话。
“啧,怎么说呢?”凤梧仰着脑袋苦苦思索,最后双手一击:“容姑娘开始成为主导的一方了,有木有?”这么说,原来王爷骨子里也是妻奴啊,哦呵呵呵,被他发现了这么重要的一点,他以后肯定要好好的讨容姑娘欢心,那么,王爷再要惩罚他,他就……
“白羽,我……”凤梧一转头,白羽人呢?
下方,容若身边多了个人,“欧阳骞现在情绪激动,姑娘小心。”白羽就站在容若边上,以防欧阳骞愤怒中对她不测。
容若对着白羽道:“多谢。”
白羽保持着一张冷峻的俊脸,拿着剑,走的比寻常更稳。
凤梧:“……”窝草,心机男!
容若慢慢走过去,靠近欧阳骞身边时,视线放在那早已被打的凹进去的大石块上,声音透过春风,却仿佛含带了秋的冷色:“是否留下,需要你来做决定。”
欧阳骞的动作倏然停下,转头看向容若,好像凶猛的野兽在死之前的眼神,凶残狠厉又充满悲鸣,黑洞洞的眼睛染上赤红,看起来就叫人心惊动魄。
说容若不怕是不可能的,她的脚步不经意往后退了一步,白羽迈出一脚,半个身子侧侧挡着欧阳骞,若是他发疯,白羽第一时间就能护着容若不被伤害。
后头树上的凤梧在抠树皮:嗷嗷嗷,明明是他想到的好主意,白羽这货忒不要脸了!
只是,欧阳骞举起的手臂缓缓落下,好像所有力气一瞬间被抽干了,他颓然往后一倒,整个人重重的栽倒在地,睁大的眼睛对向天空,白云倒映进去,却叫漆黑无边的眸子尽数吸收,里面黯淡的没有一点光。600
“棉槿早就死了,活着的是乌衣教精心培育的雀藏蛊……”容若手指一动,指甲掐住掌心,语气却异常冷静,“你费尽心机想要留住的,也不过是那些虫子而已。”
欧阳骞没有动,也没有说话,他是毒人,本来呼吸就浅,这会儿竟然好像完全没有呼吸,如同死人。
容若不管他能不能听进去,继续道:“我知道你们感情深厚,或许把她的命看的比自己还重。”不然欧阳骞不会冒那么大的危险,还留在**,“但是,你扪心自问,若是棉槿还有思想,她愿意自己的身体只是提供给虫子们生活的罐子吗?”
白羽头一低,这个容姑娘,说话还真是……直来直去,也不怕欧阳骞会不会承受不住。
“欧阳,你好好想一下,你到底想留住的是棉槿,还是你的不甘心!”容若话到这里,收了音,聪明人会自己想通,否则多说无益。
转身走了几步,容若背对着地上躺着的欧阳骞,抬头看了一眼碧青色的天,阳光那么好,却还有许多阴霾无法照亮,“你若是为了她好,请放过她吧。”
脚步声慢慢远去,久久不动的欧阳骞,手指头一动,抓住了地上一把草,狠狠在手心里搅碎。
*
从柴房后面走出去,容若神色还有些沉,虽然棉槿那样的情况,她也总感觉自己做了一会刽子手,杀的不是棉槿,而是欧阳骞的心。
“做事最忌犹犹豫豫。”慕北辰看到容若低头沉默不语,停在院子旁的菜地旁边。
容若想反驳,这和犹豫无关,不过是她不忍心,可转念一想,这还不是一个概念么,她抬了抬眉眼:“你杀起人来,倒是手不软。”
慕北辰薄唇微敛,看了看她,视线转向前方:“自然,本王三岁就手刃仇人。”
容若眉头拧了一下,这人也太凶残了,三岁什么概念,还是奶娃娃一个,能不能拿稳刀剑还两说呢,他就开始杀人了?
“你的暗卫呢?”像慕北辰这样身份,自是从小就有暗卫守护。
慕北辰往前走,也没有看她,淡淡道:“你没问本王杀的是谁。”
容若舔了舔嘴角,好像昨日那浓烈的米酒还在舌尖翻来覆去,“你都说了仇人。”
“是母妃身边的宫女。”慕北辰清眸横扫,透出水光苍凉。
容若心口一跳,“你……”杀她干什么?
慕北辰伸手,拂开容若脸上乱动的发丝,嘴唇启合,好像染了春日的第一抹妖娆,“因为她不听话。”
容若的心像是挂了秤砣般一下子往下坠,心中霎时浮现出无数个揣测,这个男人从来走一步算三步,他此刻说这些话,是敲打她,还是为了证明他确实冷情冷性,不讲情面。
屋檐上,彩蝶把炒熟的豆子抛到天空,用嘴巴接住,咬的嘎嘣脆,看到下面容若和慕北辰凑在一起的身影,听不见他们说什么,只看着明明亲近,却又气氛奇怪,伸手一招:“小凤凤,你去听听。”
凤梧下意识往前迈了两步,马上想到什么收回脚步:“不去不去。”说什么都不去。
彩蝶嚼啊嚼的,捏了捏下巴,哎,连凤梧都不好骗了,没有段衣的日子里,好无聊哦。
下方,容若眉头微挑:“你在告诫我。”
慕北辰拇指放在容若脸上,并着食指用力一掐,语声凉薄道:“本王在教你,不要被无关紧要的东西,浪费时间。”
容若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什么叫东西,人家明明是个人好吧……呃,棉槿这种情况还算不算人?
这时,一抹身影飞快的从屋子里蹿出来,那动作奇快,又矫健,使得容若差点以为看错了,老头儿吃了回春药啦?
“臭丫头,你给老夫滚过来!”老头儿手指头往前一指,整条手臂都发颤:“你你你,你是不是偷了老夫的米酒!”
容若摸了摸脸颊,尴尬一笑:“我对着酒坛子说了声借,你没听见吗?”
老头儿被气的不行,差点撅倒,还好白羽身形一动,及时把人捞住了,饶是如此,气的不轻,眼珠子转了一圈,直接晕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