厍可汗是听过族人禀报的,这两个人来自什么夏勒阁白族,他自是没听过这个族,但南疆本就地域广阔,族群甚多,很多部族人数不多,有的还常年住在深山里,这样的不胜枚举,但在没摸清楚对方底细深浅前,却不能轻易小视。
“你说的是真的?”比起两个中毒的,厍可汗更担心慕北辰所说中毒的人会更多,他怀疑容若和慕北辰两人及他们的用心,可思忖来回,到底觉得暂且听听也无妨,总归人在他手里,逃不出去。
问的是慕北辰,慕北辰却一打眼看向容若,容若懵逼了,特么不是你信誓旦旦说的好听,怎么最后还是要老子出马?胡编乱造?
容若无奈,揉了揉鼻子,咳嗽一声清了嗓子道:“不错,我在阿京塔和艳姬的身上发现了一些东西,问题是,这种东西同样的出现在么乌族的艾吉拉体内,所以……”容若含含糊糊带过,又讲了很多的医术用词,反正都是厍可汗听不懂的,最后下结论:“大概和你们两族有些关系,我们需要弄清楚一些东西,然后才好查证,否则贸然行事,怕是于你们两族的族人不利。”
这一通忽悠漏洞百出,换了个人比如木啴啴一定会问:同样的东西是什么,为什么牵累到两族的人,是人为下毒,还是毒在土地水源,如果单是下毒怎么又和两族过去扯上关系。
可厍可汗不是那么精明的人,容若绕了一通,他听着都有点晕,只抓住了一些关键词,比如毒可以找到,再比如不搞清楚两边关系,中毒的人还要扩散。
连唬带吓的,在厍可汗犹犹豫豫中,最后浓眉一拧,粗声粗气道:“有什么要问的,赶紧问。”
容若摸摸下巴,这个大块头还是挺好唬弄的嘛,她也就不客气了,直接道:“既然么乌族有意联姻,为什么这个事情没成,最后两族又是如何交恶的?”
厍可汗眉头拧成一个疙瘩,这个女人问题未免太多了,“么乌族确实嫁了个女儿过来,不过后来她意图行刺族长没有成功,畏罪自杀了。”
“既然都嫁过来了,她为什么要行刺你们族长,难道她是被迫出嫁?或者她在么乌族已经有了情投意合之人?是不是你们从此怀疑么乌族的诚意,然后就开始对他们发起战争,一直到现在。”容若的想象力可比厍可汗讲述丰富多了。
厍可汗也没想到他单纯一句话容若能歪解那么多,他张了张嘴巴,实在是有些不耐烦容若,也顶不情愿面对她,最后招招手,喊来了一个族中的长老,专门应付容若。
这个长老有些上了年纪,一把山羊胡还分开两边各编了个小辫子,往下垂下来,正好到领口处的衣服,长的眉骨突出,眼睛深邃,给人一种阅尽人世很有学识的模样。
“塔满见过族长。”长老塔满给厍可汗行了个礼,然后对着容若颔首示意,表情还算客气。
容若倒是颇为意外,她以为那犴族的人对他们都是怀疑加仇视,顶多因为她之前那番彪悍的行为加点好奇,但绝对不可能如这位长老那般和气吧。
其实在容若救治阿京塔时,塔满长老也在外围看了个全程,像他活了一把年纪的人,对世事显然比较通透,一看容若出手以及慕北辰的通身气派就知道不是寻常人物,所以能结善的话最好不要结仇。
厍可汗抓了一杯羊奶酒,摆手道:“他们有话要问,你替本族长来解答。”
塔满虽然不清楚具体,还是俯身行礼称是,等到容若再把问题问了一下,他眼中透出些困惑,但并没有说出来,而是稍微思考了一下,然后才缓缓说道:“差不多五十年前的事情了……”
在塔满长老的诉说下,故事倒也不是很复杂,当时的么乌族和那犴族确实存在了交好的想法,但那犴族在那个时候还不像现在一样全族都是男人,鲜少有女人的存在。
不过么乌族因为男人的人口骤减,所以族长打算把女儿嫁过去后,加速两边联姻,以维持两族共同繁荣发展。
可是想法再好也没有事情转变的快。
也就是联姻之后过了几个月,就发生了么乌族族长的女儿行刺那犴族的事情,当时塔满长老都还是十来岁的少年,对于那场流血事件记忆很清楚。
说行刺没成功是因为那犴族族长并没有因此死亡,可是她一刀扎在了族长的肚子上,满屋子的血流在地上,简直惊心动魄。
“其实蔓绮妮想要刺杀的并非先族长啊……”蔓绮妮是那位么乌族族长的女儿,塔满长老叹了口气,“她持刀想杀的是天心姑娘。”
天心两个字从塔满族长嘴里出来,容若忽然心口跳了一下,好似这颗心脏跳着跳着,猛然间忘记跳,因而漏掉一个节拍,她转头看慕北辰,恰好他也看过来。
“天心是谁?也是那犴族的吗?”很快的视线接触后,容若望向塔满长老,“为什么要杀她。”
慕北辰手指摩挲着杯身,他记忆力惊人,在脑海里搜索了一圈就很快想起来,这个名字,方趁疏曾经提及过,关于灵兰西州,以及岳梵西麓。
不过才想到这里,余光扫到容若有些异样,才转头看,眼下倒是没空询问她又怎么了,难道也是听过不成?
塔满眼角的皱纹堆在一起,思考事情的时候,皮肤微微往下耷拉,“天心不是我族的人,她是先族长的朋友。”
容若眉头一扬,嘴里玩味道:“朋友?”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朋友,以至于引得人家妻子引刀相向。
反而慕北辰摸着杯壁,清眸淡扫,开口问道:“那位天心,可是一身白衣装扮,样貌不俗,颇有功夫在身?”
容若倏然偏头看他,怎么慕北辰居然认识这个叫天心的?
塔满也是有些惊讶,不过稍后摇了摇头:“后面两点倒是对了,天心姑娘长的漂亮,又不像山中女子粗俗,她出口文雅,举止优雅,又因为……”说到这,塔满看向容若,“她和这位夫人一般会医术,治好了族中不少人的顽疾,所以族中的人都非常喜爱敬重她,说她是云中仙。
只是,我倒没见过她穿白衣,而是一身红衣,英姿潇洒,俏丽清爽。”
“她是哪里人?”慕北辰接着问道。
塔满摇摇头,“这个不知,她从远方而来,只说来寻找一样东西,正好解了被野兽围困的先族长,就将她请到了族中做客。”
红衣女子。取一样东西。
光是这两点,容若马上想起一个人——老头儿遇到的那位。
她眼珠子往下一落,复而抬起看向慕北辰,后者对她微颔首,显然早已经想到了。
两人在此也不好交流,才对了个眼神,那边厍可汗嚷嚷道:“问完了没有?”
“急什么,都五十多年前的事情了,搞个清楚明白怎么也要花点功夫吧。”容若白了一眼,示意塔满长老继续。
塔满看了看厍可汗气的越发黑的面庞,却也没见发怒,就接着说道:“蔓绮妮刺杀天心是因为她曾经看到天心和先族长单独二人待在一个房间内,她质问先族长未果便怀疑天心勾引先族长。”
这中间的三角关系,不是当年的塔满能理解的,父母在聊天时也必然避开家中孩子,还是他后来成年后自己根据身边的大人无意中吐露的话慢慢联系起来,“天心的功夫不低,所以蔓绮妮先给天心的茶里下了蛊毒,再等到蛊毒发作拿刀行凶,不过没想到先族长提前赶到,替天心挨了一刀。”
这个嘛,连容若都要怀疑这两人有问题,否则谁会愿意站出来挡刀,要命的!
从侧面来看,么乌族的女人果然彪悍,杀人下蛊毫不手软。
“那个时候大家看到先族长躺在血泊中,唯一可以救他的天心又中蛊,族中的人全都乱了,也就没人顾及到蔓绮妮……”塔满口气唏嘘,喟叹道:“等到天心解了蛊又救回先族长,大家想要带着蔓绮妮去么乌族说理时,谁知道蔓绮妮就自杀了。”
容若手边就是茶杯,下意识就拿起来喝了一口,只是茶水已经凉透,喝入喉中未免有些凉,直滑了下去,凉到肺腑。
这个故事从不同的角度看各有体会,比如蔓绮妮,任是谁都无法忍受自己的丈夫心中想着别的女人,同那些女子交好,甚至忽略到身为妻子的她,因着再鲁莽的女子都不可能无缘无故就出手杀人,就算么乌族的女人彪悍,也不能没有理由吧,所以蔓绮妮定是见到了什么,证实了什么,反正足够成为她杀人的理由。
换了那位那犴族先族长,就凭着他以身挡刀,说他对天心没想法,容若戳瞎自己的双眼都不会相信。
只是天心……依照塔满的说法,这个女子聪慧,潇洒,还很有同情心,容若实在不愿意把她同绿茶和破坏人夫妻的第三者挂钩起来。
兴许,这里面有什么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