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站在边上,小声交流几句。
“适才问脉,你觉得如何?”吴太医抬袖遮住嘴巴,低声道。
容若眼睛余光往旁边扫了一圈,别人只以为他们两人是在探讨太后的病情,“表面上来看,毒确实解了。”
吴太医眸色一深:“哪里不妥?”
容若微微垂眸,“先去开方吧。”
吴太医才忽然醒悟,现在怕是不方便说。
自从太后中毒,吴太医一干太医院的太医就日日守在太后寝宫,虽然对解毒莫可奈何,但是总要想些办法出来,不能干坐着不做事。
也是芜芙冒出来说能解毒,吴太医等自然想要在旁围观,可是人都说了药王谷的规矩,为了太后的安全着想,只好退避三舍。
事后吴太医也把过脉,他在太医院这么多年,经验和阅历都有,只是术业有专攻,他在奇毒方面弱了一些,但一把脉他就隐隐发现那里不对劲,却又说不出来,这才暗暗给容若打了个眼色。
眼下从容若神色分辨,想来跟自己判断一样,吴太医就多了个心思,暂且按下不表。
“这位容姑娘,怎样?”芜芙轻笑着上前,满脸自信。
容若抬眸对上她:“芜芙姑娘好手法。”
别人听着是夸张,可是有心人就能听出这里暗含深意,也不知道芜芙听出来没有,只眉目带笑道:“自然,我们药王谷的弟子在外,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
容若转身执笔,落笔前,忽然看她,一笑:“不知芜芙姑娘的师父是药王谷的哪位前辈。”
芜芙身体一动,容若先一步开口:“恰好前一段时间出门,遇到过一个与药王谷有些渊源的前辈,芜芙姑娘的师父,那位前辈或许提过也不一定。”
吴道清眼珠子略略转动,额头的褶皱又多了两条,打量着两个年轻女子间的交流,心里冒出无数个问号。
以前容若医术超绝,他怀疑过她就是药王谷弟子,容若当时也没否认,可现在想想她也没说是啊,至于现在的芜芙,人家就是以药王谷弟子的身份而来,但两人完全不认识。
哦,对了,他是年纪大糊涂了。
如果容若就是药王谷弟子,当初说太后中的雾莲散只能用药王谷往生花来解毒时,容若就该拿出来了啊。
事实上,吴道清对于容若是出自对晚辈的喜爱,换句话说,看重的是她这个人,当时也就想着难怪容若小小年纪在医术上就这么有一番建树,不愧是药王谷培养出来的弟子,也就想了一下,之后两人来往,凭的是彼此的忘年交情谊,对于容若可能是药王谷弟子的事情,吴道清早就忘的一干二净。
现在想起来,吴道清看着容若的眼神都凝重了。
既然不是药王谷的,到底是什么样厉害的人能培养出这么一个徒弟。
容若不知吴道清在想什么,或许知道了也不在意,她看着芜芙,眼睛半弯,嘴上带着笑,只是面对容若的芜芙可见,她眼神澄澈,却没有笑容,反而是浓浓的审视。
芜芙扬唇:“师父淡泊名利,不为俗世约束,终年在药王谷与草药为伴,没有师父的命令,师父名讳不方便透露。”
容若听后,也没有刨根问底,只是点了点头,轻笑:“原来是这样。”
芜芙反而摸不着容若的态度,垂头时眉头蹙了蹙。
方子写完,与刚才芜芙的一张对比,除开两三味药,倒是相差不大,毕竟这也不是很难开的药方,现在太后中毒刚解,身子损伤,重要的是调养。
皇帝见这般,又看太后精神是好了些,放下一口气,口头说了些夸奖的话。
容若退后一步,仰头与慕北辰对视了一眼,各种意味都在里面,慕北辰对着她一颔首。
慕原澈眨眨眼,这两人不说话都能眼神交流了?
糖丸歪着头正在打量什么,忽然耳边响起一道声音,是慕北辰用的传音密语:准备一下。
被打断了思路的糖丸很不满的努努嘴,她很少动脑子,好不容易脑子里想出来一点东西,全让慕北辰给打乱了,哼!
“父皇,容若的师妹也想给太后看一下病。”慕北辰声音一出,本来皇帝正和芜芙说话,就突然被打断了。
皇帝有些不满的眼神看过来,他作为一国之主,本是不需要亲自接待一个女大夫,可是这个女子不同,她可是药王谷出来的。
药王谷是什么地位,陆地上四国都不会得罪的存在。
毕竟谁也不会轻易得罪一个大夫,尤其药王谷还是这里面的佼佼者,传闻只要药王谷谷主愿意,就是人死了,都能给你从阎王殿拉回来。
当然这有夸张的成分在内,不过也是间接说明了药王谷谷主的医术有多厉害。
人生在世,谁都有个生老病死,皇帝也不例外,好不容易遇到药王谷弟子,现在给几分薄面,以后如果有事需要药王谷效劳,倒是也方便。
这样一想,自从蔺妃出事后对慎王横挑鼻子竖挑眼的皇帝,总算觉得他办了一件值得称道的是。
端王见皇帝对着慎王露出一个赞赏的眼神,心口一紧,眸子里转过一抹阴狠,果然还是要斩草除根,留着容易夜长梦多啊。
慎王却比平时稳重许多,不像以前只要皇帝夸一句,马上就喜形于色,不知道是这段时间被皇帝放弃而让性子成熟了,还是怎样。
“放肆。”皇帝冷哼一声,沉声道:“你以为太后是什么身份,是你从哪里找个人随随便便就可以看的?朕还没有问你,你身后这两人都是做什么的,怎么居然敢带到寿康宫里。”
慕北辰眼皮子往下一落,音色清冷道:“父皇刚才准许别人切磋,儿臣还以为今日是医学切磋大会。”
皇帝瞪着眼,被气的噎住了,他抓住手边的茶杯,忍了忍,没有砸出去,浑浊的眼中流淌着厌恶的光芒,让半垂的睫毛遮挡住了。
瑾贵妃凤眸转过,道:“太后身子还未康复,有什么出去再说吧。”
皇帝抿唇,眼底的神色很冷:“朕不想给太后添堵,你有什么想法,都给朕憋着。”
慕北辰漆黑深邃的眸子抬起来,冷沉阴戾,连皇帝都为之暗暗一震。
他一向不喜欢这个儿子,虽然是颜寻真生的,可是一点都不像他,更像是与他天生作对一样。
其实还有一种皇帝不愿意承认,因为他有时候,比如现在,见到慕北辰时,感觉他身上有种浑然天成的气势,好似谁见了都甘愿臣服,像是天生的王者。
时间久了,皇帝越发不待见慕北辰,反正大昭子嗣再不盛,也总归有几个儿子可供选择。
皇帝一顿,慕北辰直接上前几步,糖丸很有眼色的跟着他。
本来离的也不远,这么几步就靠近了太后的床边,皇帝眸色一厉:“慕北辰,你不要太过放肆……”
“咳咳……”太后咳了两声,再次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她头枕在靠枕上,眼睛往外看了眼,眸色温和道:“皇上,既是静王的心意,何必阻止,反正多一个人诊病罢了,于哀家也没有坏处。”
太后年纪大了,又因为中毒去了半条命,说是大彻大悟有点过,反正年纪大了就开始心软。
从前因为皇帝早早就定下太子的人选,太后未免朝中和后宫不宁,所以不亲近其他皇子,为的就是给大家一个讯号,慕靖宇是太子,也是太后心中认可的人选。
可现在不同了,饶是太后再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向佛,她想要知道关于慕靖宇的事还是很容易的,听说那些后,太后默诵佛经整整敲了一天木鱼。
对慕靖宇失望后,太后为了大昭的百年基业,自然是要考虑下一任王储人选,所以这也是现在太后会这么开口的原因。
说起来,太后没有皇帝那么的偏见,她觉得慕北辰很好,心性稳,人也聪明,不会太招摇,就是性子冷了些,倒不大要紧,反而更压得住前朝后宫的人。
两人是母子,太后怎么想,皇帝自然多少知道,想要说什么,皱了皱眉头,还是没有开口。
“那……我到底是去还是不去?”糖丸眨了眨大眼睛,一根手指往里弯,指着自己的鼻子问慕北辰。
皇帝抿紧嘴唇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冷嗤,他不愿在太后病重的时候让她为难,只能硬生生吞下这口恶气。
慕北辰倒是无所谓,从头到尾就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样,淡淡瞥了糖丸一眼:“看清楚些。”
别人听着是关照,只有糖丸撇了撇嘴,哼哼,威胁什么的真的太讨厌了。
糖丸这会儿入宫穿的并非一身紫色短打裙装,而是大昭国的服饰,浅绿色衣裳明丽照人,映的眉间灵动慧黠,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的,就是个招人喜欢的小丫头。
太后精神不济,闭上眼睛,一副随便别人诊病的模样,也没有放在心上,她倒是对这个小丫头的能力没有什么想法,反正前面药王谷的弟子都诊过了,她能看出什么不同来。
于是,大家看着糖丸不同于别人的,不是直接伸手诊脉,而是摸了个什么竹筒出来,还笑着摇了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