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声音,就好像是有钢锯在锯一块坚硬的木头,发出的刺疼人耳朵的噪音。
狂风掀起的凌乱中,容若被飞沙走石迷住了眼睛,她努力的睁开一条缝,只看得见那个妄图站起来的总舵主突然一头栽地。
地上的血和他交融,已经分不清是谁的,只是总舵主倒下后,四肢抽搐着,像是被宰的动物,在进行最后的挣扎。
容若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变故,就看到总管腾飞起来,对着什么地方发了一道暗器,然后快步走到总舵主面前。
就在这个时候,流水动了。
他手腕一翻,两指一错,手里赫然多了一把薄薄的刀片,犹如水一样轻透,弹射出去时,却带出眩晕人的凛冽寒光。
容若抬手揉了揉眼睛,再睁开时,发现风声居然变小了……
一切尘埃落定。
周围就像是做了一场幻觉,哪里来的风,哪里有飞沙走石,这里还是原来的祭坛,五角连接的线条上,鲜血流淌,充斥令人不舒服的腥味。
容若眯了眯眼睛,刚才也是幻觉?
眼前一闪,叫容若再熟悉不过的翠竹身影落在面前,只不过满身狼狈,血迹斑斑,再次刺痛容若的眼。
“绿雀!”容若满目惊诧,还未多说什么,绿雀就单膝跪在地上,抬起苍白的脸,目色耿直又坚韧。
“喏,讨厌鬼容若,你可真够逊的,略略略——”带笑的清脆嗓音从半空里飘扬过来,常带着招人嫌的语气,“要不是我糖丸本丸,你都没命了,还不快过来叩谢本丸的救命大恩,嘿嘿嘿,别的不多要,宝贝全都交出来。”
容若直接无视糖丸,看着绿雀的脸色,单薄的身子已经摇摇欲坠,她知道绿雀心性坚韧,就是重伤初愈的时候都不肯轻易示弱,如此肯定是受了很重的内伤。
单手扣住了她的手腕,容若心口一沉,内伤比她想象的还要重,“绿雀,你可知再拼命几分,你就废了。”
绿雀沉敛眉目,眉眼不惊,好似这句话对她来说没有什么影响,“属下的职责是护好姑娘。”
容若觉得这样的想法是不可取的,首先人都是单体,没有谁的生命比别人轻贱,保护好自己的情况下谈救人才算明智。
可是当她对上绿雀明亮坚定的目光,她喉咙口一哽,忽然不知道说什么。
“这个笨蛋,差点就被那个乱糟糟管家打死了,幸亏我聪明机智。”糖丸在空中一个翻身,荡了过来,扬着下巴,骄傲道:“用你们中原人的话来说,绿鸟儿这个叫不自量力。”
旁边传来一声动静,容若看过去,就见流水神色不变的一刀解决了总管,俯视着总舵主。
长发垂落遮盖了他的脸庞,容若看不清流水此刻神情,却叫人感受到了他通身传达的冷意,好像这个随意不羁的男人,时时表现出叫人意外的另一面,以至于容若都分不清哪个才是真正的他。
总舵主趴在地上,拼尽全力才能抬起脑袋,一双眼睛赤红,里面满是愤怒,以及癫狂后的神志不清,他一张嘴,里面有血水流出,只能用力挥舞一只手臂,以显示他内心的愤恨。
容若才发现,他的后背像是炸开了花,形成一个黑黝黝的洞,不过诡异的是并没有血从洞口流出。
不,她明明看到伤口处有血水,可是眨眼间又不见了。
就好像……
有什么伺机蛰伏,一旦冒出鲜血,就被吸食干净。
“嘻嘻——讨厌鬼容若,我新养出来的吸血蛊,厉害吧。”糖丸手中翠笛一转,眉角眼梢,不要提多么得意。
容若给绿雀喂食了药丸后让她在一旁歇息,才第一次正面看向糖丸:“刚才你们就在旁边了?”
糖丸眨了眨大眼睛,脱口道:“你怎么知道?”
容若兀自点头:“所以你早就趁着他不注意,暗中使用了蛊虫,只是刚才时辰到了才发作。”
糖丸扭脸,扁嘴道:“不好玩。”什么都被猜到了,哼哼,本来还想骗骗讨厌鬼容若,谁让她这么讨厌!
容若伸手,拍了拍糖丸,真心道:“这次多亏了你。”
糖丸像是见到鬼了一样往后跳了一大步:“你有什么目的?!”
容若白了糖丸一眼,她早就说对待这惹祸精你就不能态度太好,也是糖丸该。
流水五指间旋转着那薄薄的刀刃,明明刚刚杀过人,看起来依旧水光清透,没有留下一滴血迹,他看着总舵主的眼中,没有任何内容,就仿佛看一个频临死亡的再普通不过的人物。
总舵主张大嘴巴,嘴里发出‘嚯嚯’声,只是已经句不成句,根本不能叫人听懂他想要表达什么。
“你不甘你的失败?”流水勾唇一笑,露出几分邪肆:“是意外吗?”
“不,就算你这个阵法成功开启了,你也不会如你所愿。”
“现在知道了吧,我远比你知道的知道更多,我现在还愿意花功夫和你说话,就是想让你多体会一下,失败后绝望的滋味。”
流水往那几个装满了流尽鲜血而死的笼子抬了抬下巴:“就和他们一样。”
总舵主瞪大眼珠子,活像要瞪凸出来,里面血腥红色在咆哮,充满了毁天灭地的狂怒,可是他已经奄奄一息,再也做不了什么。
流水蹲下来,靠近他的脸,清隽的脸庞含带着笑容,眼神很冷:“你从未控制过我,我陪你演这场戏,是为了……”
后面的几个字轻的只有总舵主能听到,在他听完后,狰狞的表情逐渐僵硬,维持着瞳孔里深深的仇恨与一丝忌惮,不甘的头一歪,死了。
充满野心,多年布局,不惜为此诓骗一百多人的性命,玄武门总舵主终于停止了呼吸,也结束了他满满欲望的一生。
“郑夫人,现在就离开这里?”杀了人的流水五指一收,刀刃不知道叫他收放在哪里,单手背在身后,嘴角挂着浅浅笑意,目光漆黑,里面倒映着几点明光,很是风流写意。
可是容若忽然有种直觉,这个人的心思比已经死掉的总舵主更加深沉,而且叫人看不透。
流水轻笑着:“怎么?郑夫人对此还有什么留恋?”
容若回望一圈,不知何时吹来的风,把装满了尸体的笼子吹的飘飘荡荡,犹如孤魂游荡,生出了几分凄苍。
满地鲜血,见证着刚刚发生的罪恶。
可是,不管是无辜的人,还是幕后凶手,都将随着鲜血干涸,最终成为一个印记,由无数人命而造就的印记,只不过这么简单的留在了这座山头。
容若摇了摇头,扶起绿雀,她又不是救世主,能做什么。
准备走时,忽然听到轻轻的喘气声,容若惊讶的看过去:“她还没死。”
所有人都以为那个被总管放了心头血的女人必死无疑,但是当容若检查过后,发现她真的还有微弱的呼吸维系。
“果然是改变成了兽人的体质,居然比普通人更加顽强。”流水说这个话没有什么语气,不过言语中似乎有些新奇。
容若给她喂了止血丸,本来还想给她看看,只是她身上实在是太过脏污,血迹混淆,根本无法查看,只好决定带回去洗干净了再说。
反正留着一口气吊命暂时不死就行。
糖丸抱臂看着容若朝她勾了勾的手指,哇哇叫道:“讨厌鬼容若,我才不要背这个脏女人,你休想让我屈服。”
一刻钟后,糖丸满脸不高兴的扶着那个女人,圆圆的脸蛋气鼓鼓的,自己跟自己生气,嘴里嘟嘟嚷嚷道:“讨厌鬼容若,欺负本丸子,以后喂你一百条虫子才够,哼!”
现在糖丸已经不说要告诉师父了,因为她师父明显和那对黑心夫妇站一边了,糖丸痛心啊。
……
这是距离玄武门不远的一处单独院落,除了容若三人,就只有院子的主人流水和他带来的流江。
那日流江打击过大,昏迷过去,连着三天都还没有醒。
至于绿雀也受了很重的内伤,容若才不得不留下来给她调理,否则一旦伤了根基,就很难再彻底治愈。
再则之前绿雀就在端王府受过伤,本来刚痊愈没多久,这次再伤了,自然不能掉以轻心。
有时候,容若看着绿雀闷不吭声上药的模样,都在想绿雀这个年纪,也不过二十来岁,怎么就要经历那么多,换了她前世,还是个朝气蓬勃的大学生。
可是从小在暗卫营长大的绿雀,怕是已经经历过无数次生死历练,刀山血海,才能练就出这一番处变不惊。
叹息的摇头,容若让绿雀躺下休息,绿雀不安,他们是要赶路去西北,不想因为自己而耽误行程。
“实在不行,我和糖丸先去,你留在这里养伤。”绿雀急了,要开口时,容若轻飘飘的瞥了眼:“不然呢,你跟着除了拖累我们还有什么用?”
绿雀秀眉紧蹙:“都是属下连累姑娘。”
容若无奈,她就知道绿雀会自责才故意说的,低头看着她道:“你若眼中还有我,就听我的话。”
从绿雀房中出来,看到的是一抹雪白身影,随意的倚靠在廊下,散漫不羁。
“流水分舵主有事找我?”容若挑眉。
流水转过身,嘴角勾着清浅笑容,一张风流倜傥的脸,全身都透着江湖人的洒脱,“流水特来,给夫人解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