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这一次,便是那市井女和淳王闹翻了,淳王跑来借酒消愁,听说都喝了几天几夜,郡主听说后,怕他喝出个好歹来,才不顾自己的名声,急急忙忙跑来。
只是银觅再不高兴,她只是丫鬟,没插嘴主子事情的份,只能按照沐萍要求去找店小二。
房间中只剩下沐萍和慕原澈,沐萍拿帕子沾了点茶水,给慕原澈擦了擦脸,看着他睡着后还皱着眉的脸庞,长睫微垂,心内徒有叹息。
沐萍是个聪慧的女子,可能和她的身世有关,很早的她就抛开了女子该有的天真烂漫,她小心翼翼在宫中生活,如履薄冰,唯有慕原澈兄弟两给过她一点人世间的温暖。
可以说,沐萍也是有自己私心的。
因为祖父和父亲前后战死沙场,沐家只留下她一个孩子,要不是还有和淳王这个口头上约定的娃娃亲在,她哪里能收得住这份家业。
沐家虽没人,可还有族内旁支,觊觎沐家的不在少数。
沐萍守着这个亲事,她觉得慕原澈心性纯良,能做淳王妃,确是她最好的选择。
两人还有少时情谊,就算没有情情爱爱,他们可以相敬如宾的过一世。
只是她没想到,这次回来慕原澈多了个心上人,他为那个女子所作一切,皆甘之如饴,甚至抛开了身份地位,只因为心中爱慕。
沐萍见过,慕原澈提起那个女子时,眼中发着光,只有爱恋至深,才会心心念念,把她当做自己的明月光。
“你一定很爱她吧,重于你的生命。”沐萍执着手帕的手停在了慕原澈的额头,看着他紧缩的眉头,没忍住轻轻压了压,却突然叫慕原澈一把抓住手腕。
沐萍仔细看了下,他并没有清醒的意思,大概是出于本能,勾唇没什么笑意的笑了笑:“相爱又如何,你们还是不能在一起。”
银觅端了醒酒茶回来,沐萍扶起来给他喝了,就让银觅守在外面,自己坐在塌边,就这么看着慕原澈。
屋内的烛台越烧越亮,许是有风从合起来的窗缝吹入,烛台摇曳了一下,慕原澈低喃了一句什么,沐萍从自己的思绪里惊醒。
沐萍仔细听了听,听清楚了,慕原澈是说:“……水,我要喝水。”
不过,看着被抓的手腕,沐萍想要挣脱:“先放开我,我给你倒水喝好吗?”
大概慕原澈是听见了,沐萍感觉到手一松,心中同时一空,她摇着头失笑,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感觉,低头看,发现手腕红红的一圈。
初时没觉得如何,现在一动,反而感觉手腕有些隐隐作痛。
沐萍倒了水转身,却对上一双乌黑的纯净的眸子,突然惊了一下,洒出来些许水。
“你都醒了也不吭声,想和小时候一样吓唬我?”
慕原澈深深的看了沐萍一眼,从塌上坐起来,醉酒后眸子猩红,脸色还有些不大好,“你怎么在这里?”
沐萍把水给他后,不经意的揉了揉手腕,口中道:“你几日没回王府,管家急了。”
慕原澈一口气把水喝完,才看到她的手,皱眉道:“你的手……”
“你大概认错人了,抓着我的手不放。”沐萍笑笑,接了空碗问道:“还要?”
慕原澈摇头,眼色复杂,脑中还有些乱哄哄,一抽抽的发疼。
沐萍看他抱着头,坐下后,想了想道:“她走了?”
慕原澈忽然抬眸,像是想起了什么,锁紧沐萍的眼眸充满了怀疑和一种敌视。
沐萍不需要问,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手指头蜷了蜷,眸色半抬,莞尔笑道:“你以为是我在背后做什么?”
“不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明明好好的,怎么就突然那样了。
“她走,是她的选择,也许她看清了现实。”沐萍垂下眼,给自己倒了杯茶,吹了吹上面的茶沫喝一口,冷掉的茶水,有些苦,入口艰涩。
慕原澈皱紧眉头:“我跟你说清楚了,没有她,我也不会娶你。”
沐萍双手握着茶碗,只是端在手心里,“原澈哥哥,我们相识这么多年,你当我是什么?”
“我……”
“你不信任我。”沐萍打开眼帘,一双黑眸,清如月色,坦诚赤裸的放在这里,没有任何遮掩,大方叫人窥视。
她说:“多年相交,你觉得我是什么人,任凭你一次次擅自揣测。”
“那位小七姑娘我见过一次,她很好我也不差,就算我曾经对你抱持那么一点点的奢望,也不至于次次成为你们之间发生问题的罪魁祸首吧。”
沐萍两根手指微动,茶碗轻轻转动着,笑容带着一丝苦涩:“我以为,就算当不成夫妻,我们也可以是不见时望安,见面能多喝两杯,情同亲人一样的存在。”
“然后呢,好像所有的幼时情谊就那么轻易的撇清了,加起来种种也抵不过一个她。”
“你把罪名强自加在我身上,难道不是在逃避,你们之间早就留有的问题。”
慕原澈张嘴想要反驳,可是一个‘我’字后,后面其他的话又戛然而止,他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沐萍说的对,他和狐小七真正的问题,是彼此从未真正的交心。
“我想去找她。”
“可我找不到她了……”
“我去了她的老家,她没有回去过,还有云县……”
云县的药堂早就卖了,老家的房子也显示很久没人回来,慕原澈跑了一圈,最后发现狐小七像是人间蒸发。
慕原澈抱着头,双手插入头发里面:“她就这么不见了,我根本找不到她啊。”
沐萍旁观着,等他发泄过后,才说道:“最近京城发生了很多事。”她走过去把窗打开,天空像是黑色绒布,点缀其中的繁星更加灿亮,闪闪烁烁。
“太后一病不起,端王站出来说是容若谋害太后在前,所以畏罪自尽,却有太医跪在御书房三天三夜,请求皇上彻查,结果皇上突发重病,端王追究,派人去西北召回静王爷。”
“现在端王派出去的人回来了,但没有见到静王,正值西北与北狄交战,大昭国内,风雨飘摇……”
沐萍手放在窗台上,身体没动,偏过头来,娇俏的脸蛋冷肃下来,凝着一种天然的威慑力:“原澈哥哥,你还依然要醉生梦死中吗?”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慕原澈在慕北辰出发去西北的时候,就连夜去了狐小七老家,然后直接南下又跑了云县等地,找了好大一圈,等他回到京城,消沉至极,根本没有打听任何事情,直接关到了酒楼里,喝个酩酊大醉。
沐萍脸上闪过一丝失望:“天下家国,哪个不比儿女私情,你只沉浸在个人的痛苦里,可想过正饱经战火的西北百姓,可考虑过若是天下不平,个人何安。”
“小嫂子呢?”慕原澈脑子里一个激灵,冲过去一把抓住沐萍的肩膀:“你说什么畏罪的,再说一次。”
沐萍仰起头,目光对上他的,嘴唇一动一动,面容冷凝,像是带着无情:“她谋害太后未果,被人抓了现行,在锦澜宫焚火自尽,端王带人找到了她和侍女的三具尸体,全都烧成焦炭,皇上怀疑这事和静王有关,发旨叫人去西北召回静王,只不过皇上病重,一切都是端王在主事。”
这个话的意思很清楚,这件事,说不定就是端王自己在唱,静王要是真有回来,说不定就落入了圈套。
可是静王不回,必然叫人怀疑他居心不良,容若一切,果真是静王指使,可谓骑虎难下。
“不,不会是真的。”慕原澈不懂,怎么就一个多月的时间,什么都变了呢。
“我这就进宫面见父皇……”
沐萍唤道:“你现在去,只会见到端王。”
“那正好,我倒要问个清楚,他是不是敢连我一起给弄死了。”慕原澈怒从心中起,踢开地上的酒罐子,就要开门。
“你死了,然后让静王回来奔丧,正好钻入端王设好的圈套?”沐萍放高了声音,语气中带着浓浓的嘲讽。
慕原澈脚步一顿,拽着拳头,咬牙道:“那我要如何做!”
“我们成亲。”
“成亲?”慕原澈有点怀疑自己听到的,皱眉看向沐萍的眼底,充满了不信任。
沐萍心中生出一些酸涩,面色不变道:“如果我猜的不错,端王已经把京城控制的密不透风,静王那边的人未必会收到具体消息,你亲自去西北一趟,也防止端王会利用你来对付静王。”
“还有,西北有燕家百万大军,况且正逢北狄入侵,就算端王想做什么,也不会选这个时候,有了西北军的牵制,你和静王在那里谋事,更加稳妥。”
“但是这个时候端王绝对不会放你出京,所以我会去向端王提出让你履行我们之间的婚约,之后我们去法华寺,那里有一条谁也不知道的小路可以通往京城外面,你乔装改扮,直接往西北走。”
慕原澈提出质疑:“如果是这样,为何非要以成亲之事做掩护。”
沐萍看着他,语气平淡道:“因为永怡公主的事在前,我会让他相信,为了留你在京,我会无所不用其极。”
慕原澈望着眼前这个沉静自若的女子,早已不是记忆中娇俏的笑着,甜甜的语气喊自己原澈哥哥的可爱小妹妹。
不知何时,沐萍早就成长为一个冷静自持,聪慧果决,比自己还有决断的人。
这时候,慕原澈才会想起,她也是将门出生,且自小就看尽了人情人暖,怎么会真的那么天真无邪呢。
“怎么?原澈哥哥还有什么疑问都可以说出来。”沐萍长睫往上掠开,一片鸦影投入眼底,似有微光,层层泛开。
“没,没有。”慕原澈紧了紧拳头,反正亲事不是真的,大义为重。
沐萍点头:“那我们分开行动吧。”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