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容若再次见到时隔几日未见的白宸。
“听宫人说,这里的生活你适应的还不错。”他的语气温柔,好像两人之间和之前一样寻常朋友,见面来一个照例的问候。
温度骤降,屋子里已经烧起了火炉,容若把毯子拉了一下,盖住腿部,抬眸道:“多谢四皇子盛情招待。”
白宸一眼扫过桌面上的茶水和点心,以及旁边摆放整齐却没有动过的药材,不解道:“你以前喜欢在房间里炼药,怎的没动过那些?”
容若侧脸撑在手掌上,眼眸同样扫过去,自嘲道:“原来四皇子手中的阶下囚还能有自由选择爱好的权利。”
“你就是要故意刺我。”白宸手肘横在桌面上,人靠过去,温雅的面容如清风拂云,眼底隐藏着一丝轻易不可见的愠色。
“不敢。”容若转开视线。
白宸轻笑一声,低低道:“你不用以此来试探什么,或者你想着知道什么,可以直接问我。”
容若心口一跳,掌心盖在毯子上,“我不是问过你好几次了吗,另外半支血玉灵芝什么时候给我?”
“小若。”白宸隐约叹了口气,容若没有抬头,看不到他的神色,只听见他说道:“你说你若是满腹情深错付了,你有什么想法?”
容若抬起头,眼中露出一丝困惑:“我不懂你的意思。”
“道理很简单,你都会明白,我只让你看结果。”白宸一笑,带着股意味深长。
“你要做什么?”
白宸坐回去,袖摆一动,像是白云轻柔抚过桌面,他嘴角含笑,眉眼温润,只有眼中漆黑的光,带着一种深邃的冷色:“我给了慕北辰一个选择,三天之后,要你还是要城池。”
他看着容若,眼中的光隐约雀跃,好像带着兴奋和激动:“你猜他会怎么选择?”
容若心中暗骂一声,这个白宸骨子里的确就是有些个变态。
换了个女人,或许还会好奇自己的爱人会选择江山还是自己,可是容若完全没有这个好奇感。
因为这本不是一座山头和一个人的选择那么简单。
涂琥城,大昭边疆第一道防线,也是最重要的防线,越过它,一马平川,直入中原。
多年来西北军驻守在涂琥城,就是为了守护着大昭边界,免百姓被战争荼毒。
放弃涂琥城,不止是一座城,而是送给了北狄军一个长驱直入,践踏大昭土地和百姓们的捷径。
换句话来说,西北军手里守了那么多年的涂琥城,一旦被慕北辰送了出去,他便是千古罪人。
“他不会。”容若如玉的面容没有一点激动的神色,她只是平淡的叙述道:“这个世上有很多东西无法来衡量,比如责任,勇气,担当……”
她转过头,看向窗外已经凋谢的山茶树,“四皇子,如果你想的是这个打算,我劝你不用白费心思。”
白宸不喜容若冷静的模样,却又是被这样的她吸引,“你不想知道自己在他心里的地位?”
“所以呢?用无辜百姓的鲜血和西北军几百年来的坚持见证我和慕北辰的爱情是伟大的?”容若讥笑道:“四皇子身为北狄皇子,还会有这样天真的想法,真是叫我大开眼界。”
白宸眉头一蹙,他从未小看女人,可还是会因为容若这般态度而弄的心中有些郁闷。本来他带着十足的信心前来,却得到这样的回应,真是叫人不高兴。
在白宸看来,慕北辰是大昭的皇子,高贵的静王,那么他心中自然有一番权衡利弊,而女人再聪明睿智也终究是女人,情爱大过天。
白宸的打算,他让容若亲眼看着自己在慕北辰心中重量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重,从而产生怀疑和隔阂,到时候,无需他做什么,两人的感情就会岌岌可危。
但是他没有算到容若的反应,居然会是这个样子。
“三日后,我会带你去涂琥城。”离开前,白宸留下这句话。
容若朝着窗户的方向,既没有据理力争,也没有愤慨动怒,正如她所说的,这样的选择其实毫无意义。
就像白宸认定的慕北辰只会选涂琥城,不单是他是大昭皇子,仅凭着大昭子民这一点,谁也没有权利用无数无辜人的性命来成全自己的爱情。
再说,慕北辰从来不是那样热血的人,甚至遇到容若之前,他一向淡漠,冷心冷情,他理智而克制,优雅也漠视一切,他有足够的理性,还有身为皇子的骄傲。
别说是容若,即便和慕北辰的性命两者加在一起,站在两国之中,谁都不会轻言个人。
北风呼啸卷过,山茶树上开败的花被重重的吹荡了一下,终于脱离树枝朝地上坠落。
容若看的没了兴致,拢紧毯子,右手沏了杯热茶,只不过还没来得及喝,又进来一人。
不用看也知道是谁,因为这里本没有人其他人会过来。
“你在和我哥哥生气吗?”白茶坐下,还是刚才白宸那个位置。
容若吹了吹手中的茶水,就着这个姿势打开眼帘,视线从下而上,漫不经心道:“民女岂敢。”
白茶偏过脸,清丽的容颜这几日可见的憔悴,似乎睡的不好留下的倦怠,“我劝过哥哥,他一意孤行,不过……”
“不如你就留在北狄吧。”
容若不作声,饮了口茶之后,茶杯放在手心里转着。
这两天,白茶和她聊了很多,说到他们父母的故事,还有她母妃怎么死的,包括白茆那位大皇子的母妃又是得了什么下场,还有北狄皇如今身体不好,所以大皇子才敢明目张胆的敛权。
据说北狄皇因为思念曾经的凤妃忧思过度,导致这几年身体每况愈下,从而更加宠爱凤妃留下的一子一女,也就是白宸和白茶。
这样就使得白宸有了和白茆一较高下的资本。
甚至北狄国内很多大臣都在传言,尽管北狄大皇子现在这般风光大好,最后赢家依然是四皇子白宸。
也难怪白茆这次卯了劲的要拿下涂琥城,有了这种战绩,白宸在内的皇子们谁还有和他争夺的资格。
到时候就算皇帝执意传位四皇子,也会遭到群臣抗议。
皇家事非一人事,更何况是一国之君的位置,没有群臣支持,哪里能坐得稳皇位。
不过容若对他们中的谁当皇帝没兴趣,她在想怎么能得到那半支血玉灵芝后,全身而退。
虽然这样听起来就挺不可思议的,容若也不能真的用守株待兔的消极态度得过且过啊。
“白茶公主,你难道忘了在大昭的时候,就是因为你的民女身份,原澈才千方百计让你们兄妹认了康老王爷当义父?”容若手指点着桌面,挑眉道:“我一介民女,不敢妄想。”
提起原澈,白茶心尖处有点隐隐的作痛,她半垂目,忽略心中的异样,道:“你会有另外的身份,一定是北狄最最尊贵的嫡女。”
容若低头喝茶:“四皇子真是费心了,容若何德何能,担不起这样的重担。”
“哥哥喜欢你或许是因为……”白茶在容若面前没有任何公主的架子,起码不像永怡公主那般时时扬着下巴,眉目全是骄纵,她和容若说话,还是从前那样的态度。
其实容若也看出来了,在北狄的白茶和在大昭的狐小七最大的不同在于,她没有了以往那么欢快的容颜,那时候眉飞色舞,眼睛里全是光。
可是现在的白茶,穿着北狄皇室制的公主服饰,头上金玉凤钗,说话也从容稳重,有公主的大家风范,唯一没有的,是属于狐小七的调皮活泼。
改变的不仅是身份,连带着从前的脾性也丢了。
作为局外人的容若,站在原澈的位置上替他感觉不平,她明白白茶身为北狄公主的责任和无奈,但是无法原谅建立在别人痛苦上的欺骗。
或许慕原澈至今都不明白,为何他的狐小七丢了,成为这辈子一个遗憾。
“某些方面来说,你和母妃有些相似。”白茶语带喟叹,不知想起了什么。
容若手指搭在茶杯之上,任凭热气袅袅,如烟雾将手中拢起来,感受着这种湿润的温热,“如果是这样,白茶公主不如让四皇子改一下这个恋母情结比较好。”
白茶摇头失笑道:“自然不是。”
“大概是医治人时的态度吧,你那般专注,会让我看到母妃的一点影子。”
容若认真想了下,那个人治病的时候会嘻嘻哈哈,才不正常吧?
“母妃离开的时候,我还小,皇兄也才十岁左右,我想母妃从小在皇兄心里,就是那个样子,所以看到你的时候,就自然而然被你吸引了。”
“只是了解的深了才知道,你与母妃处处不同。”
“母妃性格绵软,除了医道这条路上坚持了许久,其实是个很容易放弃的人,不然当初秋若也没有那么容易得逞。”
“后来父皇用一山的白茶花给母妃造了一场梦,最后梦醒了,对母妃来说,她的人生大概没有指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