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走了两年的小路每天这个时候是最热闹的,因为路的尽头是一中侧门,所以每天晚自习之前总有几家让城管头疼的小吃车在这里接待着一群群被圈了一天放出来的小馋猫。
其实或许并不是这些看起来就不卫生的小吃有多美味,大多数学生花个几块钱吃的也就算一种期待,就好像吃了这点东西就离放学不远了一样。
季予汐最喜欢的小吃是“张阿姨烤冷面”,以前每天这个时候她都会很快的冲到小吃车前冲着张阿姨大声喊“张姨来一份烤冷面”,然后还会略带撒娇的接着说“多放点醋和辣椒哦”。
此时季予汐站在这个熟悉的小车不远处,背着重重的琴箱,眼神中满是对回忆的留恋与不舍。
其实她真的希望自己还能像以前一样与好朋友一起享受一天最快乐的时光,但是她的身上再没有熟悉的校服,而自己也仅仅只是一名来自外校的旁观者而已。
猛然间,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于是紧张的立马转身,生怕被对方看到,可是。
“予汐!”一声清脆的呼唤,季予汐不敢回头,抬脚想走。
“季予汐!”呼喊声更大了。季予汐停下脚步,想回头却仿佛脚步有千斤重。随着呼喊声的接近,一个人快步走到她面前,用力抓住她的衣袖。
“予汐!”季予汐面前的是一个梳着齐耳学生头的女孩,对视瞬间她眼圈忽然一红。
“你跑哪里去了?给你打了那么多电话一个都没打通,我们都很担心你,每天不停的刷你微博,盯着你朋友圈,但是你一点动静都没有!我们着急死了!”女孩声音渐渐变得颤抖,听得出来尽是担忧与安心。
“彤彤,我~”季予汐想说又不知从何说起。
“予汐,你不要这样,你家的事,我们都清楚,但是你不要自己躲起来,你回来,我们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你不要自己一个人,好不好?”这个女孩叫韩彤彤,是季予汐曾经的同班同学也是最好的朋友,此时说这话的时候她几乎是在哀求着。
季予汐顿了一下,终于忍不住抱住了她,咬着牙不让自己眼泪流出来。
“彤彤,我不会再回学校来了,对不起,你发的信息还有微博的留言我都看到了,但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今天,就是想回来再看看熟悉的地方,如果幸运的话再看看想念的你们。”季予汐放开韩彤彤,目光不敢与她对视,语气却十分坚定。
“予汐,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害怕什么,但是家长的事情和你无关,你要清楚,你才是整件事最受伤害的人,你失去了至亲,你怎么就不能看的更透彻一点呢?你看看陆梓飞,他至少从出事到现在一直都很冷静。”听到这个名字,季予汐的心猛的一颤,一年以来,陆梓飞这个名字在她脑海中出现过无数次。
“他~~还好么?”季予汐忍不住问韩彤彤。
“他,还算好吧,虽然性格变得有些孤僻了,但是至少每天还是继续来学校上课,只是~~他~”韩彤彤欲言又止。
“他怎么了?”
“他不怎么学习了,偶尔会逃课,成绩下滑的很严重,老师找他谈过很多次,她妈妈也来过学校几次,但是好像没什么作用,他好像新交了很多校外的朋友,有的时候来学校脸上也会有点伤什么的,我们怀疑他可能和人打架,只是就算问他,他也只是笑笑而不语。”韩彤彤尽可能的轻描淡写怕季予汐担心。
其实陆梓飞和季予汐要认识的更早一些,他们从初中开始就在一个班,曾经还是同桌,两个人就像欢喜冤家平日里打打闹闹的关系非常好,在学习成绩上也视对方为对手,中考时因为陆梓飞的成绩高自己三分季予汐还郁闷了很久。
陆梓飞的父母都是做生意的,他的爸爸陆鹏因为给学校无偿捐赠了一间艺术教室而成为全校的名人。
其中对陆鹏最感激的非季予汐莫属,因为季予汐对萨克斯有痴迷一样的喜好,所以一直梦想能够考入全国最高的音乐学府,只是高中课程安排的紧,她很少能抽出时间好好练习。
自从学校多了这间艺术教室,校方也似乎更重视艺术考生了,具体体现在艺术考生可以利用课余或者晚自习时间申请专业学习,艺术教室不仅配备了各种传统乐器和西洋乐器,而且还备有各种乐器考级的专业教科书。
季予汐的妈妈作为学校的音乐教师在发掘了一些日后可能有所造诣的学生之后便会利用自己的人脉帮忙介绍专业的培训教师。
总之,这间艺术教室的成立让季予汐对只见过一次面的陆梓飞爸爸感激不尽。
季予汐经常一边摸着陆梓飞的头一边说“总觉得遇见你是我最倒霉的事,不过好在你老爹让我改变了这个想法。”
陆梓飞则会甩开头自豪的说“你应该感激我,是我怂恿的我爹。”可是,本来一件很好的事情,没想到却是一切不幸的开端。
一年前的那个晚上,季予汐清楚的记得那天是2月14日情人节,季予汐和陆梓飞、韩彤彤还有其他几个同学看完电影到家已将近深夜十一点,却还不见妈妈回来,季予汐心里想也许是爸爸妈妈出去过二人世界了所以还没有回来,却不想一个电话让她的家庭彻底支离破碎。
电话是一名警员打过来的,当季予汐衣服都来不及换赶到医院的时候,被告知她的父母就在刚刚同时死于一场严重的车祸,而更让所有人都震惊无比的是:夫妻二人在不同的车上,事故的肇事者就是季予汐的父亲季松!同时受重伤昏迷不醒的还有和季予汐妈妈禹琴同乘一辆车的一个男人,那个男人不是别人,正是陆梓飞的父亲陆鹏!
陆梓飞和他妈妈焦急的在手术室门前等待着,而处理事故的警员所说的话却给了在场所有人一记重击。
“您是伤者陆鹏的妻子么?是这样的,肇事者季松在弥留之际交代,他之所以故意制造这场车祸是因为他发现自己妻子禹琴与您的丈夫存在不正当关系,禹琴当场死亡,季松也抢救无效,我们表示很遗憾,您可以保留追究法律责任的权利。”警员的话说的很平淡,或许是平日见过太多各种各样不可思议的事,所以与瞬间崩溃的受害者家属相比,他的语气冷酷的让人心寒。
不远处,季予汐一字一句都听得清清楚楚,她瞬间无力瘫倒在地,因为打击来的太突然,甚至连哭都不会了。
陆梓飞转身看到她,快速的跑到她旁边,当他想要伸手扶起这个认识了多年的好朋友的时候,双手却突然停在半空中。
他耳边不断响起刚刚警员的话,并且猛然记起陆鹏是如何在他央求了多次无果,却在一次家长会和禹琴、季予汐母女见面后爽快答应投资学校艺术教室的。
原来这一切都有原因,原来自己一直很尊敬的父亲竟是如此的不堪,他转头望向自己的母亲,这个叫李静的女人平日叱咤商场,而此时却像一个受了极大委屈的孩子一样倚在手术室门边无助的痛哭。
突然间,季予汐放声大哭,哭声响遍了整个医院三楼。
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不敢相信自己双亲同时离开人世,不敢相信平日那么优雅三观极正的母亲会做出背叛父亲的事,不敢相信自己的父亲竟然是一个蓄意谋杀犯,不敢相信自己一夜间变成了孤儿,不敢相信所有所有眼前的一切。
她不停的一边哭一边疯狂的敲打自己的胸口,多希望这是一个噩梦,她想用力将自己打醒,这样醒来后身边会回到原来的样子,但是任凭她怎样用力,眼前的一切还是一个样子,没有任何的改变。
季予汐崩溃的模样打断了陆梓飞的回忆和联想,他双手拉起季予汐一把将她拥入怀中,左手用力的环抱她的肩膀右手轻轻地抚摸她的头,低声安慰着:“没事了没事了,我在,你还有我”。
此时的陆梓飞就像一个成熟的男人,像一个强大的依靠在季予汐面前,或许他对她不仅仅只是朋友的喜欢,或许他早已悄悄的将这个女孩装在了心里,或许他对她的感情正是别人口中的懵懂的初恋亦或是苦苦的暗恋。
但是,在此时,他也只是一个和季予汐一样年龄的、只有17岁的孩子,而他却像一片天一样包容、安慰、保护着这个突然成为孤儿的女孩。
季予汐紧紧的抱着陆梓飞,任凭自己的泪水浸透陆梓飞的衣服,她的额头触碰到对方细长的颈,那么凉,凉到不停的颤抖。
可是,她怎会不知道自己父母的行为给陆梓飞和他母亲带来多大的伤害,尤其是,纵然婚内出轨万般不对,可是陆鹏此时还在抢救中,随时会有死亡的危险。
想到这些,她尽力调整自己的呼吸,断断续续的对陆梓飞说:“对~~~对不~~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陆~~陆梓飞对不起”。
陆梓飞强忍着心痛安慰她:“傻丫头,不是你的错,和你没有关系,不是你的错。”
季予汐到现在都记不起那一晚她是怎样度过的。外公外婆从国外回来为季予汐办理了退学手续,此后,她便再也没有回过学校,并且和所有人断了联系,包括陆梓飞。
“予汐!”韩彤彤见季予汐一直发呆轻轻牵起她的手,“你和陆梓飞也没联络过么?我们也l一直在向他问你的情况,以为你们会有联络,但是他似乎也联系不上你。”
“那个~他爸爸情况怎么样了?”季予汐试探的问。
“脱离生命危险了,虽然这件事传的很离谱,但是好像他爸妈没有离婚,听说他妈还在照顾他爸,但是具体什么情况我们也不好细问”韩彤彤继续说:“予汐,你真不打算再和陆梓飞联系了?他现在真的有点堕落,我们怎么劝都没用”。
“我~要~怎么和他联系?虽然我失去了爸爸妈妈,但是不可否认的是,如果我爸说的是事实,那么确实他的家庭是我妈破坏的,而且~我爸还差点害死他爸。”
季予汐说的是心里话,其实事发之后她好多次想要联络陆梓飞却忍住了,因为她无法说服自己这一切和她全然无关。
她忘不了那晚陆梓飞抱着他强忍伤心的样子,就像她偶尔会猛然间想到陆梓飞曾经停在半空的双手,在她看来,陆梓飞即使再怎么念及他们两个曾经的友情,也不可能一点都不恨她不怪她。她觉得只有自己彻底的消失才是真正的对陆梓飞好。
“予汐,陆梓飞不会迁怒于你的,就像我说的,家长的事情和你们都无关,你们也是被牵连的受害者,更何况,现在你~就只剩自己一个人了,你这样一直活在痛苦和愧疚里,真的不公平”。
韩彤彤一直都是这样冷静理性,从和季予汐成为同学那天起,她们两个就自然的关系越来越好。韩彤彤是个心理十分成熟的女孩,不管遇见什么事她都显得格外冷静,就像她妈妈平时说的那样“你什么都明白什么都懂,就是学习学不明白”,这评价对她是极为准确。
“理所当然的判断他不会怪我,或者道理上觉得他不应该迁怒于我,对他又真的公平么?”季予汐自然自语脱口而出。
“季予汐~”不远处,有人喊自己的名字,这个声音这么熟悉,不是他,又会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