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夜的沙弥。”
沈姝笃定道:“尸首如今在何处?”
沈晋明从里间走出来:“我让人专门在外院辟了间冰窖,把尸首放进去了。”
“我去看看。”
沈姝说着,转身正要找人带她过去——
却被暮和拦下来。
“我已经验过,那光头是中离罔草的毒烟而死,姑娘不必再验。影伍应是为了抓住那沙弥,才会不小心喝到有离罔草药粉的湖水。”
沈姝知道暮和除了医术出众,验尸一道上也很精通。
他既说了沙弥是中离罔草而死,便不会有差错。
沈姝收回迈出去的脚步:“先生为影伍诊过脉,他何时能醒来?”
暮和摇头:“不好说,你也知道,这离罔草的毒,十分霸道,能捡回一条命都已是侥幸。”
沈姝闻言,眉头深蹙,直接掀开锦帘走进了卧房。
卧房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腥臭味,是影伍身上的毒血,被暮和施针排毒后的气味。
沈姝走近床侧,凝神朝影伍看去。
此刻,影伍的脸,因为离罔草的毒性,已经有些泛白发肿。
裸露在外的四肢,密布着大块大块的淤斑。
这些淤斑便是离罔草水毒造成的瘀滞之血。
“我已为他施过针,又开了药浴方子,只能等药浴过后,看看他能不能醒过来。”暮和说道。
沈姝蹙了蹙眉。
暮先生虽然医术高超,但对于解毒之道,还是有些欠缺。
“借先生的银针一用。”
沈姝说着,毫不犹豫拿起旁边干净的白布,将自己华贵的轻纱长袖束起。
暮和眸光微动,从药箱里拿出一套银针,摊开在床侧。
沈姝捻起银针,对准影伍四肢的淤斑,熟稔扎了下去。
“嗯唔……”
她每扎进一根银针,影伍便无意识的闷哼出声。
这个反应,让在场之人,都是一惊。
毕竟,方才暮先生也是这般为影伍施过针,却不曾见到影伍有任何反应。
同样的银针、同样的手法,在沈姝手下,却仿佛有了近乎神奇的效力。
暮和素来没什么表情的面容,难得带上了惊异之色。
待到一套银针全数扎进影伍裸露在外的瘀斑,沈姝已经出了一头汗。
与此同时,影伍也在连续不断的针刺之痛下,幽幽转醒。
“姑、姑娘……”
影伍勉力睁开双眼,看着沈姝问道:“飞云可曾将沙弥带回来?”
沈姝见他醒过来,长长舒了口气。
“带回来了,你放心。”
影伍听到这话,虚弱点头:“是承恩公府……”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脸色齐齐一变。
“怎会是承恩公府?”飞云不可置信道。
影伍没有看他,强撑着一口气,只对沈姝道:“那沙弥乔装打扮……进承恩公府……被人杀……尸体连夜用马车运到碧波湖……做成惊马假象……有人要毁尸灭迹……”
说完这些,他再没力气发出声音,却强撑眼皮看着沈姝。
“我知道了,你好生歇着,剩下的事,我来安排。”沈姝温声道。
影伍闻言,神色一松,眼神逐渐涣散,重又昏迷过去。
而沈姝,却眉头深蹙,心底无法平静。
这沙弥竟与承恩公府有关联。
她当然知道,当今皇后和太后,都出身承恩公府萧家。
可是,熠王作为当今皇后的亲生儿子——
以他战神的威名和功勋,他的生死关系到萧家的切身利益。
萧家又怎会派人毒杀他?
况且,萧家离云疆这么远,又怎会有离罔草这种毒药。
难道……是熠王在云疆对萧远亮动手,又肃清萧家在云疆的布局,犯了萧家的忌讳?
不对。
云疆这区区的蛮荒之地,萧家怕还看不到眼里去。
倘若单单是熠王遇刺,这件事还能归结到萧家和熠王间,恐有间隙。
可是……
偏偏在同天夜里,身在太极殿的皇上,也同时被人下了毒。
这可是谋逆的大罪。
若是有人将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
萧家又怎能独善其身?
“姑娘,此事非同小可,需得禀报殿下才是。”暮和低声道。
沈姝回神,点了点头:“劳烦暮先生跑一趟,将这件事告诉殿下。”
暮和拱手告辞。
待他离开,沈姝对沈晋明道:“哥哥,务必安排专人妥帖照顾他。”
这话刚落,沈晋明还未开口,飞云和飞羽异口同声道:“姑娘,我们与影伍从小一起长大,还是我们来照顾他吧。”
沈姝诧异转身,朝他们看去——
似是刚刚才发现,他们竟还在这。
被彻底无视的飞云、飞羽,捏把冷汗。
飞云朝沈姝拱手:“姑娘,小人两个不求姑娘收留,只想留下来照顾影伍,等影伍伤好,我们自会离开。出入县主府,我们会戴上人皮面具,绝不给姑娘添麻烦。”
说这话的时候,飞云心底十分复杂。
直到影伍在昏迷前,要求他和飞羽一定要把他送回县主府,他们二人才明白,为何沈姑娘会收留影伍,而不收留他们——
昨夜他和飞羽,虽在县主府门口求她收留,心里却打着要借她重回熠王府的主意。
而影伍,却是实打实把沈姑娘认做了主人。
不得不说,这位沈姑娘年纪虽小,却难得活的通透。
他们是熠王身边得脸的近侍,京城权贵圈里无人不知。
若将他们二人留在身边,只要不进宫,就等于扯了一面熠王府的大旗在身后,不管去哪,都能横着走。
若寻常女子,绝对无法拒绝这种诱惑。
说不定,巴不得把他们留下,以宣告世人,她是被熠王殿下护着的女人。
而这位沈姑娘,就只因他们骨子里,最忠诚的主子是殿下,毫不犹豫拒绝了他们。
她仿佛永远知道自己的位置在哪,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
这样的通透,让飞云和飞羽都觉得汗颜。
听到飞云这么说,沈姝倒不好再拒绝。
她犹豫一瞬,点头道:“那影伍就拜托你们二位了。”
“多谢姑娘。”两人心下一松,感激地道。
※
沈晋明跟在沈姝身后,从客房出来,踌躇道:“人都说宰相门前七品官,更何况这位还是熠王殿下身边最得脸的,就算他们易了容在咱们府里……”
“哥哥便将他当成五品官对待便可。”
沈姝温声道:“总归,等皇上召见过后,咱们就回云疆去,到时也不会再与他们有什么交集。”
沈晋明闻言,面色微松,点了点头。
说话间,福利匆匆走进院子里,禀报道:“少爷、姑娘,瑞王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