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在天明前便歇止了,关人体内药力未除,又熬了大半夜,杂役来时他睡得正安稳。
一串铜钥匙相碰的叮叮声响越来越近,二位杂役先后入了石牢。
三五句话的功夫过后,一股肃杀之气自石屋内浪涌而出,两名杂役哀嚎着,身体凌空倒飞出门去,砰砰两声,击在对面的石壁上,倏地又摔下地来。
两人呻吟一阵,捂着痛处慢慢爬起身来,苦着脸向前上了两步,却又不敢靠的太近,惨兮兮的道:“爷,您这样拦着,小的可交不了差呀。”
令一人亦哭丧着脸道:“是啊。爷,您这不是要小人的命吗?”
石屋内的老者道:“初送进来时,我未言语,你们把人搁下便走。眼下又来拿人,我若再不言语,那把老子当成什么了?”
两差役赶忙赔礼道:“爷爷息怒,这回是小的错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绝不会再有......”
话未说完,只听见嗤的一声响,剑气横山谷!
眼下时过寒露,谷中薄雾如烟,一片剑气斩过,白烟如浪卷。
一人耳上忽然一凉,半截鬓边发丝轻轻飘下,身后的山壁被割破数道纵横交错的口子,碎石飞溅。
两名杂役心头大骇,双股颤栗,动也不敢动。
直到屋内老人喝了一声:“滚吧。”那二人方才如蒙大赦,跑动之中,腰间的铜钥匙碰撞在一起,哗啦啦响个不停。
关人背靠石墙,依旧稳稳的睡着,呼吸绵长。
时近正午,谷中忽的人声纷乱,牢门被拍的震天响。
过不多时,屋外推来一辆独轮木车,车子上摆着五六只高高的木桶。一位五十多岁的糙老汉,从车上搬下一坛子酒来,抱进石屋里,憨实的笑道:“还是老样子?不要饭菜,只要酒。”
老者理了理蓬乱的胡须,瞥见墙角里昏睡的关人,吩咐道:“还是留下一份吧,要......两碗饭,两碗菜。”
“好好好。”老汉回身去车上的木桶里,盛了两碗饭两碗菜,送进石屋。
不多时候,独轮车咕噜噜的走远了。
老人跪坐床上,双指并成剑诀,隔空一引,坛子口上的泥封‘砰‘的一声爆开,一股酒液如小蛇般爬出,凌空注入老者口中。
老人又捋了捋乱糟糟的白须,将口张大,喉头一上一下,咕咕的咽着,声响很大。
一坛酒饮下大半,老者停下来呼出口气,骂了一句,他娘的,这酒味儿越来越淡了。
随即瞥见桌上的饭菜,微微皱眉,剑诀一指一引,墙角的木桶里忽的冲出一大股清水,对着关人当头浇下。
关人身上打了个激灵,蹭的站了起来。
老者也不正眼去瞧他,闷闷的道:“吃饭了。”
关人拍打着湿漉漉的头发,悻悻然哦了一声。见到桌上放着两碗饭两碗菜,便自然的将其中一份端给老者。
“我不吃。”老者淡淡的道。
关人依旧端着饭菜,说道:“干嘛不吃,有毛病啊?”
老者被关人的话噎住,气道:“吃不下。”
关人哼了一声,“不吃算了。”端着碗坐进角落里。
老者瞥一眼关人,接着看向别处,不一会儿又瞥一眼关人,如此反复几次后,干巴巴的道:“坐凳子上吃吧。”
关人一手端碗,一手举筷,闻言抬起头来,嘴里咬着半截长长的青菜叶,狐疑道:“老头儿,你病啦?”
老者一阵大咳,拉下脸来骂道:“爱坐不坐,不坐滚蛋。”
关人愈发觉得古怪,端着饭菜走到桌前,要坐未坐时,道了一句:“我可不客气啦,我可真坐了。”
老者瞧也不瞧他一眼,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许了。
关人边吃边道:“老头儿,你是不是良心发现,心里内疚了?想认错又拉不下脸来,因此......”
老者忽然喝道:“闭嘴!不想坐就滚。”
关人撇嘴,猛扒几口饭,悻悻然不再言语。
晌午过后,阳光照进谷底,只不过匆匆一瞬,很快又过去。
老人引酒入喉的手段,着实令关人拍手叫了声好。
老者皱眉问道:“你喜欢这把戏?”
关人连连点头,笑道:“这样喝,有气势。”
老者哼了一声,把头仰高了几分,故意不去瞧关人,那样子好生神气。
关人看的不爽,咂咂嘴道:“其实,我就是说说而已。这喝酒嘛,能喝进肚子就好,怎样喝不是喝?”
老者那气势陡然落了七八分,冷哼一声道:“你懂个屁,老子使得是匹夫的剑气,你当只是为了喝酒添气势?”
关人撇嘴道:“剑气就剑气呗,你凶什么凶?你这么神气,干嘛还被人囚在这里?”
老者嗤笑道:“囚?小子,莫说这小小一座碎玉城,便是放眼九州,敢说能囚住老夫的,又有几人?”
关人眨眨眼,也跟着大笑起来,倒将老者吓了一跳,叫道:“你笑什么?”
关人道:“我乐意,你管我?”
老者哼道:“你不信老夫的能耐?”
关人一阵点头,随即又摇头,:“你能带我出去,我便信你。”
老者盯着关人微微眯眼,旋即嘲笑道:“小子,你想激我?”
关人心思遭人戳破,顿时干巴巴的笑了起来,否认道:“我才没有,我只是信不过你而已。”
老者冷笑道:“你瞧外面。”
关人不知老者是何用意,扭头瞧向外面。
老者咚咚咚饮下几大口酒,随之张口一啸,酒气与音波化作一线白光,倏然击出,斩入对面山壁,发出‘喀拉拉’一阵脆响。
关人拿手堵住双耳,仍觉啸声刺痛耳膜,体内气血一阵翻腾。
啸声过后,关人放下手来,张头瞧着对面,并不觉得有何变化。
老人道:“过去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