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冷冽,天色阴沉。
原本金碧辉煌的宫殿中也生出几分颓败的气息,像是一座无比牢固的金丝笼。步摇生灰,凤袍蒙尘。
殿门吱一声打开,唐宛央抬起头,犹如死水微澜。
来人是个满脸不耐的太监。
他目含轻蔑,尖着嗓子喊道:“娘娘,接旨!”在他身后跟着两个宫人,一个端着金玉杯,一个盛着白玉帛。
唐宛央嘲讽地牵了牵嘴角,视若无睹。
许是为了尽快交差,太监见状,冷冷哼了一声,却并没有过于刁难。
他高声念着废后旨意:“皇后唐氏,天命不佑,华而不实,见无将之心,有可讳之恶,焉得敬承宗庙,母仪天下?故此赐下白绫三尺,鸩酒一杯。刑于家室,有愧昔王,为国大计,事非得己。”
“事非得已?”唐宛央喃喃着,突然大笑,“好一个事非得已!”
可笑,当真可笑!
当年,太子早逝,先皇迟迟未立东宫。是她苦苦恳求,终于劝服父亲助助赫连安登上皇位。
从天真烂漫的闺阁少女,变成了能替赫连安出谋划策的皇子妃。
六年之后,赫连安终于荣登大统。
事非得已?
为国大计?
不过是在粉饰他丑恶的内心罢了!
“娘娘,快些请吧,奴才还等着向皇上复命呢。”
唐宛央冷着眼看着宫人端着檀木桌板上前,离得近了,她抬手伸去。
却是狠狠一甩袖,金玉杯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你!”太监的脸色顿时难看至极,“死到临头,还敢如此嚣张,你以为你还是皇后娘娘吗!”
在这时,有人缓步走来,身姿修长,龙袍加身,俊朗的眉目一如往昔。
赫连安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唐宛央,眸色暗沉:“朕已赐你全尸,你还想怎样?”
“你觉得这是恩惠?”唐宛央几乎要笑出声,眼眶通红。这就是她的夫君啊,她拼尽一切辅助他登上皇位。如今,他废后赐死,还问她还想怎样。
“赫连安,你的良心,是被狗吃了吗!”唐宛央的声音猛地拔高,在寂静的宫殿中显得极为突兀而尖锐,“赫连安,你好狠的心!”
“放肆!”赫连安的脸色阴沉下来,怒喝一声:“不知好歹!”说罢拂袖而去。
唐宛央无力地跌落至地上,攥紧了双手。
那是许她白头偕老的人,是她曾最珍重的夫君。也是不共戴天,血海深仇的仇人!
唐家满门百余口性命,尽丧其手!
是她将中山狼看作良人,亲手将家族陷入了万劫不复的地步。
“姐姐。”一声娇笑传来,含着与她不同的明媚。
听见声音,唐宛央的身体微微晃了一下。
女子款款而来,顾盼生姿,一身白衣如同天女出尘。
这是她同父异母的妹妹,唐念清。
赫连安的母亲,当今太后,正是萧怜秋的嫡亲妹妹。
而这对表兄妹不知何时勾搭在了一起,唐念清被册封为贵妃,代执凤印,风头无两。
从前,唐宛央生母早逝,自小被教养在萧怜秋膝下,十分尊重萧氏,在外更是处处维护这个妹妹。
而在冷宫中的这些日子,她也终于想明白,若非萧氏暗中推波助澜,一直在她身旁暗示赫连安青年才俊,处处给他们制造机会相遇,她又怎么会那么轻易地喜欢上赫连安?
“你来做什么?”唐宛央冷声问道。
“当然……”唐念清低头娇羞地一笑,声音动听,语气却暗含杀机,“是来送姐姐最后一程的。”
“江山已定,姐姐,你该退了。”她微微勾唇,慢条斯理地道,“从一开始,你就是一枚棋子罢了,而现在,棋局结束,你也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了。”
说到这里,她突然顿了一下,勾起一抹恶意的笑容。
“对了,姐姐知道唐瑜哥哥是怎么死的吗?”
唐宛央猛地抬起了头,全身发冷,艰涩地吐出几个字:“是你们干的?”
“是啊,”唐念清大方承认,“那时候,我就在旁边看着他不停挣扎,嘴里胡乱喊着姐姐救我。真可怜啊,不过很快,他就能和姐姐你在黄泉相聚了。”
“唐念清!”唐宛央的眼眶通红,苍白的脸上因极端愤怒而生出一抹潮红。眼中骤然迸发出刻骨的恨意,“你不得好死!阿瑜还那么小,你们怎么下得去手!”
唐念清满不在乎地轻笑,“可你现在,又能奈我何?不如下次投胎,好好擦亮眼睛,别再这么愚蠢了。”
她瞥了一眼太监,示意他动手。
候在一旁的太监立刻上前,一手牢牢锢住唐宛央的身体,另一手扯过白绫套在她的脖颈上,用力拉扯。
呼吸渐渐困难,骨头被扯断的声音清晰可闻,唐宛央不甘地大睁着眼,用力挣扎,可心中的怨恨却无处宣泄,只能死死地盯着眼前人,流下两行血泪。
她恨!
她不甘心!
若有来生,是日何时丧,我与汝俱亡!
——
上京城以南,有一个小城名唤青山。
青山城虽小,却有着举世闻名的广德寺,不少达官贵族扎着堆地去那里祈福。
此刻,青山之上,却有一处清冷的庵堂和络绎不绝的广德寺形成鲜明的对比。
而庵堂里靠近柴房的一间破旧院子,更是凄清,门可罗雀。
唐宛央刚动了动手指,就觉得胸腔堵得慌,头脑中昏沉一片。
她勉力睁开眼,听到门外传来喋喋的交谈声。
其中一道较为响亮的声音极为耳熟,“朱砂?”唐宛央有些恍惚。
她身边有三个大丫鬟,朱砂红袖绿萼,都是生母在时特意为她挑选的。
片刻,有人推门而入,对上她朦胧的眼神。
朱砂微愣,“姑娘。”
眼见已死的人尚是年华正好之时模样,唐宛央心中生出几分恍然如梦的清怅。
这死后的幻象,倒真称得上栩栩如生。
“姑娘醒了,可觉得身子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朱砂挤出一个笑容,“过两天便是定春日了,奴婢过会儿下山把绣帕拿去卖了,去给姑娘挑个好看的珠花。”
“姑娘今年想要什么样子的,玉兰,还是梅花?”
定春日,绣帕,珠花。
犹如惊雷天降,唐宛央忽然一个激灵回过神,一把攥住了朱砂的手臂,止住了她后面的话。
这种诡异的熟悉感让她的心底不由浮出了一个近乎荒谬的猜测。
“这是哪里?”她问。
朱砂一愣。
“现在是哪一年?”她再一次急切地问。
“您是不是还不舒服啊?”朱砂不解,但仍老老实实地答了,“这里是清月庵,现下是明德三十六年。”
明德三十六年……她竟然,重生回了十四岁那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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