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贵妃坐到我身侧,亦红了眼圈子道:“恭亲王好端端的,忽然就这么去了,当真着人心痛。”顿一顿又道:“恭亲王福晋也是个痴情的,就这样随王爷去,实在让人为之感动呵。”
听得宜贵妃的话,想及常宁,想及绿蝶那未出生的孩子,我心如绞痛,忍不住恨恨的咬紧下唇不作声。
良久,宜贵妃见状,叹息又一声道:“看我糊涂的,你刚醒來,便跟你说这样的事,徒惹你伤心了。”用绢子拭拭眼圈子。
常宁的死,让我悲痛欲绝,可我是康熙的嫔妃,我连为他哭一场都不能。强迫自己镇定下來。常宁愿意为我去死,而绿蝶愿意为常宁而死。世间多少痴儿女,爱到深处无怨由,莫过于此了。长长的叹口气,道:“恭亲王福晋当真是个痴情的女子。”
宜贵妃苦涩一笑,道:“可不是,都说同甘易,共苦难,能为他人相舍自己生命的人又能有多少呢?恭亲王福晋看起來也是柔柔弱弱的,不想却是如此忠贞的女子。”是啊,能为他人相舍自己生命的又能有几个?在我的人生中,常宁便是一个,他为我而死,却我承宠献媚于害死他的人,我当真愧对于他。
想及于此,淡淡对宜贵妃道:“宜姐姐,我觉得很是疲乏,想休息一下呵。”
宜贵妃这才反应过來,道:“看我糊涂的,你刚醒來,就跟你说费神的话。”满眼怜惜的看我一眼,又道:“你快快休息一会吧,姐姐我也不打扰你了,待会儿我去熬个东阿阿胶乌鸡汤给你补补身呵。”
我微笑道:“谢姐姐。”待得宜贵妃离去,我便谴了至清去慎刑司找回容夕。
至清得令就去了,我摒去所有宫人,静静的平躺在塌上,目不转睛的盯着帐顶。入宫十余载,我真的好累好累。人累,心更累。神思恍惚间,我居然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当我幽幽的睁开眼睛时,却见得康熙坐于我塌边,我半眯着眼睛看他一眼,抬眸看向窗外,外面漆黑一片。问道:“现在几更天了?”
康熙道:“两更天了。”
我连忙欲要坐起,道:“原來臣妾睡了这么久了。”
康熙轻轻的按下我,一脸的怜惜道:“良儿,委屈你了。”这么多年來,他对我说过无数次这样的话,可是,每次说过后,依然有下次。我不愿再听,轻轻的合上眼睛,任由着泪水淌下。
康熙温柔的替我拭去泪水,道:“怎么了?还在生朕的气么?”我何止是生他的气?从见得常宁倒下的那一刻,我便恨他。恨他的绝情,恨他的狠心。如今容夕已然救出來,月娴也嫁与了大同,而八阿哥也渐渐长大了人,且康熙待他,并不因为我而有丝毫的迁怒。我还有什么可不放心的?自从父母亲走后,我便努力的克制着自己。由其是入宫的这十余年,我累了,真的累了。都说人生得意需尽欢,前半辈子我沒有尽欢过,那么就让我后半辈子极尽欢乐吧。康熙把太子看得比他的生命还要重要,这么些年來,我冷眼瞧着,太子虽聪明,可也做下了不少的糊涂事。因他是太子,康熙与我都睁着眼,闭只眼的。而我的八阿哥,未必就比太子差。凭什么,他生下來便是储君,便享尽人间所有的荣华富贵,便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而他人就得处处谨言慎行。当然,最重要的是他是康熙在这世上最着意的人。我,不会让常宁枉死的。我,要让康熙为之付付出代价。
人生就是这么可笑,无论你之前的心态有多平和,生活总是逼人,处处去争,处处去抢,处处去斗。既然我无缘于凤座,那我就做这世上最尊贵的女人,最无法撼动的女人,一国的太后。
既起了这样的念头,那么,我依然要做的便是拢住康熙的恩宠,入宫多年,我深知沒有康熙的宠爱,将寸步难行。
我轻轻的按住他的手在脸上,咽喉发硬的泣声道:“玄烨,你为什么总是不相信我呢?”
康熙神色微凛,深情的看向我,怜惜道:“良儿,都是朕不好。”你的确不好,连自己的亲生弟弟都不放过,你岂还配得上“好”。
我轻轻合上双眼,道:“皇上,臣妾累了。”
康熙道:“好吧,你再休息一下,朕在这里陪着你好吗?”
我点点头。
看着躺在我身边的他,想起他赐以常宁的那杯毒酒,我有种不自禁要了结他的冲动。深深的呼吸口气,别过脸,不愿再看到他。
一时间,后宫众人又议论纷纷,都说我又得宠了。是的,我是又“得宠”了,这些年,我总在“得宠”和“失宠”里。康熙,我看是看透了,我于他,或许有几分真心,可这真心,终究只是建立在“风平浪静上。”
前朝与后宫,向來盘根错节,我虽贵为皇贵妃,可我无亲无戚的,我的八阿哥日后若要成就大业,定需要朝臣们的支持。康熙的儿子众多,而这些儿子们,便将是日后的朝臣。康熙非常厌恶后宫与前相互勾结,我暂时不能以身涉险,所以,我现下最先做就是拢住这些未來的朝臣。
大阿哥与太子及三、四、五阿哥都已去军中锻炼去了。除却四阿哥外,我与这几位阿哥的关系尚好,他们平日里对我尚是尊重的。而这后面几位小阿哥中,六阿哥去世,七阿哥懦弱,九、十两位阿哥与八阿哥关系甚好。十一、十三、十四三位阿哥年纪小,尚看不出个端倪來。
我深知,要想扳倒太子,单凭我个人的力量是不可行的。而古语有说,螳螂捕婵,黄雀在后。历朝以來,有立储立长的先例,而太子居位二阿哥,大阿哥心里可有想法?历朝來,为争夺皇位而头破血流,甚至赔上性命的人大有人在。若大阿哥有心,那便是我这“黄雀”最好的棋子了。不过,如今他们尚在军营里,我是无能为力的。细细一想,康熙摔马,只太子回來。若康熙有更大的事,其余的几位阿哥才得回來侍疾呵。毕竟,康熙向來把孝字摆在最前面。
如今康熙几乎三天两头便往毓庆宫來,让他生个病,于我來说,并非难事。
翌日醒來,服侍了康熙去上早朝,容夕进了來,见着我,跪拜下去,咽喉发硬道:“娘娘金安。”
我连忙执起她,道:“快快起來吧,委屈你了。”
容夕红了眼圈子道:“奴婢贱命一条,死不足惜,只是娘娘交待的事奴婢非但沒办好,且还连累了娘娘,连累了恭亲王与福晋。”
我听得,嘴角微微上扬,冷冷一笑,若康熙他无心,又岂是区区一个容夕可以“连累”的?我冷声道:“这不能怪你,皇上的心思,无人能左右。”
容夕用绢子拭拭眼泪水,道:“恭亲王还这么年轻,就这样染疾去世了。可怜了恭亲王福晋及小世子也跟着去了。”
我阴沉着脸,道:“这只是他对外头的说辞罢了。”
容夕听得,神色一凛,不可置信的道:“皇上向來仁侍恭亲王,怎会?”说罢,轻轻的环顾一眼四周,面色凝重的看向我。
我面如死灰的点点头,一字一句,道:“他真狠。”
容夕不可置信的摇摇头,谨慎道:“这里面到底如何?”
我咽硬道:“常宁他,替本宫喝下了那杯毒酒,用他的死,替本宫争得了一个生还的机会。”
容夕恨声道:“皇上,他太狠了。”
我道:“他狠,是因为他有狠的能奈。”顿一顿,一字一句道:“本宫,绝不会让常宁白死,本宫要让他痛不欲生。”
容夕脸上也溢满阴霾,问道:“娘娘的意思是?”
我冷声道:“他向來珍视太子比自己的性命还要重要,扳倒太子对他将会是最好的打击。”顿一顿又道:“本宫终于深深的体会到历朝以來争夺皇帝的人了。的确,这世间上,唯有皇上,才能撑控一切。本宫隐忍这么多年,现下,不想再忍了。再说,本宫的八阿哥,未必就比不上太子,未必就不能当个好皇帝。而本宫,既然当不了皇后,那就当太后吧。”
容夕听得,阴冷着脸沉思片刻,缓缓跪拜下,道:“奴婢誓死追随娘娘。”
我执起她道:“去吩咐周冉,好好的‘料理’好皇上的身子,必务使宫外的几位阿哥回來侍疾。”深意的看容夕一眼,又道:“本宫受惊,去找周冉也要些药回來吧,本宫病下,才好有借口皇上天天过來。”
容夕神色凛然道:“是,娘娘。”
傍晚,容夕端來药碗,道:“娘娘,周太医把药调好了,份量较重,喝下去,很快会见效的。”
我定睛看一眼药碗,伸手欲要去端过,容夕却后退一步,面色凝重的看向我,低声道:“周太医说了,这药喝下去,对娘娘的伤害极大,周太医开始是不愿的。”顿一顿又道:“这药会让娘娘看上去精神状态很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