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娘?”俏枝替她擦眼泪的手顿住了,“你不是三夫人的亲生女儿吗?她怎么会...要杀你?”
小姑娘摇摇头,吸了下鼻子:“她才不是我娘...我娘早就被她害死了!她害死了我娘,还要杀我!”
“慢点说,不要着急。”放缓了声音,俏枝半蹲下来与小姑娘持平,“你先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王锦儿,我娘给我起的,说是希望我有个锦绣的前程。”提起娘亲,小姑娘的眸子有些暗淡,“娘说,等我长大了,他就能享福了,可我还没长大,她就被姨娘害死了...”
王锦儿说到这里再也抑不住哭泣,俏枝轻轻的抱住她,一下一下的拍着她的脊背:“过去了,都过去了...”
其实她一直不会安慰别人,前世工作的娱乐圈里净是些尔虞我诈的争斗,只能自己舔舐伤口。好在这种情况下并不需要出声,只需要一个默默的陪伴和肩膀。
安抚了许久,俏枝终于大概得知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王锦儿确实不是三夫人罗琴的女儿,是原配夫人唯一的孩子。至于原配夫人和罗琴之间的故事..就不得不提鄢陵的县令,王赐了。
王赐,名副其实,是个次品渣男。凭着温雅的面容和半篓子情话得到了原配夫人的青睐,王赐能顺利当上鄢陵鄢陵,也有部分功劳要归功于原配夫人。生下王锦儿之后,原配夫人的身子受了损伤,王赐趁着她坐月子的时间,强占了一名孤女,不管不顾的将这孤女迎进了府,称二夫人。
只是那孤女胆子小,又没见过世面,像个兔子似的容易受惊,常常以泪洗面。几次下来,王赐便厌倦了。又开始频繁的出入青楼乐坊。罗琴是鄢陵乐坊的头牌,王赐对她一见倾心,砸了好几拨银子才换来春宵一夜。也不知王赐对她说了什么花言巧语,总之天一亮,那罗琴便拿出了自己的钱匣子,为自己赎身。
堂堂县令娶个青楼的戏子,这传出去实在不好听。所以一开始,王赐也只是把罗琴当个外室养。原配夫人知情却不点破,每天与他维持虚假的相敬如宾。本来这日子就要这么过下去,可谁知罗琴居然怀上了,且肚子尖尖的,像个男孩。
王赐活了大半辈子,最盼着的就是儿子。大夫人生产受损后就一直没调整过来,整日病歪歪的;二夫人又太诚惶诚恐,也没怀上过。就在王赐以为自己不行,要认命的时候,那罗琴娇滴滴的告诉他,她怀孕了。
欣喜若狂!王赐再也顾不上什么名声不名声,一路吹吹打打的将罗琴迎进了府。
罗琴也确实争气,给王赐生了个他梦寐以求的儿子。彼时,王锦儿刚八岁,一脸的天真烂漫,晃着脚丫子去看刚出生的弟弟,却被一巴掌打了出来。
原配夫人气不过,去找罗琴理论。但娇养的深闺女儿哪是浸淫在人情场子多年的罗琴的对手?没说几轮便败下阵来。王赐也为了儿子偏帮着罗琴,因为这件事,那原配夫人大病一场,身体愈发的衰弱了。
大夫人卧病在床,二夫人又是个胆子小不顶事的,罗琴便逐渐掌控了县令府,人也愈发跋扈,对着王锦儿横挑鼻子竖挑眼。
“后来呢?”秋月听得认真,手紧紧的抓着袖子,“你娘怎么会被罗琴害死?”
这话听着有些刺耳,不过王锦儿沉浸在回忆里,并未在意。
“二娘每天喝的补药里,被下了毒。我看到的。喝了几月二娘便瘦得脱相...爹就更不喜欢她了。二娘死了以后,那补药端给了我娘。”王锦儿语气淡淡的,仿佛是在陈述与她无关的故事。
“我也是在娘去世之后才知道那补药有问题...之前,我一直以为,只要我任着三娘欺负,她就会放过我娘他们。”王锦儿一边说着,一边把袖子撸了上去,露出了一对儿白皙孱弱的手臂。
淡青色的血管在皮肤下隐隐若现,俏枝仔细看了看,才发现上面散布着血点,比针眼还小,如果不是特意去看,根本发现不了。
“她...用针戳你吗?”
“嗯。针眼小,爹不会发现。其实就算发现了爹也不会说,他早就当我和娘不存在了。”
“她和爹吵架之后,就会拿我撒气,针刺不过瘾便掐我脖子,看我快死掉的时候又放开,然后把我关进柴房里不许我吃饭。”
“嗯...”
“姐姐,你知道吗,那时候我特别想去陪我娘,可是上吊自杀的话,脸上和脖子上会有很多大片的出血点,我不想让娘担心。”
“我要替我娘报仇。”王锦儿轻声道,“可惜还没等到报仇的机会,三娘就跟爹说,要来祈福。我就被她被带到了道观。”
“火是罗琴放的?”俏枝皱着眉头,开口问道。
“嗯...”王锦儿有些茫然的摇头,“我不知道...但起火之后,三娘也差点逃不出来,她在我爹面前一直是娇滴滴的,不会为了杀我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她怕我爹。”
线索断了。
白简一直没回来,可王锦儿脸上的伤口却不能再等。估摸着白简可能是查到了什么,俏枝决定不再等他,而是先送王锦儿下山处理伤口。
下山的路崎岖复杂,俏枝是个路痴,换个方向就能迷路的那种,但好在清月秋月一直记着路线,王锦儿也对下山的路有印象,几人顺利的走出了山林,找到了马车。
古代没有酒精消毒,车上也只备了常规的药粉,没有烈酒。清月就只能用清水简单的冲冲小姑娘的伤口,敷上一层药粉。
药粉敷上去的时候很痛,但王锦儿却硬气的很,一汪眼泪只在眼眶里打转,愣是没落下来,
看着王锦儿的样子,俏枝就想起曾经的自己,也是这样独自逞强,不敢暴露任何脆弱的样子。
“睡一会吧。”俏枝开口,“姐姐就在这里陪着你,不要害怕。”
王锦儿顺从的点点头,依言躺下。
“姐姐,谢谢你。你是个好人。”王锦儿黝黑的眸子瞧着俏枝,轻声道。
被发了好人卡的俏枝有些哭笑不得,想要再说些话来安慰却发现小姑娘已经闭上眼睛,沉沉的睡过去了。
即便经历了这么多的变故,可她到底还是个孩子。
上下山耗费了许多体力,俏枝有早就饿了。但白简一直没回来,再加上王锦儿还在睡觉,俏枝思前想后还是决定留在原地等他们,顺便饮水充饥。
黄昏时分,白简才回来。看到好端端坐在马车里的俏枝,白简松了口气,带了点埋怨:“你回来好歹也告诉我一声啊...我和修竹找了你半天没找着。”
俏枝气结:“你和修竹跑那么快,我们追得上吗...”
哦...好像也对。白简不好意思的笑笑,转移话题:“你没去是好的,道观太乱。”
“乱?”
“那三夫人以为少爷是登徒子,抓着少爷要县令给她做主。嘶...女人可太可怕了。”修竹在旁边搭话。
“噗...”俏枝没忍住笑出来,“登徒子...白大侠你是做了什么啊?”
“我什么也没做!”提起这个,白简就郁闷,他不过是觉得暗中调查更有大侠气概,便没去告知县令,打算四处转转找线索。谁知就被三夫人的丫鬟看到了,被冤枉不说,还差点被盛怒的县令押在山上,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解释清楚。
“对了,也不算是全没收获。县令家的千金找不到了,就那个毁了容的小姑娘。”白简有些苦恼的拨了拨头发,“好像是昨天半夜跑丢的,估计被吓坏了。三夫人抓着我不放,也是因为怀疑我欺负了小姑娘,哭得梨花带雨的,有点可怜。”
“她在这里。”俏枝侧身,白简这才看到睡在里面的王锦儿,有些惊讶的瞪大眼睛:“这是...县令千金?怎么会在我们这儿?”
“这事儿说来话长...”俏枝冷哼一声,俯身下去,轻拍王锦儿的脸颊:“锦儿,醒醒,我们先去吃饭。”
“你是县令的千金?”王锦儿刚睡醒,便看到眼前有个穿着白衣服的大哥哥面色不虞的发问。
“嗯。”王锦儿乖乖点头。
“你这样会吓到她的。”俏枝生气的瞥了眼白简,低头摸摸王锦儿的脑袋,“这个大哥哥也是好人,你别怕。饿了吧?我们先去处理你的伤口,然后带你去吃饭。”
“山上什么都有,三夫人为了找她都急疯了。我还是辛苦辛苦再跑一趟吧。”白简拒绝。
感受到手下的小脑袋瑟缩了下,俏枝喊住白简,到了马车外,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大致讲了一遍。
“居然是这样....”白简听完后忍不住的咂舌,“我看那三夫人情真意切的,真没想到她居然是这样毒蝎的妇人。”
“是啊...”俏枝郁闷的开口,“现在绝对不能送锦儿回去...”
“嗯,从长计议。那王赐也不是个好鸟,要送锦儿回去必须确定她能安稳的在那个家活下去。”白简又刨刨头发,心有余悸,“还好是你发现了小姑娘,要是被抓了回去。不知道那妇人要在王赐跟前怎么编排她。”
“唉,这都什么事儿啊...”白简长叹一口气,赶修竹去驾马车,“走吧,先带着小姑娘去吃饭,我快饿死了。”
回了客栈,白简先问小二叫了个大夫给锦儿看伤,又叫了个菜送进了上房。
“肯定会落疤的...”匆匆赶来的大夫仔细的看了看王锦儿的伤口,摇头,“伤口太深了。”
“没事的,姐姐”注意到俏枝担忧的目光,王锦儿摇摇她的手,撒娇。
“值得的。”王锦儿低下头,喃喃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