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餐馆闹事,无非就这么几样——无外乎是霸王餐、收保护费和赖着不走罢了。现在俏枝文有赵钰,武有白简,权则有以锦儿王寂为代表的鄢陵县令一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自认为已经做了完全的准备。
接下来,就只有尽人事,听天命了。
时光一点点流逝,转眼就到了晚上。中午过得还算相安无事,只有一桌客人“无意”的碰碎了桌上的所有碗碟,清月过去收拾的时候咬着牙,努力维持着笑意,牢记着俏枝说过的顾客就是天这句话,没有给他们难堪,甚至没叫他们赔钱,好声好气的放他们走掉了。
其实清月有些不解,那桌客人一看就是来闹事的,而且看起来还是那种怂怕怂怕的,本来趾高气扬的等着她来收拾,结果一看到白简朝他们瞪眼睛就怂的打哆嗦,感觉再吓唬吓唬就要赔钱了,但俏枝却说没必要,还神秘兮兮的说要放长线,钓大鱼。
可这些都是钱呀!清月看着那些碎掉的碗碟就心痛,这可都是他们盘下酒楼后一个个新买回来的碗碟!虽然比不上楼上雅间用的,但也花费了不少的银子。小姐自小娇贵,花起钱来也大手大脚,当时付款的时候连眉毛都没皱一下。
唉,不行,清月暗自下定决心,以后要好好的和小姐讲讲这做生意的门道,最起码在遇到客人故意打碎东西,要记得让他们赔钱...
俏枝在一旁看着清月和两个小二捡拾着地上的碎片,其实心疼的要死,这可都是钱啊!还都是用她的钱买回来的!可她面上还必须装成一幅波澜不惊的样子,身边的白简看她面无表情,毫无波动的脸,连连夸赞俏枝是个能做大事的女人,不愧是余家的好儿女。
俏枝努力的牵起唇角笑笑,悄悄的捂住自己隐隐作痛的心脏。
晚上的客人多了不少,一层坐了差不多有一半的客人,楼上的雅间也开了几件,几个小二在人群里穿梭忙碌,个个顶着笑脸卖力气的吆喝,力争让每一位客人感受到悦来酒楼不一样的风格。
这其实是俏枝授意的,她有意识的想把悦来酒楼的待客方式往现代世界中一家颇有名气的火锅店上带,毕竟餐饮这东西,就有取百家之长,而她现在可是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拥有很多超前的“营销方式”。
看着忙前忙后的小伙计们,俏枝本应该为晚上的客流量高兴,却怎么也提不起兴致,毕竟还有一把明晃晃的达摩克里斯之剑悬在她的脑袋上,那些其他酒楼安插进来的卧底,不知道什么时候便要爆发。
锦儿和王寂被沈衙役带着,坐在酒楼的最角落,伪装成了普通食客,给她充场,一旦爆发突发情况,也能马上起身过去支援。
时间一点点过去,就在俏枝以为是自己想多了,今晚应该无事发生的时候,一层正中央的那桌的一个大汉,满脸通红,好像发酒疯一般的把所有碟盏扫落在地。
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传来,大家的目光都不由自主的聚焦在这个大汉身上。
“去!把你们掌柜的,给我叫来!”大汉生着一张满是胡子的脸,下巴上的胡子纠缠着分成几缕,他扶着桌子,摇摇晃晃的起身,推了一把赶过来收拾东西的小二,直把麻杆似的小二推了个趔趄,“磨叽什么呢你!快去!用得着你收拾啊!”
“这位客官,请问是我们悦来哪里招待不周吗?”俏枝注意这边已经很久了,没等小二过去喊她,便和白简一起过来,先礼后兵,看看这大汉是真醉酒还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大汉抬起喝的通红的眼睛,瞧了瞧声音的来源,待看清是一个俏生生的姑娘的时候,再也收不住笑意,一口酒气喷在俏枝的脸上:“哟,原来这酒楼还真是个寡妇开的啊,我说呢,这菜里都带着股骚/味儿!”
听了这句话,四下随即传来不怀好意的哄笑还带了几声嘘声,俏枝皱着眉毛,一手厌恶的掩住鼻子,一手拽了白简的衣袖,示意他稍安勿躁。
俏枝略显嫌弃的动作,似乎彻底惹恼了大汉,眯起眼睛,他“啪”的拍了下桌子:“怎么着,这眼神,是没被咱爷们收拾过啊?”撸起袖子,一股陈年的汗味袭来,“我还能怕你个小娘们不成?”
沈衙役弯起食指,冲俏枝摆了摆手,又点头。这是他们早就约定好了的,如果闹事的不是有钱有势的,便用这个手势作为暗号,她和白简就可以胡作非为,不用顾忌什么。
俏枝还是笑,只是笑里参了点显而易见的敷衍:“请问您对我们悦来酒楼有哪里不满意?”
大汉醉得朦胧,听俏枝这么问,以为她被自己吓到,当即又拍了下桌子,得意道:“你问我哪里不满意?他娘的!我哪里都不满意!”
俏枝笑眯眯的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大汉被俏枝明晃晃的笑容一噎,还真就四下环顾开始挑起错来,他指着摔在地上的残羹剩饭,道:“你们这做的也叫蛋炒饭?淡的要死!还有这,这!”他踢了踢沾上土的红烧肉和酱肘这两道菜也不行!难吃的要死!一股馊味儿,你们酒楼就这么做生意?”他看着俏枝,不屑的哼出声,“不愧是寡妇开的。”
”好吧,毕竟做生意,讲究的就是和气生财。“俏枝的手手还没有从白简的剑柄上离开,”那不如您先卖我个面子,咱先把这餐费的银子交了怎么样?剩下的该怎么解决,赔给您多少,我们再算。“
“还想要银子?你想的倒挺美。”大汉环视了一圈,突然恶狠狠的向前,“我呸——”
一声呸字还没出口,周围惊呼,大汉突然感觉天旋地转,下一秒,他的脸被白简狠狠的惯在桌上。
“你你你干嘛?”大汉并未预料到白简会突然行动,一身的酒气被吓出了一半,说话也结巴了,“你是谁啊?这家掌故不是那个小寡...”
白简突的用力,盖住他脸的手死死的往下摁,叫他发不出最后一个字眼:“打你这么个混混,还需要看场合?“
俏枝凑上去,握住大汉被钳制住的手上的小指,用力的朝手背的方向掰,直到大汉忍不住发出惨叫才堪堪停下,笑道:“我当是个什么狠角色,原来被掰手指也会喊痛啊?你出来闹事儿,你妈知道吗?”
刚刚还鸦雀无声的围观群众哄笑,大汉被俏枝揶揄得脸上青红不定,想要暴起发怒又被白简死死的摁住动弹不得,自己的小指还在受刑——被一个他认为弱不禁风的小娘们。
这钱也太难赚了...他转转眼珠子,开始思考逃脱之策,半晌他干干笑道:“掌柜的刚刚还说和气生财,怎么突然开始动粗呢?”注意到俏枝骤然冷下的脸,和头顶传来的力道,他连忙笑得再和气一点,”这饭钱呢,我也没说不给啊,是吧?“
“哦?”俏枝挑挑眉,示意白简放开他。
大汉活动了下被掰疼的手指,自知打不过白简,也没敢放肆,从怀里摸了个荷包出来,递给了俏枝。
“就半贯吊钱?”俏枝打开荷包,气笑了,“客官您一个人,点了我们半本的菜,您觉得这么些菜就值半贯钱?”
“你家菜确实有问题啊,总不能我吃了一肚子的坏菜,还得为这些坏菜买单吧?”大汉打定主意无赖到底,反正菜的好坏全凭一张嘴说,他看向周围,寻求应和,“你们说说,天底下有这般道理吗?简直比强盗还强盗呐!”说完,他得意的看向俏枝,仿佛这半贯吊钱是施舍给她的一样。
俏枝等得就是这句话,闻言浅浅的笑开,白简“刷”得一声拔出剑,挽了个剑花朝着大汉刺出去。
“你干嘛?”狼狈得躲开剑芒,大汉一不小心踩到了菜汤,整个人狼狈得跌在地上,正好坐到了一地碎片,他条件反射的想要弹起来,却被指向胸口的剑尖吓得不敢动弹,老老实实的坐在碎瓷片上,血迹在衣服上慢慢的蔓延开。
“吃坏了身子?好办啊!”俏枝缓缓的蹲下,和跌在地上的大汉平视,“这位客官,你把地上的这些饭菜都吃了,不就能证明你说的是不是真的了吗?”
“我?吃地上的?”大汉不可思议得笑,“你以为老子是什么?”
“不是我拿客官当什么...”俏枝站起身,冷然道,”是你不拿自己当人,收脏钱来诬陷我们悦来酒楼!“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意识到俏枝已经知晓了他的目的,大汉犹在嘴硬,“什么钱,我根本不知道!”
“少废话!赶紧吃!”剑又往前推了一寸,白简不耐烦的道。
俏枝这是想得什么馊主意,依他看,就应该在这混混第一次发难的时候直接打服,也不会带出来什么饭菜有没有问题的事。
三人在沉默的对峙,最终大汉还是屈服在了一点点推进的剑下,从地上摸起了一团米饭,塞进了嘴里。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大汉身上,看他一点点的抓起地上的残羹塞进嘴里,囫囵的吞下,又赶紧抓起下一个...他在鄢陵用二十多年建立起来的声望地位,全在这一个晚上,毁了!
为了给悦来酒楼一个下马威,雇他捣乱的那个人特意叮嘱他多要几个大菜,点菜的时候他充了把大头沾沾自喜,可现在被人用剑指着...简直是奇耻大辱!日后在鄢陵能不能继续混下去都是个问题!
他抓起地上的最后一块豆腐,恶狠狠的塞进嘴里,看着白简道,“这下可以放我走了吧?”剑尖未动,依旧指着他心口的位置,大汉的脸色登时更加难看起来。“得饶人处且饶人,这个道理你们懂吧?“
“别急啊。”白简道,“我们酒楼的饭菜有没有问题?“
“...没有。是我想闹事。”大汉沉默了半晌,还是不情愿的道,“有人雇我抹黑你家,我本以为是个肥差,谁知道...”他苦笑一声,“谁知道钱没捞着,我在鄢陵的地位也没了,这他妈叫什么事啊!”
白简挑挑眉,依旧没有把剑挪开:”把饭钱结下。“
“你!”大汉在怀里摸了半天,摸出了一小块碎银子,扔给白简道,“就这么点!这是那个主顾给我的定金!真没了!”
颠了颠分量,白简把银子递给身后的俏枝,收回了剑,抓起大汉的衣领往门外塞:“滚!别再让我看见你看见你!”
俏枝则握住手里的银子,笑眯眯的看向吃瓜群众:“好戏看完了吗?大家记得要吃好喝好哦~”
“...“几桌客人沉默着回头,埋进饭碗里,一时间鸦雀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