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时光是惬意的,阳光铺洒进来,又不是刺眼暴晒的那种,是温温和和的。而我们的秦钦秦老大,正把大窗帘全拉上,弄得屋子里暗无天日的,跟影子玩呢。
“再给我倒杯水呗。”
“弄得甜甜的,像刚才那杯一样。”
“好吧,我错了,我不该说你除了倒水以外一无是处的。”
黑影缩在角落里,头别在另一边,不去看秦钦,显然是生气了。
别问秦钦是怎么看出来没眼睛没鼻子的影子没看他,反正他就是知道。这家伙盯着自己的时候,后背就像被烧一样。
“阿珂,我要喝水。”秦钦可怜兮兮地说。
果然阿珂听了他的话之后动容了,慢慢地移了过来,神不知鬼不觉地让杯子一点点满了起来。秦钦看着杯子里的水一点点上升,说实话,直到现在他还是不能确定,这个阿珂到底是自己的幻觉,还是真实存在的。
可是秦钦不在乎。
他只是想有个人陪着他,哪怕……不是人也行。
秦钦看到阿珂妥协,得意地端起水杯,一口气喝完了,还用手摸了摸嘴,得瑟着。
秦钦在外面是绝对不会这样的,怎么说也是三十开外的人了,做这种情态实在是对不起自己的年龄。不过这儿没人,那家伙总算不上是人吧。
阿珂枕在他影子的肩膀上,秦钦刚心满意足,以为自己哄好了他。结果听见轻轻的水声,水从杯底一点点升上来,杯子又满了。
阿珂冲他点点头,秦钦瞥了瞥那杯水,一咬牙又一口喝完了。
刚一放下,手来没离开,杯子还没放稳,水居然又从底盘升了上来。
秦钦回头看了看柯沉,柯沉趴在他的肩膀上,静静地看着他,一会儿在他肩膀上蹭蹭,一会儿又贴贴脸。秦钦一口气提上来,又放下咬牙切齿道:“算你狠。”
在秦钦喝到第八杯水的时候,救星来了。
杜景声看到秦钦的卧室门口有人守着,正奇怪,问那两个小弟,“秦哥在里面?”
小弟直点头,“在里面呢。”
杜景声刚准备敲门就听见里面传来什么“算你狠”之类的话。
“里面有人在?”
小弟摇头,“没有,一个人在里面。不过一直在自言自语。”
两个小弟听着秦钦在里面自说自话,觉得寒毛都快树起来了,看见杜景声就像看见救星一样,“杜律师,你进去看看吧。我觉得秦哥不太对劲。”
杜景声略一沉吟,手敲上门。
秦钦听见敲门声,往门口望去。阿珂自觉得躲到了秦钦的影子里,秦钦放下手中的杯子。面无表情,心里却庆幸,幸亏来人了,不然老子的膀胱还不得爆了。这家伙,还真记仇。
秦钦说道:“谁?”
杜景声隔着门的声音传过来,“我,景声。”
“进来。”
杜景声得到许可,对两个小弟说,“你们先回去吧,不用守在这儿了。”他推门进去,看到里面一片昏暗,窗帘都被拉上,只透了一点光亮。
“秦哥?”
秦钦站在窗户边上,把窗帘拉开,杜景声瞬间觉得呼吸顺畅了不少。
“景声,来找我有事?”
杜景声说:“有一些账目,下面的人让我交给你。我是跑腿的。”
秦钦笑了笑说:“恐怕他们又出了问题,不敢来见我,找你顶缸。”
杜景声嘴角也咽着淡淡的笑意,“当然,我是你眼前的大红人嘛,多少人讨好我。”
秦钦随便地翻了翻,却没仔细看,丢到桌子的一角。
“以后慢慢看吧,既然来了,坐一会儿。”
杜景声说:“你要请我喝茶?”
秦钦现在只要听到和水有关的东西都觉得心有戚戚,摆摆手笑道:“喝什么茶,坐着就行了。”
杜景声说:“那还是算了吧,连茶都没有,看来是要我快点走。”
秦钦低头一瞥,看到桌子的另一个杯子里,浮起了茶叶,热气慢慢地腾了上来。秦钦随意地往自己的影子一瞟,哟,小瞧你了,还会泡茶?
秦钦把茶杯往杜景声面前一放,“请你喝还不成吗?快坐下吧,大律师。”
杜景声奇怪他从哪里变出一杯茶来的,不过还是很识时务地坐了下来,尝了一口,沁人心脾,还带着点甘甜。
“这茶倒是泡得不错。”
两个人坐着慢慢聊了起来,秦钦问:“工作还顺利?”
杜景声最爱挪揄他,说:“不用去警局捞你,我工作顺当着呢。你不给我惹事,我一天就舒心了。”
秦钦说:“行行行,你杜律师是赚大钱的,可别在我这儿浪费时间,断了你的财路。”
杜景声道:“我不稀罕那点钱。”
秦钦说:“我知道,你视钱财如粪土,就是纯洁正义的一朵小白莲。”
“你能不和我贫吗?”杜景声白他一眼。
他其实希望秦钦问他,那你稀罕什么。这样他就可以理所当然的、冲动的说出口。
可是秦钦不会问。
杜景声把心头的情绪压下来,“你和柯警官还联系吗?”
秦钦正在摆弄着窗前的一盆月季,这玩意还挺好养活的,居然在秦钦的摧残下还活到了今天。只见他一会儿揪揪叶子,一会儿扯扯花瓣,杜景声深深同情着这盆花。
“柯沉?没呢,挺多天没见了。”秦钦自上次请他们队的人吃了一餐饭之后就再没见过柯沉了。他已经打定主意,不再去招惹柯沉。
不去想,就不会在意。
泥足深陷这种事,年轻的时候来一次就够了。
他和陈珂太相像。不只是样貌,还有性格,一切的一切都让秦钦有一种重新遇见了陈珂的感觉。
这并不是什么好事。
而且,这对柯沉太不公平了。秦钦想象了一下,如果当年陈珂有一个和自己长得相似的前男友的话,恐怕自己会一脑袋把他拍死。
你这是把老子当替身呢?!
谁能受得了这个,想想就觉得膈应。
十年前,骄纵飞扬的秦钦不管不顾地把陈珂给掰弯了,结果只能抱着他的尸骨守着回忆痛哭流涕。十年后,沉稳成熟的秦钦打定主意远离柯沉,让他娶妻生子,幸福一生。
杜景声一提到柯沉,秦钦的脸色便有了微妙的变化,杜景声识相地装作没看见,开口说:“如果你见到他的话,最好提醒一下他。他最近恐怕会有麻烦了。”
秦钦听到他这么说,眉头紧锁,“什么意思?他惹上什么人了吗?”
秦钦其实一直都在等他把自己的表送回来,他有后悔过那天为什么不直接把自己的表拿回来,而是鬼使神差地又给放了回去。
本想等柯沉送回来之后,就桥归桥路归路,自己守着阿珂和以前的回忆就这么过一辈子。
结果柯沉居然迟迟没有联系他,仿佛已经忘记了这回事。
杜景声说:“我听一个同行偶然提起,说柯警官最近在查一桩旧案,那案子似乎有问题。”
那天杜景声和几个同行一起去吃饭,几个人都有点喝高了。本来在说一个经济案,说那被抓住的老总这么多年经营,怎么今天就被抓了。有知道□□的人便说,还不是因为最近上面要变动,都在互相博弈。这家伙跟错了人,这不就被搞下来了。
杜景声对政治没兴趣,所以也没怎么说话。
他没怎么喝酒,但是他容易上脸,脸一红,别人以为他喝了不少,也就不去敬酒了。
听着听着就听出不对劲了。那个知道□□的人显然是喝过头了,为了在几个同行面前显摆显摆,一股脑地说了不少。做律师这一行,专业水平先不说,人脉绝对是最重要的。上上下下打点,哪里不需要人情,你认识的人越多,关系越硬,知道的情况越多,说明你的水平越高。
杜景声听他说到,现在势头正盛的这一位曾经还就是我们这儿的公安,破了不少案子,后来被调到省里去了。然后就开始吹嘘“那位”的势力有多大,怕其他人不信,还特意说了,最近咱们这儿有人想翻出十年前的旧案,这能让他翻出来吗?翻出来不就是说以前的是错的吗?那怎么能行。
其他人问:“谁这么不开眼,在这个时候翻旧案?”
那人说道:“你们也都见过的,新来的那个柯什么来着……”
杜景声知道有问题,想从那人嘴里再套点什么。可惜那人实在是喝多了,到后面都词不达意,醉得不省人事。
等他酒醒了,吓得要命,三缄其口,什么都不肯说了。还求他们几个一定不要说出去。
杜景声去问了几个局里的朋友,知道柯沉最近确实在查一桩十年前的旧案。他趁着今天过来,觉得还是应该告诉秦钦。
秦钦听他说完,手上出了一层冷汗,他压低声音问:“你什么时候得到的消息?”
杜景声说:“有几天了,我还用了几天去确认他说的,就是柯沉柯警官。”
秦钦的手抓上了月季花的枝,几乎要将它掐断,“操!这个家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