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再一次回到了三个月后的那个清晨。
酒店的房间门口。站在外面的一个人和站在屋子里的两个人相互对视。那一道门槛,像是楚汉河界,泾渭分明。
令人窒息的沉寂大约持续了几秒钟的时间,陈浮很快清醒过来,接过季迟手中的订婚戒指,然后一步踏出房门之外,第一句话就是重点:“昨天晚上什么也没有发生。我喝醉了,记忆有些断片。醒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呆在那里。”
方麒暂时没有说话。
他之前扬起的嘴唇已经落下,手中拿着的薰衣草虽然还拿在原位,但方才那种鲜艳的紫色在这短短的时间里似乎已经黯淡。
最初的疑惑过后,他的目光中开始流露出审视。
审视的眼神在最初是停留在陈浮脸上的,但这样的停留不过一触即分,很快就转移到了季迟的身上,尤其停留在对方裸/露胸膛的痕迹上。
方麒说:“就算我相信你的话……那他的身上的痕迹——是怎么回事?”
“不是我干的,我管它怎么回事?”陈浮回答,干脆利落到近乎冷漠。接着他并不回避方麒,甚至直视方麒,“我暂时不能拿出证据证明这一点,但既然我没干过这回事,我就总能够找到证明我没干这一件事的证据。你相信吗?”
方麒:“……”
他失笑起来:“我当然相信啊。我就算不信你的人品也要相信我自己的眼光。你真要跟我分我们自己闹就够了,你不至于脏了我又脏了你自己。”
“既然不是你——”
“操/你妈的!”方麒突然狠狠骂了一句,接着他一大步越过陈浮,一拳就照着季迟的脸把人直接揍了上去!
沉闷的拳头与骨头相撞击的声音,季迟一声不吭,摔倒在地上。
这当然不是结束。
方麒进来的时候就看见了,他直接抄起放在椅子,劈头盖脸地就像季迟砸去:“你他妈贱不贱,耍手段敢耍到我头上,你信不信我开车撞死——”
“行了!”陈浮快速□□来打断方麒将要说出口的那句话,他抬手拦了拦已经砸断一条椅子腿的人,说,“事情到底怎么样回去我会调查清楚,现在——”
哪怕有厚重地毯的吸收,匆匆的脚步声也已经从走廊的前段传来。
来自走廊天花板上的摄像头显然让酒店的保安发现了这边的争执,正在向这里赶来。
陈浮拿下方麒手中的椅子,替对方整理了一下乱掉的衣服和头发:“有人过来了。”
方麒的神色已经变得冰冷。
他冷冷地看了一眼季迟,一句话也没和陈浮说,掉头就走。
陈浮落后了一步。
他同样看了一眼季迟,目光中充满了评估,评估着倒在地上蜷缩身体,微微呻/吟的人……但他什么也没说,正如他在整理数据的时候从不因为单独的一份数据或者一个结果而下结论。
他转身离开,他当然会得到关于昨天晚上的答案。
但现在,他先一步追上方麒,并且不顾对方大动作的甩手,半强硬地带着人一起回到别墅。
昨天的别墅和今天的别墅毫无差别,又天差地别。
八个小时之前,方麒才从别墅中离开,细心地锁了门窗,觉得这里的一草一木都体贴可人。
八个小时之后,方麒回到别墅,油然升起了一股砸烂所有门窗的冲动,它们全都面目可憎!
而陈浮在这个时候的声音也该死的平静,平静到可憎:
“我们来重复一下昨晚的情景……”
“你觉得这个重要吗?”方麒忍不住转身高喊了一句!
“如果这个不重要还有什么重要?”陈浮同样针锋相对。
“你能不能不要像这样事不关己的冷静?”方麒咬牙切齿问。
“……”陈浮止住了自己的反问口气。他安静了一会,用一种和缓许多的口吻说,“小麒,我们可以先处理真正重要的事情,昨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会和你说昨晚我这里发生的所有事情。我希望你告诉我昨天晚上你那边发生的所有事情。”
他说完又顿了一下。
在这样的停顿之后,他以一种更为缓和地、但同样肯定的语气说:
“昨天晚上什么都没有发生。”
“至少我没有和季迟发生任何关系。”
“我之所以这样肯定,是因为当男人真正做了什么的时候,他心中肯定清楚。”
“而我——绝不会骗你的,小麒。”
八个小时之前,夜晚的将近十一点钟。
只要是商人,就总会碰到一些无法推拒的宴会。
陈浮现在就身处在这个宴会之中。周围都是觥筹交错的宾客,而这些宾客现在正围着陈浮身旁,总会三三两两地凑上来和陈浮说话,和陈浮说话的时候又总爱劝陈浮喝上一杯。
这在国内几乎算是一种文化,而今天的这种文化的展现方式还相对温柔。
但陈浮已经有些不耐烦和微醺了。
他像往常一样,借着上厕所的机会给正在家里看电视的方麒打了一个电话,让他过来接自己回去。而后在洗手间里簌了口洗了脸,借着冷水清醒了一番之后,才再次精神奕奕地走出去。
这时候的一切都和平常没有两样。
陈浮再次出现在会场之内的时候,又有一个大人物意料之外的来了,刚才围着陈浮的那些人都迎向新的大人物。
他借机走向安静的角落休息,在走向角落的过程中,侍应刚好经过他的身旁,陈浮随手从对方的托盘上取走了一杯能让人清醒一些的柠檬水。
他坐在角落休息,又喝了手中的柠檬水舒缓神经,准备等待方麒的来到。
记忆就是在这个时候断片的。
再次的醒来是因为来自方麒的电话。这个时候他已经赤身裸体在酒店中,和季迟相拥在一起,床上所有的痕迹都证明两个人过了荒唐的一夜。
陈浮几乎没有思索,就否决了这个昭示着一切的“事实”。
这当然不是逃避。
而是陈浮永远知道自己,知道自己做过的和没有做过的事情!
陈浮简单地将昨天晚上所有重要的情节和细节都说了清楚,然后他看向方麒:“你说自己出了个小车祸,在医院里忙道现在才有空,是出了什么车祸?”
方麒坐在沙发上。他身躯前倾,两只手肘撑在自己的膝盖上,双手虚虚合握:“我的车蹭到了一个老人……当时是晚上十一点了,车子和行人发生交通事故,不管怎么判,更多的责任都会在车主身上。加上那时候是拐弯,我也不确定我是否一点责任都没有。我带她去了医院,她的亲属暂时联系不到,半夜人多,值班的医生又少,一整套检查下来,天都亮了。”
“我当时……给你打了个电话。”方麒揉了揉额角,“不过你没接,我也没太留意。”
陈浮在短时间里没有说话。
两个人碰到的情景交流之后,他几乎不用考虑,就能够做出这样一个断定:有人同时设计了他和方麒。
为了什么?
就为了让他和方麒出现矛盾吗?
方麒这时候突然抬起了眼:“你刚才走的时候,季迟给了你一个盒子,那个盒子里头装着什么?”
“……”陈浮罕见地迟疑了几秒钟。如果可以,他并不想在这个时候将这种具备非凡意义的东西拿出来。但这个时候两人之间已经在不适合再发生任何可能导致分歧的事情了。
所以他还是将口袋里绊住他脚步的红盒子拿了出来。
素面的盒子被轻轻打开,特别定制的对戒出现在方麒的视线之中。
这刹那之间,方麒呼吸停顿。
疼痛与喜悦,正如相信与怀疑,双生并蒂,缠枝绕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