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中的阳光带着盛夏特有的明媚活力照耀大地,窗外,雀鸟欢快地在枝叶间穿梭,不时传来清脆的啾啾鸣叫。如此的好天气让呆在病房里的泽田纲吉都觉得心情舒畅,但是——
“唉……”
用一句话来形容就是沉重,一声过分沉重的叹息在病房里回响。原本非常舒适的室内温度急剧下降。
……又来了。
泽田纲吉满脸黑线,朝着窗户的方向看了过去。一个黑色短发的少女正坐在窗边,脸上浮现出来的哀愁让人看了就有种想询问她为何忧愁的冲动油然而生。
“呵呵……”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少女忽然又微笑起来,脸颊泛起薄薄的红晕,轻声呢喃着,“笑起来真好看啊……”
“……学姐,你没事吧?”从大清早开始就一直看着这幕循环放映,泽田纲吉表示他受够了,这样的环境真不利于恢复身体健康。
光里终于转过头来,只不过双眼里还带着陶醉而迷茫的神色,泽田纲吉觉得她绝对不知道现在看着的人是谁。“呵呵,我没事,我怎么会有事呢。我只是觉得,美少年果然还是很棒啊。”
——你到底受什么刺激了?还是脑袋被打傻了?别这么逗了好不好!
泽田纲吉忍了好久才把这几句话给咽回肚子里去。
“她只是思.春了。”抱着一袋苹果走进来的巫女一语道破天机。
“……咳咳!”被这句话刺激到的不止泽田纲吉一个,光里涨红了脸,故作不在意地反驳道,“什、什么思.春,我是为终于能够摆脱掉那东西高兴呢,绝对不是在回味云雀的笑容!”
什么叫做不打自招,这就是了。
“云雀学长的笑容……咳咳!”泽田纲吉又被吓到了。她确定云雀学长那嗜血狰狞(?)的笑容值得回味,而不是恨不得立刻将它从大脑里删除掉?
“笑容呢……”巫女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你对他一见钟情啦?”
“什、什么?!我才没有!”光里瞬间爆红了脸,她的表现简直就是被说中了心事,又因为少女的某种羞涩心思而否认,整一个欲盖弥彰。
于是,泽田纲吉和巫女都流露出“我懂我都懂你不用再说了”的微妙表情。
光里愤而拍桌怒起,“我真的没有喜欢上他啦!我只是、只是……只是有点感激他而已。”最后的那几个字小声得像是含在喉咙里咕哝一样。
至今止所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像是在做梦一样,被一个灵魂附身,做出这样那样荒唐的事情,打架斗殴,被人寻仇,还差点因此被杀……可是,无论是受到无妄之灾而身在此地的泽田纲吉,还是手指上戴着的平凡无奇的银色指环,都在提醒着光里这全部是完完全全的现实。
就在过去的这两周里,光里第一次在生与死之间穿梭。她曾经恐惧过、颤抖过,但最后残留在自己心中的却决不是这些感情,而是巨大的喜悦和激动。
这种喜悦和激动仅仅是因为那个少年的一个微笑和一句话。
对云雀来说,昨晚的事也许根本不值得他在意,那句“干得不错”也许不过是他随口之言,说不定转过头就忘记了。不过对于光里来说,却是意义重大。她在那句淡淡的称赞中所获得的东西,只有她自己才领悟得到。
——“你也只不过是个胆小鬼而已!从我穿到你身上,就只听到你一大堆没志气的窝囊事!遇事就躲算什么东西?!我看你干脆从胸口到脚全部塞成一团变成个球,躲到臭水沟里烂掉算了!”
——“你根本没有一点比得过我的,连你父母都觉得我比你好,你怎么不羞愧得干脆死掉算了!”
赵清逸的话虽然难听,但却无法反驳。即使光里现在决心改变自己,也明白想要别人正视自己需要长时间的积累和努力,但是内心深处也难免渴望得到别人的认同和鼓励,至少能给自己一个前进的动力。
——“干得不错嘛。”
那个只有强者才能与其平等交流、连赵清逸都被认为不够格的云雀,居然称赞她!
自己终于被人认可了——仔细想想的话,这还是自从赵清逸出现以来第一次有人肯定自己。不管当时云雀是出于什么理由说出这句话,对于一度认为自己的存在被所有人否定了的光里来说,被别人称赞真的是件非常开心的事情,更别说这个人是云雀了。
所以,先不考虑昨晚云雀的微笑对自己造成的影响,光凭那一句称赞,光里对他抱有感激之情也是可以理解的,因为这毕竟是承认自身价值的第一个人。
“不过你那感激的表现是不是太微妙了点?”巫女一边削苹果一边问。
“哪里微妙了?你不要又说我喜欢上云雀了,我早就认清他的凶残本质了,这种人我才不会喜欢呢!我只是感激、尊敬、崇拜他!”光里微红着脸的模样真是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绝对是在嘴硬。巫女刷刷几下把苹果雕成惟妙惟肖的小兔子。
绝对是在嘴硬。泽田纲吉在心里吐完槽,低头发现面前多了只苹果兔子,连忙感谢之。
深知幼驯染习性的巫女淡定地点点头,“我不会告诉别人你只是被云雀的美色迷倒的。”
“……你已经说出来了。”光里抽抽嘴角,她知道自己容易被皮相所迷惑,但能不能别这么光明正大地鄙视她。
“有些事虽然大家都心知肚明,可确实不要说得这么明白比较好,这次是我不对,下次不会了。”巫女投给光里一个同情的眼神,看得光里浑身发毛,接着巫女忽然转折道,“我倒觉得如果你真能喜欢上云雀,反而是件好事。”
光里和泽田纲吉都愣了愣。
泽田纲吉颇无语:“……早死早超生吗?”
光里却是想起了之前浅川明也说过类似的话,忍不住问道:“之前有人也这么对我说过,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居然有人跟我一样睿智?”
“……别逗我了,我很认真在问你。”
“我也是很认真在反问。这个问题的答案就算我不说,再过不久你肯定就会知道的。放心,时候到了,即使蠢钝如你也会一下子明白的。”巫女拿起一只苹果咔嚓咔嚓地啃了起来,看样子是不打算多说了。
光里跟巫女对视了好半晌,确定幼驯染是铁了心要保持神秘主义,这才郁闷地撇了撇嘴。
见这个惊悚的话题终于结束了,泽田纲吉抹了抹额角的冷汗,提出了另一个值得他关心的话题:“学姐,接下来你要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光里很疑惑地看过去。
……这货该不会是忘了他们是因为什么才必须住院的吧?泽田纲吉赶紧提醒道:“风纪委员会啊风纪委员会!你不是说要退会的吗?”
光里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一脸诧异地反问:“谁说我要退会的?”
“就是你自己说的啊!就在四天前的中午,里包恩邀请你加入彭哥列的时候你亲口说的!”
“啊……啊哈哈哈,好像是呢。”光里干笑两声,随后神情一正,严肃道,“那么,我反悔了。”
“什……么……?”
“就是出尔反尔,说话不算话啦。”
他当然知道反悔是什么意思!泽田纲吉一口血闷在喉咙里,“……那学姐你为什么要反悔?”
说到这个,光里有点不好意思地搔了搔脸颊,“那个,是这样的……我不是决心要改变自己吗?要是单靠我自己,肯定没过几天就变回以前那个死样了,所以我就想如果有人能够不断逼着我不得不努力就好了。然后,你也知道的,本校的风纪委员会实在是个锻炼人的好地方……”说着,光里自己就先放空眼神远目了。
“确实是啊……”泽田纲吉也远目。
“不过,还因为那个风纪委员会里有某人在吧。”巫女冷不丁插嘴,光里的脸又嘭的红了。
真容易看透啊这货,还说没有喜欢人家……←这是泽田纲吉和巫女的共同心声。
看到幼驯染红着脸不作声的羞涩小媳妇样,觉得再逗下去就要炸毛的巫女终于大发慈悲,结束了今天的“每日一玩弄”,转而问道:“那个灵魂向神要来的三个能力你打算怎么办?”
“我会尽快熟悉它们,将它们变成我的力量。”光里斩钉截铁地回答,双眼看向躺在病chuang上行动不便的泽田纲吉,双手不由得紧紧握成拳,“如果我打算继续待在风纪委员会,即使我再怎么小心避免,像这次的情况肯定还是会出现的吧。我不想再因为自己的无力而让其他人受伤害,也许我没办法变得跟其他风纪委员那样可以主动出击,但至少不会给大家添麻烦。”
“学姐……”泽田纲吉神情复杂地看向光里,不知该怎么安慰她。
身为幼驯染的巫女倒是十分干脆,“你觉得这么做值得就放心去做吧。不管怎么样,我都支持你。”说到这里,巫女忽然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说起来,你知道该怎么做才能掌握那些力量吗?”
“诶?”光里呆了。
“我觉得就算你从那个灵魂的记忆里知道了使用方法,也不代表你就能很好地运用它们……别看我了,我可以明白地告诉你,巫女是项脑力技术活,我不是肉体派。”
“……”光里差点就给跪了。刚下定决心要变强,转眼就被告知这是个不可能的任务,就像“得到了绝世菜谱,可是不会做菜”一样悲剧。
就在满室沉重的时候,泽田纲吉带着些许踌躇的声音响了起来,“那个……我认识一个人,他应该可以帮到你们。”
“泽田学弟你就是神!快告诉我到底是何方高人!”光里立刻原地满状态复活,一把抓起泽田纲吉的双手,感激到泪流满面。
“学姐你不先考虑考虑?那个人很鬼畜的,我经常被他又打又踹,真的会有生命危险哦!”不知为何,泽田纲吉的脸色有点难看,眼神四处游移,好像很难下决心似的。
“不成功便成仁!不要小看了我的决心啊!你说还是不说!”
泽田纲吉被光里突然逼近的狰狞大脸给吓得忘掉了那一点愧疚和担忧,条件反射地速答道:“是里包恩啦!别揍我啊啊啊啊!”
“里包恩?那个小婴儿?”光里的脸马上恢复成正常模样,用狐疑的眼神打量泽田纲吉,“你没骗我?我相信那个小婴儿是对你又打又踹啦,不过这说不定只是天生怪力、天赋异禀,但是一个小婴儿怎么会知道训练人的方法。他只是个婴儿耶,又不是多啦●梦。”
“我、我没说——”
“他没说谎,我确实知道怎么将人训练成才。”
光里和泽田纲吉中间突然凑过来一张白嫩嫩的小脸,上面两只黑漆漆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光里吓得倒退一大步,饶是适应了自家家庭教师的神出鬼没的泽田纲吉也不免喊叫了一声,只有巫女仍然镇定自若地啃苹果。
里包恩站直身子,自顾自说道:“你们的胆量和感应力都太差了,以后我会在这两方面加大训练强度。”
“别擅作决定啊!啊不对,你怎么来了?!”
“学生受伤住院,身为家庭教师的我又怎能不来探望?这可是失职哦。”
“如果你真的是个称职的家庭教师的话,在我被人殴打的时候就该来救人了!”泽田纲吉恨不能摁住里包恩暴打一顿,可惜武力值和胆识都远远不够,吐槽就权当精神胜利。
光里可不管泽田纲吉在想什么,见了里包恩就立马冲上前去抱起他,“你真的能够让我变强?”
“理论上是的,实际操作就得靠你自己了。”里包恩被人用抱小孩子一样的抱法抱起,也不生气,相反还很有绅士风度地跟光里打招呼,“Ciao。又见面了,藤原光里,上次的提议考虑得怎么样?”
“上次的提议?”
光里还没想明白,泽田纲吉倒是立刻就想起来了,忙不迭阻止,“学姐你别听他的!彭哥列什么的比风纪委员会还危险一百倍!”
经他这么一说,光里也想起来了,“彭哥列……是之前说的那什么黑手党吗?你想我加入吗,小婴儿?”
里包恩一脚正中泽田纲吉的脑门,世界顿时清净了,接着才转过头跟光里说:“是的。你所持有的情报和力量对彭哥列家族都相当有用,说不定会成为改变黑手党世界格局的变数,我希望你能够加入彭哥列。当然,你也可以拒绝。不过,在你拒绝之前,希望你能够想想阿纲对你的救命之恩,彭哥列是阿纲的家族哦。”
……这算不算挟恩求报?光里黑线了一下,随即就被转移了注意力,“你说彭哥列的老大是泽田纲吉?!”
里包恩点点头,“彭哥列现任老大是九代目,阿纲是下一任老大候补,我来日本就是为了要将他培养成合格的黑手党首领。”
真是想不到啊,那个总是一脸怂样的泽田纲吉竟然是黑手党老大候补?不过,黑手党什么的,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黑手党给光里的印象除了“可怕”“老是死人”“非法组织”之外没别的了,总之都是非常脱离现实的感觉,光里一个普通市民反而觉得一般的地痞混混比黑手党更恐怖。现在突然叫她加入黑手党,真是不知该怎么回答才好。
看出她犹豫的关键点,里包恩立刻善解人意地补充:“现在阿纲的家族成员里头有几个并盛的学生哦,那几个人你也认识,就是狱寺隼人、山本武、笹川京子,云雀和笹川了平是候补成员,另外还有一个绿中的女生三浦春也加入了彭哥列。顺带一提,我还是笹川了平的拳击老师哦。”
……黑手党这么和平哦?怎么都是些中学生?
光里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被灌输了错误观念,在听到最后一句,眼睛里开始闪现出光芒,立刻就把疑问丢开了,“我可以变得像笹川了平那么厉害吗?”
“学、学姐……别被骗了……”泽田纲吉刚转醒就听见里包恩在忽悠人,拼了命也要阻止无辜人士跌落火坑。
“你怎么可以诬蔑老师!”里包恩义正词严地反驳,“狱寺山本和笹川难道不是家族成员吗?我难道不是笹川了平的拳击老师吗”
“是没错,可是……”狱寺姑且不说,山本是被你忽悠进去的,了平大哥和京子甚至不知道自己加入了彭哥列!而且老师什么的只是说着好听吧,你根本就没教过大哥任何东西!
里包恩才不会傻到让他说完,立刻就打断了他,“山本武还说加入了彭哥列之后,每天都过得很好玩、很开心呢。”
“也没错啦,可是……”山本到现在还把彭哥列当做黑手党游戏,所以才会觉得好玩啊。
“山本被我训练过几次,整体能力就上升了一大截呢。”
“啊,那是……”被你用枪逼出来的!虽然山本完全没有被逼的苦逼感……
“除了山本他们,偶尔还会有其他朋友来玩哦。”
“但那些人是……”碧洋琪!蓝波!一平!加百罗涅的大家!还有不知名杀手若干!全都是些危险的“朋友”!
泽田纲吉一句真话都没完整说出来,全程被里包恩选择性的实话给hold住了。最后,里包恩作出强势一击,“好了,你考虑得怎样?加入,还是拒绝?”
光里脑子已经被他们绕得晕乎乎的,无比混乱之际她只想到了一个最重要的问题:“你只要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答应你——加入家族之后我真的就能变强吗?!”
“绝对可以!”不可以也要说可以。
“我加入!”
不够里包恩强硬的泽田纲吉迎着风泪流满面。
藤原家的伯父伯母,我对不起你们,你们家女儿被鬼畜包子忽悠进火坑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