旗木挑眉,这个回答,意料之中。可他,不怎么满意:“既然你一时想不起是谁派你来的,咱家便留你一命。”说着收了匕首,对门外候着内侍吩咐,“动手。”
“总管,你不是说留小的一命吗?”薛小池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看着说话不算话的旗木,震惊到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听到了什么。
旗木冷笑一声,侧了薛小池一眼,他的质问似让他又听到宫里内侍府中那些沦为跟他一般人的垂死挣扎,让他觉得可笑又可悲:“咱家让你说出你上头的人,你半天憋出半个屁来,拿出一个不知真假的信奉便想糊弄咱家,”旗木顿了一下替他理了理衣襟,又续道:“咱家不会杀你的。”
薛小池一讶,呐呐看着跟前一身暗红装面和黑色鞋尖身影,继而抬眼向上仰视着兜头罩下的‘巨大’黑影,艰难的咽了口口水:“总管方才不是让内侍大人动手么?”难道不是让人处理他?
旗木背对从窗外透射进来的光影里,让人看不分明他的神色。只听他掐着细嗓子低低笑了一声,就见他抻着兰花指点着他额头说道:“咱家是说,让你暂时以公公的身份待在咱家眼皮子底下,过后等事情明朗了在给你一了百了。”
“总管!总管不要啊!”一听这宫中的总管老大要拿走他身上最宝贵的一样东西,薛小池就不淡定了,一把抱住旗木的大腿就哭嚎着不撒手,反倒是把旗木吓得愣了一瞬。
“唉哟,你个作死的,吓了咱家一跳。”继而又瞪着推开门傻站在门口的内侍一眼,喝道:“傻愣着做什么?!”吼出这一句的同时,也冲那两内侍使了个眼色——就是个寻常的偷儿,好生招呼!
说着,一脚将人揣到内侍监跟前,两个被骂醒的小内侍当即一个激灵将薛小池拖了出去,待询了闻声而来的小厮一间隔壁厢房续热水和一大盘熟鸡蛋后,便将人拖到厢房内准备着手办事。
一个内侍监从兜里拿出一个布卷摊开,上头各种小刀齐全得连他这个惯偷都咋舌。眼看人就要扒他裤子,薛小池突然喊停:“等等!”两内侍监却似没听到他的话继续扯他裤子,眼看着就要被两公公‘轻薄’了。薛小池也豁出去了,闭眼视死如归说道:“我衣襟里有总管想要知道的东西!”
一内侍手上动作一顿,警惕与架着薛小池的另一个内侍对了个眼色,又齐齐看向薛小池,眼里有着戒备和疑惑。
一看两人上钩,薛小池心也安定了下来。跟着猛点头让两内侍监信他:“不信你们自己在我衣兜里拿出来看看。”
隔壁厢房里,旗木听着隔墙那边的动静,眼睛却一瞬不瞬的看着薛小池放在桌上的信封。方才他给这个假太监探过脉了,平平无奇的一个油嘴滑舌的小子。到底是谁派他去苏府做什么,又为什么刚好撞上了他们?
迟疑了一瞬又将信封拿起来试了试厚度,打开,一团白雾瞬间因为压力的倾泻从信封内喷出。旗木眼明手快捂了口鼻又将信奉夹着力道甩向墙边。
心道不好,人也立即往隔壁而去。
看着大开的房门和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两个内侍,他们身旁还有一个空锦囊散发着跟方才信封里一样的粉末气息。旗木就遏制不住心头的怒火,一掌拍在桌子上。
他对薛小池堂而皇之从正门离开的事实他接受不了,末了暗暗咬牙:“饭桶!”是骂两个手下,听了自己的话也就真真一点事也不过脑子。
他也是怪自己大意,落在了比自己还厉害的人手里,还自以为是着那捏住别人,没想到头来栽了个大跟头,真是可气可恨!
却道这厢,薛小池出了茶肆,与身后跟着他的人玩了一圈躲猫猫之后,轻松将旗木身边的暗卫甩掉。换了装束又将脸上另一张假面撕掉后,哼着小曲儿与暗卫擦肩而过。
待走到大街上,人群里,才驻足转身看着还在苦苦寻他身影的暗卫,哧笑:“通常都是小爷在别人那里取东西的,想在小爷这儿拿走一样东西……”顿了一下,将手中一个鼓囊囊的钱袋子高高抛起稳稳接住,看着寻他越走越远的暗卫,复又冷笑,“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薛小池前脚才往北牧王府去,追寻他的暗卫后脚就回了茶肆,跪在了旗木的厢房门外。
“跟丢了?”
旗木猝然旋身,扬手成掌龇目欲裂恨不能一章将这几个皇宫暗卫拍死,没用的东西!若不是因为他们是皇上的人,只是派来听他调遣一天的,他如何会这般憋屈!
暗卫将头低下,不发一言。跟丢了便是跟丢了,没有解释。
静默了半晌,旗木缓缓将桌上冷掉的水喝完。再起身时已恢复以往的和善模样,拂尘搭在臂弯里,掐着嗓子唱道:“回宫。”
北牧王府,大厅。
日渐西沉,苏小川今日难能没有出府去逛逛,也没有去打扰天幕阁里的王爷。一整天里来回在千秋院和前院大厅两头溜达着。
眼看王府大门都要被她看穿了也没见着有人从那里推门进来,小川便只好叹一声,垂头丧气往千秋院去。
一转身,便遇上了美人遮。
“王妃,你这可是第十二声叹了。”
苏小川懒懒抬眼,回了一句:“你没事做么?”
苏牧遮想了一下,点头:“京中铺面都有掌柜的看着,半年结一次账,其他州府的铺面一年结一次账,眼下算来,还早。”
小川一默,又道:“没账算就没别的事做吗?”北牧邪就这么放任他们,还给那么高的工钱,难道还真就应了那一句话——有钱,任性?
苏牧遮又是一沉吟,继而肯定的点头:“唔……府中所有人的月钱也是一月一结。”他其实想说,真的没什么事,所以光看王妃来回踩王府各个院落的小道了。他心里默默记了一下,王妃刚好来回走了十二趟,唉声叹气十二次。
小川一噎,蠕了蠕唇却发现美人遮正笑看着她,她又是一诧。太过美腻的画面对她这见过美男却没见惯纯美男的闷骚.女来说,真的是很刺激抵抗力的一件事儿。
清了清嗓子又想起他说替北牧邪办事,不由问他:“本妃看你一整天就光跑天幕阁,王爷派什么事给你了?”
“听说王妃从外面带回一个年轻公子,王爷不放心,让某去查查底细……”。
“唷,王妃和苏账房在说小爷么?”
苏小川心肝一颤,侧脸就看到一张放大的脸正对着她弯起了一对招子,龇牙笑得放肆。不由怒道:“回来不知道先打声招呼,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苏牧遮敛眉轻声失笑,缓缓对刚回的薛小池问了一声:“薛公子?”
薛小池爽快又不是江湖豪气的点头:“是小爷。”末了又打量了一眼面前这个一袭朴素白衣长身而立的书生,瞳孔骤缩,清秀不失俏皮的面上写满惊艳,“美……唔!”
“嗯?”看着王妃突然毫不忌讳的捂了薛小池要说什么的嘴,苏牧遮笑得精明的一双细长的凤眼突然闪过一丝冷意和笑意。不是冷笑,而苏小川看到两种情绪从他眼里一闪而过的真实情景!
“我忘了美人遮的绰号只能本妃一个人称呼的,昨日嘴快说漏给这小子了。”苏小川干笑一声,对着还在莫名挣扎的薛小池的腿上踢了一脚示意他老实闭嘴,又冲苏牧遮解释,“怕他说错话被赶出王府,本妃这就、这就将他拖走。”
听了苏小川扭曲的解释,苏牧遮漾起一抹笑,摇头:“无妨的,一个称谓而已。既如此,王爷事托属下去办,这就告退。”
待确定最后那一片素白的衣角消失在王府大门口,捂着薛小池的手跟着一松。
得到重新呼吸的机会,薛小池大口吸着空气,抚着胸口瞪着苏小川,喝道:“你这个女人发什么疯,小爷快被谋杀了!?”
看憋的通红的脸大口喘着气由有不知自己刚从鬼门关走过一遭的薛小池,小川只是反瞪了他一眼,反喝道:“要不是我及时堵了你要脱口而出的话,你现在就是一具尸体了!”
“你什么意思,说清楚?”
一天天的,刚从外面走一遭就被人威胁要净身,回了王府又被人说差点小命不保,他薛小池昨天晚上到底做了什么噩梦,导致今天诸事不顺!
看这小子还不服气,苏小川怒了,憋着胸臆里的一口浊气忍着喷死他的冲动,一字一句说道:“你记着,往后王府所有人,你见着了都不要大惊小怪,更不要随意评价素和与美人遮的模样,若被他们听到,你往后就不用替我办事,专心应付他二人就够你喝两壶了,懂?!”
薛小池啧嘴,不解:“为什么不能说他们长得美,长得漂亮?”他刚才还真想夸苏账房一句来着就被王妃堵了嘴。
苏小川忍着翻白眼的冲动,反问一句:“一个从杀伐战场上沉淀下来的人,你乐意别人说你比女人还美还漂亮么?!”
“不乐意!”薛小池想也没想,脱口而出。继而像是想透什么,一乍,“哦~,你是说,他们两个长得美还不让人夸了?”
看着眼前这个聪明反被聪明误的小偷,苏小川无力地摊在椅子里,撑着额角,哀叹。看来她又要多揽一份麻烦事儿了——为薛小池准备一口棺材,准备随时替他收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