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凡有些不忍看王妃此时的怂样,不由将脸别开,望天兴叹:王妃,拜托不要再语出惊人。这是饭厅,不是花楼。而且先生没去过花楼……顶多去雅阁冷暖居小坐没乱来,何来你口中的持久力和……重振男儿本色……你是女子,不能这么口没遮拦,不然会让人误会王爷没管好……
一想到王爷,他突然拿眼去看自家王爷。按理,最该震怒的应该是王爷,毕竟王妃太过没规矩太过胆大太过不将一屋子男子当人……他最应该感到愤怒才是……毕竟王妃接触过的人里,就王爷一个……
显然,有段凡这种想法的人不止他一个。看所有人都盯着北牧邪的脸仔细看认真看的样子,显然也怀疑是不是他教坏了苏小川?
良久,他顶着一众视线,戴上面具缓缓起身,看了一眼门外还在吐血的两人,吩咐护卫道:“将那儿二人吊在平南门下,再派人给苏先生准备一桌补品。”他扔下这么一句强大的结束语,就算结束了这顿他根本没动过筷子的午膳。
平南门是北城南面的城门口,正对皇城和南城的苏府。
看苏牧遮俊美的脸上泛着青黑的怨气,素和低声笑看了苏小川一眼,这才随着北牧邪一道离开。只是这次路零却没跟着离开,反而是看着脸色憋得通红的苏小川,问苏牧遮:“一段时间没见,牧遮你也伤了哪里吗?”
哈哈哈哈哈哈!小川再也忍不住,一手捂着肚子一手直拍桌子发泄着冲口而出的大笑,着实吓了路零一跳,看苏牧遮青黑还抽搐的脸,他越来越担心:“怎么,真出了什么事?!”
段凡侧过身,耸肩轻笑,直到也是忍不住跟着笑出了声。就连一向习惯冷脸的阿素也抿了抿上翘的唇角,眼中带笑。而一直闷头喝酒的百里霁却是猝然放了酒盏,起身瞪了一眼苏牧遮,冷声扔下“窝囊”两个字也离开了。
直到这时候,葛梦儿也不清楚王妃为什么笑,先生的脸又为什么青黑了。到现在她还以为先生真的需要食补,有些急了:“先生脸色这么难看,难道真是需要食补……啊!先生你要拉我去哪?”
看苏牧遮那一脸羞愤欲遁地而逃的样子,小川直接笑哭了,直嚷着让阿素给她多准备一条帕子擦眼泪——笑出来的。
“人都走完了,王妃是不是该给路某一个交代?”路零不想看她继续胡闹,只得出言提醒。小川却是顿了笑声,反射性问他:“什么交代?”
“你与苏府,到底要将北牧逼到什么地步才算完?”路零见不得她这事不关己的表情,不由怒了。小川却听出其他信息,不由收了笑,眯眼问他:“苏府,逼他?”
一旁段凡见了暗乎不好,与阿素打了个眼色忙上前一步,打住两人的话题,朝苏小川道:“王妃,该是时候去准备祭祀事宜了。路零也要去天幕阁与王爷商讨要运去西北铺子里货品的具体事宜。”
小川睨了他一眼,隐去眼中的深意。这才看向冷静下来的路零:“只听说过北牧邪是江国首富,倒是没想到连西北那么远的地方都有产业。”看她不似作假的吃惊,路零不由很是不屑,“何止江国上下,其他几国也是有的。”
说完这句,便冷哼一声甩手离开。
小川见了就冲路零的背影拌了个鬼脸,学着他哼道:“傲娇什么,臭德行!”见她这样,段凡心下不知悲喜,却是庆幸王妃没有逼问他也没有追究他突然打断问话的罪责。
就在他松口气的时候,就听苏小川突然望着空无一人的门口,徐徐开口:“段凡,我会查清苏府与北牧王府的纠葛的,”听段凡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她突然转身看着他,纠正了话里的意思,“或许,应该说……是皇家与王府的恩怨。”
段凡呼吸一滞,瞳孔骤然放大,袖底下的手也不自觉收紧。他抿唇,蠕着唇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最后只得将头低下,任发顶被眼前的视线打量得头皮发麻。
……先王爷和长公主与皇家的事,王爷与江帝和苏柬的事,都轮不到他多言。好半晌,他又听得王妃的语气变得悠悠开来。
“……只是,这恩怨的缘由到底因何而起呢?”
从没人去想过这些事里的本源,这会儿就连段凡也跟着犯了怔愣。是啊,他们虽然知道王府与皇家还有苏府有着仇怨,却只知道这仇怨与先王爷长公主有关……与王爷有关,却不知为什么与他们有关?
天幕阁,书房里。路零刚敲门进去,就听里头在谈着刚才的被抓的两个人。却是与苏府无关,说的最多的反而是他的王妃。
“她有什么问题吗,用得着你们给她设套?”他随性找个位置作者,桌案上有为他刚准备好的新茶。
路零轻笑,就着啜了一口:“看来是算准我不会走。”这茶是他喜欢的雨前龙井,温度也是刚好。他眯眼细细回味嘴里的茶香,摇头晃脑又来了一句,“还是昊小子知道我的喜好。”
段昊看了他一眼,并没接话。反而是看向坐在书案后的王爷,接着刚才被路零打断的话:“王爷,依王妃刚才的反应,对于被抓的那两个人,似真的不知情。”
北牧邪只是闭目沉思,并没接段昊的话。就在他不解之时倒是底下一脸笑意的路零笑出了声:“谁跟你小子说那两个人是苏府出来的?”段昊越发看不明白,“难道不是王爷安排好的?”
“谁跟你说是他安排的,他若是安排事情会不叫上你跑腿吗?”路零随手朝他扔了颗炒好的花生,哼笑:“我一早就听说皇城里北牧王娶亲了,就顺道抓了两个山匪回来试试王妃的反应,”他撇嘴,很无辜的看向北牧邪,“没想人家根本不下套。”这话也是表明自己无心伤人,旨在关心他。
没想,北牧邪突然睁开了眼,静静的看着路零。就在他觉得后脊梁发冷的时候,突然听到他开口问他了:“你从没见过王妃,怎么会怀疑她?”
“她的事迹所有人都听说过了,”路零翘起二郎腿搭在桌案上又躺在圆椅里,调整了舒服的姿势之后,才道:“不巧,有一年在北漠,我听说过王妃的这种病情,据说蛊毒发作的时候会啃噬人的理智和心神,让人在那个阶段失去本性,变得嗜血嗜杀,之后会陷入昏睡不记得那期间的事。”
“哪一年,又是听谁说的?”
这是一直没开口的素和问的。从他热切的眼神里看得出,他之所以这么急切并不是因为王妃的病情有了头绪,完全是因为他听到让他头疼的蛊毒终于有迹可循。
“三年前……具体谁说的就不清楚了,可能是我路过时听人提了一句,可能是说书人的故事里那些脍炙人口的故事被人津津乐道。”路零摊手,表示爱莫能助。
三年前,他那无亲无故的双亲在京中故去,是邻居发现异常然后帮忙料理的后事。他那时远在离京四百多里外的并州整合兵马准备去江周两朝交界的风雨镇戍边,等他得知噩耗匆忙回返时,已是三日后入殓盖棺。
将双亲安葬入土之后,只守着灵位一晚便在第二日轻装离开京都。一去就是三年,那时认识他的人都说他不孝,一心只知道为了一顶帽子往上爬,丝毫不念亲情。此番回京家中早已破落,灵位也已蒙尘,虽已被打扫干净,可他终究还是被人戳了脊梁骨。
他没解释,只是在那三年里派人在双亲忌日那天给那个帮忙料理后事的邻居送上一袋碎银,那是他整年的薪俸。用他的话说,邻居一时善举,他便欠了还不清的恩情,比之他的命还不及。一袋碎银子,有何足挂齿。
素和抿唇,面色有些不愉:“路零,有没有人说过,你这臭德行一如以往让人喜欢不起来!”
路零仰首大笑:“这辈子怕是无望改了,你就受累了。”
“要叙旧稍后,我还有话问你。”北牧邪看着路零,说道:“你刚才说的我都从素和那里知道了……这其中,是不是还有别的隐情?”
路零看了他一眼,才点头:“本性最后会被嗜杀面代替,从而成为另一个人。”
房中几人齐齐一惊。
北牧邪较之平静:“她会成为另一个人?”
路零抿唇,皱眉:“……是,完全成为另一个人。且至今无人破解甚至没人见过会变成什么样!”
北牧邪沉默。
素和接话:“你是担心王妃嫁过来之前就已经成了你口中那个嗜杀的人……还同苏柬合谋?”
路零深深看了他一眼,无声回答了他的问题。
素和倒是较快平静下来。对他而言,他本与人无仇怨。只是归顺王爷之后就与苏柬与皇家有了千丝万缕的恩怨。不过比起那些,他感兴趣的还是王妃本身和她体内的蛊毒。这传说中的邪蛊既是有人下了,那就一定有破解之法!
“……有没有一种可能,苏柬不知道你这一说法,而我们也不知道王妃到底有没有成为另一个人?”
房里又一阵静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