龟灵静静地听着两人的话语,心中却是不自禁地略觉感慨,当初在大战前夕她彷徨无措的心情约莫也同面前的两人一般无二,而与之不同的只是她幸运地有些力量和先知先觉的手段,因此多少拥有些与命运抗争的能力罢了。然而就在此时,那名为如画的女子却骤然压低了声音接道:“不过在我看来,我们倒是并非全无保全性命之道……听说陛下将那传闻中的和氏璧赐予了张贵妃娘娘,玉音你既在张贵妃面前当差,若是能够伺机将此物偷出,待到城破之日献于那隋军主将,必定能够央得他放过我二人性命。”
那名为玉音的少女似乎很是吃惊地低低地啊了一声,半晌之后才略有些心动地道:“姐姐说的很是有理,可是……张贵妃娘娘一直都是亲自打理自己的內库,从不假予他人之手。我便是有心想要这般做也是万万寻不到机会的。”
“事在人为,贵妃娘娘一向很是信任你……更何况如今既然隋军已经兵临城下,娘娘忙于帮陛下处理朝中实务,想来也不会有太多的心思防范如你这般的贴身之人。”
玉音迟疑了一下,略带惧意地道:“可是……窃取宫中物事乃是死罪……”话音未落,如画已是冷声接道:“反正此次我们必定是逃不过了,倒不如拼力一搏……我早就听闻此次的这位带兵主将杨素将军一向残酷之极,若你再这般犹豫不定,我们便是被那些隋军糟践至死也并非全无可能!”
玉音顿时骇了一跳,沉吟半晌后方自咬牙恨恨道:“好……我依你的话做就是了!反正就算是被人发现宫规处置鞭挞至死,也好过落入那些隋军的手中!不过……我虽大略知道那密库的所在和开启方法,但以我一人之力却是万万无法将之盗出的,还要靠姐姐帮忙方可。事不宜迟,今日我便动手!”
见对方同意了自己的提议,如画顿时转怒为喜,当下便一口答应道:“既然此事是我提议,我自是会全力襄助与你……便是当真被人发现,这后果也由我同你一道承担!”而就在下一瞬间,她却若有所觉般地倏然转首望向了龟灵隐藏身形的位置,眼底更是闪过了一丝明显的狐疑之意。
“如画姐姐……你怎地了?莫非……莫非有人那处偷听我们说话?”玉音循着她的目光望了过去,一时间不由花容失色。而如画在定定盯着那处花圃看了片刻后方始敛去了眼底的阴鸷,缓缓摇头道:“并无什么人在那处,大概……是我看错了。”
“你委实是吓到我了……”虽然得了对方的保证,但玉音还是不敢再继续谈论下去,终究还是一脸不安地与如画并肩离开了。而待两人的身形消失在前方的拐弯处后龟灵方始显出了身形来,望向那小径的目光中却是透着几分意味深长——这如画看似只是一孱弱的女子,但一言一行之间却都是透着古怪的意味。而当她用神识扫视对方的时候更是险些被其发现……这样的本事又岂是区区一名宫女应该有的?
在略略思忖了一瞬之后,龟灵最终还是漫步循着两人离开的方向跟了上去。而当自御花园转出之后,举目之间却是看到了一片无比壮丽的宫殿楼阁,其华美程度就算与大隋和宋国的皇宫相比起来她在也是胜过了许多。
龟灵先前虽是听闻这位陈国之主是个只知玩乐、不思进取的奢靡之君,却是一直不曾亲眼确定,此刻看到这番情形却是忍不住在心中一声叹息。而在她一边前行一边探出神识查找那法器所在之处时,前方的两名女子却是已然娉娉婷婷地转入了最为华丽的一处宫殿之内。
似是因为隋军已兵临城下的缘故,这座一看即知是贵人所居的宫殿外防守竟是不甚严密,仅仅只有几名侍卫稀稀拉拉地站在一侧。龟灵站在门口闭目感知了片刻,在确定了那法器便在殿内之后方才绕过了前方守卫踏了进去。而她方自走进大殿,一道含着怒意的好听女声便已蓦然自屋内传了出来:“竟然说城中钱粮已经不足,无法长期防守?那些文臣武将统统都是废物!”
而在女子道出此言的下一瞬间,屋中一名男子却是用犹自带着醉意的声音安抚道:“爱妃莫要发怒,就算城破又如何?隋帝一向主张仁政,却是绝不会太过为难与我的,大不了……就做个闲适王侯度此一生,却也并没有什么不好。”
那女子沉默了片刻,最终却是轻叹了一声,道:“或许正如陛下所言……但妾身出身寒微,又一向被人诟病狐媚惑主,恐怕若当真城破却是难以逃得性命了。”略顿了顿后又低低泣道:“幸而……陛下还有其他妹妹相陪,便是丽华就此离世,也能够走的心安。”
那男子似乎愣了一下,立即出言安慰道:“爱妃何出此言?你这些年来帮朕处理政务,又哪里有一丝一毫的不对之处?就算朕拼得被那隋帝贬为庶民,也必定是要保你平安的。”
女子这次默然的更久,半晌后方自幽幽道:“陛下有此心便好……丽华何德何能,能够当得您如此牺牲?”略顿了顿后又语带关怀地问道:“妾身今晨听闻那杨素派遣了一名小将前来攻城,不知结果如何?”
屋中男子——陈国国主陈叔宝哼了一声,语带不屑地道:“不过只是一乳臭未干的小儿而已……又哪里有破城的本事了?杨素如此病急乱投医,莫不是年纪大了,脑子糊涂了么?”孰料他话音方自落下,一道惶急难当的声音便已蓦然由远及近地自外传了过来:“禀、禀报陛下——城池已被隋军所破,请陛下速速逃离!”
陈叔宝语带震惊地啊了一声,随后屋内却是倏然传来了一阵桌椅倾倒的声响,似乎是其在慌乱之间碰倒了什么家具什物。龟灵也懒得继续看这亡国之君的丑态,当下只是循着那熟悉灵气传来的方向径自向后殿而去。然而她方自走到门口,玉音略带着哭腔的声音便自内传了出来:“似乎是向右三转,向左四转……怎么办?如画姐姐,我……我记得不是太清楚了。”
如画略带不满地哼了一声,;冷声呵斥道:“真是无用!如今城池已破,我们已经再无时间了——若是弄错了又会如何?”
玉音勉强停下了啜泣,颤抖着声音答道:“先前我曾听贵妃娘娘说过……这机关是出自鲁妙子大师之手,若是不按顺序开启,里面便会有机关乱箭射出……我……我还不想死!”
“哼……真是胆小如鼠,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滚开!”在急躁之下如画索性就此扯下了温和的面具,伸手便将面前的少女狠狠推到了一边,伸手便握住面前那隐于屏风之后的精致机括转动了起来。只听见嘎吱一声,两人面前的那道暗门竟是在她一拨之下就此向旁滑了开来。如画见此情形顿时大喜,抬不便欲向那暗室中走去,孰料就在下一瞬间,伴随着簌簌的一阵轻响,竟是有百余支铁箭直直自那暗室内铺天盖地地射了出来,非但毫无预兆,其范攻击围更是广阔之极,赫然竟是将整个广阔的内殿尽数笼罩在了其间。
玉音不过只是一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又怎能够躲得开这样的箭雨,当下只来得及惨叫一声便被几支箭矢射中了肺腑要害并直直地倒了下去,眼见便是不能活了。而如画虽是首当其冲地迎上了这突如其来的袭击,但在箭矢射出的第一时间她已是手疾眼快地后跃了一步——只见一道白色的丝带竟是如同匹练般自直直地自她的水袖中窜出,不过片刻间便将面前的数十根箭矢尽数挡了下来,而其在缓过手来后更是未曾向玉音的尸首看去一眼。
见这女子虽然年纪尚轻,但其武功之高竟仿佛丝毫不输于如同杨素这般的当世高手,龟灵倒是不由稍稍有些讶然,但旋即注意力便被自那暗室中透出的灵气吸引了过去。而在将箭矢尽数挡下之后,如画却也不自禁地露出了点点喜色,当下便毫不犹豫地迈步进入了那内室之中,不过片刻间便自其间捧出了一枚晶莹剔透、由玉石所制成的印章来。
龟灵定定地望着对方手中印鉴,却是不自禁地露出了一抹笑意——虽然这印鉴的模样已是与先前大为不同,但她又如何会认不出那附于其上的专属于自家师尊的气息?更何况仙家法宝原本便自有其神识存在,即便是自发自动地借这块玉石附着也是寻常之事!
似乎感知到了对方停留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原本满面喜色的女子却是倏然一脸警惕地抬起了头来,而龟灵见此情形也便索性直接撤去了身上的术法现出了身形来。将她陡然现出身形的诡异情状看在眼中,女子先是不自禁地骇然睁大了双眼,但不过片刻间便已重新镇定了下来,冷声喝问道:“刚才就是你在旁窥伺罢……你到底是何人?”
“我并不属此世的任何派系,也无丝毫名声,就算你知晓我姓名也是无用……总之你只需知道手中的印鉴,我此次必须带走便可以了。”既然见对方手中物事亦是偷盗而得,龟灵自也并不担心与之结下因果,当下便坦然说道。而女子听闻此言面上神色更见警惕,沉吟片刻后却突地开口道:“这样无影无踪的身法……当世除了他之外想来再无他人能够创出,你莫非是他的门人?”
龟灵此刻体内法力虽已恢复了不少,便是偶尔施法卜算一番也并不会给她造成什么负担,但她一向都并没有凡事都事先算上一卦的习惯,当下也只是略觉疑惑地道:“我虽不知你说的‘他’是何人,但你恐怕是猜的错了……我的师尊并不在这个世界之上。”
女子也不知是否相信了她的话语,在仔细端详了她几眼后却是陡然露出了惊疑不定的神色,低低地开口道:“虽然身法很像,但这般的气质却是全不似我门中之人……难道你竟然是静斋培养的下一代传人?”
听到这略有些熟悉的名字,龟灵倒是不由眉头一皱,开口问道:“你说的……是慈航静斋么?”而她话音方落,女子便已冷笑道:“你果然是慈航静斋之人……可即便如此,你又有何能耐让我将和氏璧拱手让出?莫非便凭梵清惠那艳冠江湖的声明么?今日便让我好好看看下一代静斋传人的能耐!”在下一刻更是毫不留情地上前一步重重一掌向少女的胸口拍了过去。
龟灵虽未想到对方竟会突然动手,但却也只是悠闲地侧身闪开了来招并随手甩出一道水雾凝成的长鞭将对方逼退了半步。而女子明显未曾料到她竟有这般手段,猝不及防之下竟是被那长鞭带起的劲风划过了面颊——龟灵只道对方定然会因着自己的无心一击损了容颜,一时间倒是不禁微觉后悔,孰料女子却只是略侧了下头,原本容色平平的脸孔竟是就这般诡异无比地撕作了碎片,随即更是露出了掩藏在其后的一张美艳之极、几乎可称为毫无瑕眦的花容来。
龟灵不由怔了一怔,随即才反应过来对方竟是带了一张精巧之极的人皮面具。而女子明显对自己的容颜也甚为在乎,在面色阴霾地抚了抚脸颊发现并无损伤后方才微不可察地低低吁了口气,继而却是陡然略有些惊讶地问道:“你……竟是使用长鞭的么?为何未曾佩剑?”
龟灵半是无奈半是好笑地摇了摇头,道:“我方才已经说过……我并非你所知的任何一派之人。自然也和慈航静斋无关,我寻此和氏璧也是为了一桩私事。”
女子微微眯起了眼,随即竟是毫无预兆地启唇发出了一声人耳难以听到的尖啸——龟灵未曾想到对方竟会突然凝聚内劲使出这类似于音攻的招数,一时间倒是不禁心神微微一荡。只可惜对方这音攻之术的效果比起那魔家四将能够撼动人心的术法实在是差了太多,而龟灵心境又极其坚定,因此也不过片刻间便已行若无事。
见自己招数对面前少女全然无效,女子倒是不由微微愕然。半晌之后才仿佛终于确认了什么般露出了一丝笑意,向对方颔首道:“你……不是慈航静斋之人,虽然你的气质与她们相仿,可即便是当今的静斋之主梵清惠也绝无你这般的本事。这盗取和氏璧之事实在不是什么堂而皇之的勾当,因此我难免有些过度紧张,实在是让阁下见笑了。方才多有冒犯,望乞恕罪,妾身阴癸派门主……祝玉妍。”
龟灵虽然未曾听过对方之名,但既觉此女性子颇合自己的脾胃,当下也只是莞尔一笑,道:“原来是阴癸派门主……你我能够在这皇宫禁地相见,也算有缘。只可惜我们俱是为了这块和氏璧而来,恐怕此次却是难以结得交情了。”
祝玉妍略一沉吟,却是出乎意料地笑道:“既然姑娘对这和氏璧势在必得,那么……便将此璧交由姑娘处置,也并无不可。”
龟灵讶异地挑了挑眉,道:“阁下不惜扮作宫女混入宫内盗取此璧……而如今竟是如此轻易地便将其拱手让与我?”
祝玉妍嫣然一笑,道:“妾身天魔功未成,天魔音又对姑娘全无作用……既然胜之不得,妾身还能如何?更何况……这和氏璧对我阴癸派也并非必须。归根究底……妾身只是不愿待到城破之时令隋将将之献给帝王,最终辗转落入慈航静斋手中罢了。”
龟灵笑了笑,随意问道:“那么你又如何确认我不会将之献给隋帝?我既是专门挑的这城破之日前来,莫非便不会是受君王之名前来取这和氏璧的?”
祝玉妍低低叹了口气,幽幽道:“以姑娘如此本领,想必不会甘心为帝王驱策,当然,若是我猜测有误……也只能算玉妍识人不明罢了。”继而竟是当真将手中捧着的玉璧向对方递了过去,龟灵不由一怔,下意识地便打算伸手接过,然而在两人即将接触的同时祝玉妍却是骤然右掌一翻,霎时间一道肉眼难见的光晕已是直直地向她的胸腹之间抹了过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