壬辰年,冬至日,卯时。
乌云密布,狂风疾扫。
地惨天愁。
昔日嚷嚷闹闹的街上此时冷冷清清,人好像一下子凭空消失了般,只余下空‘荡’‘荡’的铺子,偶尔风掠过便是一阵“乒乒乓乓”声。
放眼望去,看不到一个活着的生物,如同末日般的死寂,假如还添上些黄沙满天、残垣断壁,那就更像了。
地标‘性’的建筑——江氏大厦仍然屹立不倒,仿佛天崩地裂都与它无关。
‘门’前立着一个人,他把手‘插’在‘裤’管子的口袋上静静地站着,如同他身后的建筑般,可以冷漠地看着世界毁灭,无动于衷!
突然,他幽黑的眸子似是不经意地闪了一下,就像是一粒沙石落在无‘波’的深潭上,才‘荡’了一下,紧跟着就消失无踪。
远处,是一袭黑‘色’的身影,在风里仿佛寸步难行。
他没有迎上前,只是那没有焦点的眸子却有了目标。
坚定、匀速的步伐,渐行渐近。腰‘挺’得直直的,视线定定地看向前方,仿佛是奔赴前线的战士!
鼻端仍缠着淡淡的香气,可是枕边的温度却渐渐凉了下去。
她还是走了,而且还是不辞而别。
凌天恒往后一倒,躺下去,把手捂住眼睛,掩住了那一抹的失落。他的另一只手上则紧紧握着一样东西,土黄‘色’的羊皮纸皱得不成样子。
他知道她想要什么,也知道她想做什么,所以他愿意尽全力助她。可是事后的过河‘抽’板……
他就真的是无法融进她的世界吗?不管自己怎么做,她仍是将自己置于一旁。所以她走得干脆,走得决绝。
昨夜发生的一切,就像是一场‘春’梦般,亦幻亦真,却又让人沉溺其中,久久不能自拔。
指间粉屑如细沙般渗出,落在地上悄无声息,如同他痛到最后的心静止无声。是的,他可以轻易摧毁万物,却独独不能破开这个专为他而设的结界。
他静静的躺着,仿佛要与房间内的东西一样,呈万年不变般。
也不知过了多久,捂住眼睛的手臂被移了下来,眼前是一片模糊,耳边隐隐约约听到一段像是孩童惊慌时的声音:“……哥,你醒一醒……”
“……哥……”
这声音……
天宇!
“你怎么也进来啦。”
有气无力般凭着感觉冲着对方喊去,心里面却是一阵的唏嘘,难道又是她。
“别睡了,出事啦。”凌天宇没回答,仍是扯着他,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表达出他心中的事态紧急。
“小梦姐她……”
“嗯。”不用他说,凌天恒也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只是他又有何立场去处理。
手臂再次压在额上,挡住了那一抹的殇。
“凌天恒。”忽然间,一把低沉的又带有几分玩味的声音响起,“别让我觉得盼了那么多年,才发觉原来自己错了。”
陌生的声音还没让凌天恒不耐烦起来,那紧跟着的一句更让他有心无力。
“相处了这么久,你还不清楚燕若梦是怎样的人?”
她是怎样的人,凌天恒还真是看不清。有时候他觉得她就像个小孩子般柔弱得根本就离不开人,但有时候又像个浑身是刺的小刺猬般到处去扎人,不捅你个七孔流血誓不罢休。但更多的时候明明就在自己的身边、自己的怀里,却总是觉得自己一闭眼、一眨眼,她就会消失不见。
“还是,你觉得你自己很伟大,可以让她予取予求。你是真的爱她,还是给弱者的施舍?”
一个字一个字如针芒般刺得他剧痛。
予取予求,是真的这样吗?回想起来,好像又确是如此。
一直以来,他都觉得与其去帮助一个人完成一项工作,倒不如教会他怎么去完成这项工作。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不就是这个意思吗?或许在别人的眼里面,他待她与他人一样,在背后默默支持、帮助,为她指引前方的道路,但他不觉得这是施舍,反而觉得之所以这样,就是因为爱她。
自己的身份另类,也不知今后如何。她的人生,是会有自己的参与,但不是全部。他不可能总在前方为她披荆斩棘,为她排除万难。他不是做不了,而是不愿做,而且她也不愿意他这样,如同这次她又将他排出局外。
这边一个理直气壮,一个自认有理,旁边的凌天宇倒是急了起来。
“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有心情在讨论这个那个。”
然而人微言轻,他的控诉,别人还没放在心上。
凌天恒仍继续在对与错中周旋,而陌生男子似是不愿放过他般轻轻的、淡淡的又说了一句。可是这末了的这一句却如同惊雷般落在凌天恒的身上,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你可有把她当作妻子?”
仿佛能读懂他的心事般,这突然出现的陌生人,每每在凌天恒为自己圆过去的时候,总是能一针见血的扎出一个‘洞’来。而这个‘洞’,不大不小,不偏不移的,刚好是他千方百计补上来、遮掩住的地方。
仿佛是万年不变的湖面上终于现出了一丝‘波’澜,这轻轻地一下,足以将过去的一切推翻。
昔日教导他人只是口头指点的他,手把手地教她、引导她,因为顾及她的感觉,他又选择了退居幕后。顽石未经雕琢,是不会成为美‘玉’。虫儿若要成蝶,是要自己亲自去撕破那层层厚茧,才可以化出美丽的翅膀立于世间。而她恰恰欠缺的就是自身的历练,所以卫浩南、洛绛雪才苦心去锻造她。而自己也以为待她与众不同,接近了她。
他们都是想看着她破茧成蝶,在风雨中展翅高飞,而不是要将她当成纸鸢那样,把拉扯的线握在自己的掌中,收放自如。
可是他终与他们不一样!
“你可有把她当作妻子?”
这轻轻淡淡的一个像问句又不像问句的话,像是给了他当头一‘棒’,白净的脸上刷地褪了血‘色’。
一旁的凌天宇怔了一下,瞅了瞅两人,猛地摇着凌天恒,撒骄般嚷道:“我要嫂子,我要嫂子。”
妻子!
是呀,纵使他再怎么摆出待她的与众不同来,也抵不过这简单又沉重的两个字。
从当初他为自己揽下的责任开始,就已经不再是单纯的旁观者了。
他不是引路人,不是支持者,他要做的是伴在她身边的那个唯一。
该死,此时此刻,凌天恒才明白自己的立场,他真恨不得狠狠地刮自己几巴,打自己一顿。
想通了这些,凌天恒不再迟疑,一个翻身跃下地来,准备以最快的速度赶到燕若梦身边,就算她不高兴,自己也绝不离开。
“你好歹把衣服换了。”纵使凌天宇心里也着急,但他还不至于‘乱’了方寸,该有的细心还是没漏掉。
此时凌天恒才刚刚扑到窗前,正要一跃而下,听到凌天宇的话,稍稍低了下头,猛地发现自己身上还穿着昨夜沐浴后的睡衣!来不及尴尬,一个侧身奔往自己的房去。也不去想为什么刚醒来时,自己左冲右突、磨得自己连脾气都没有了的结界是何时消失掉的。
不消片刻,凌天恒已穿戴整齐出现在楼下的大厅上。一瞥眼,却看到沙发上蜷缩着一个人,竟是常康宁,而地上还散落了一地的道具。不用想,肯定是他想出去,却让凌天宇‘弄’晕扔在这儿的。
旁边正立着一名身着黄‘色’蟒袍的男子,骤然望去,还以为是从古代穿越过来的,他把手背在身后,嘴角含笑正瞧向自己这边来。
想起刚才自己的窘态,凌天恒有些不好意思了,嗫嚅了一下:“你是?”
似乎刚才用语言扎人的并不是他,那人微微一笑,轻扯‘唇’角,道:“洛玄霜。”
洛?
凌天恒心中一怔,隐约的想到了什么,眉间轻轻蹙了一下,又展了开来,抬起眼仔细看向面前的这个人。
“小龙‘女’姐姐的哥哥。”
一旁的凌天宇迫不及待替他解释,道:“幸亏他来了,要不然我们都要给困在这儿。”
“谢谢。”
不知为何,对于洛家的人,凌天恒总是有种亲切,但又疏离的感觉。面对着洛绛雪时,还能说是她对燕若梦的所作所为。但是面前这个第一次见面的洛玄霜,他仍是不太想与他有什么‘交’集。
洛玄霜只是点了点头,并没有提刚才的事情,而是道:“镇妖塔出现了异样。”
镇妖塔可不是普通的塔,那可是他们洛家与龙族栖身之地的主骨干。一旦有变,很有可能会导致两个家族的灭亡,甚至会牵连到外界。他没有去描述有怎样的异样,但是另俩人也想得到会有什么样的变故,这不,正在上演着。
情况危及,也由不得他们再多说什么。凌天恒转头瞧向凌天宇,道:“你……”
凌天宇嘻嘻一笑,像是忘记之前他的慌张,道:“我还是留在这儿照顾小宁子吧。哥,你可得把我的嫂子平平安安带回来。”
“……嗯。”凌天恒定定地看着他,把手按在他的肩上,轻轻地道,“好好照顾自己。”
这么多年来,他们两兄弟不是没试过分开过,就算是之前凌天宇出事,凌天恒也不会像今日这般。他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但是那发自内心深处的不安一直没有离开过,反而是越来越强烈,以至于,他现在的手微微有些抖了。仿佛感觉到有什么要离开一般。他深深地望了凌天宇一眼,转身就走了出去。这一次的分离,不会太久。最好的结果就是他们兄弟再也不分开,而且还会再多一个人伴着他们一起走下去。
(ps:最后几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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