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不停地重复,听似可怜,如丧考妣,但其中的冷漠令人不寒而栗。
黄土闻听,动作微顿,脸色瞬间冷了下来,猛然甩右手,一串连珠似的朱砂飞出,依次印在第三间屋子的后头。
“好浓烈的阴气!终究还是小看了这鬼物,没想到即将成煞竟然这么强大,稍微一个疏忽,不但马家母子凶多吉少,只怕我也会栽在这里!”
被戾气一冲,黄土暗暗心惊,以他身经百战的阅历,事先竟然没有任何察觉。现在看来,这鬼物比想象中的还要强大。
“若是已经成煞,岂不是……”
他没敢再想,只是重新坚定决心。
“如果任由她吞噬精血,终有一天会冲破至阴,化成恶煞,到时候不但马家寨,只怕整个九藤镇都再无安宁之日。”
“杀!”
黄土轻喝一声,微微一顿双脚,飞身跳上屋顶,两个鹤起,落在院子里。
此刻,枣花树下的黑狗死死地伏在地上,拼命地往后退,可以看到它在瑟瑟发抖,连呜咽声也没有了。五只红冠大公鸡倒是斗志昂扬,齐齐站成一排,鸡毛炸立,瞪着大门咯咯叫个不停。
马占云站起身来,攥着烟袋,虽然早已誓死护卫自己的孙子,可当面对传说中的鬼煞时,仍压制不住本能的恐惧,手脚酸软,不住地颤抖。
不只是他,整个山村都在这敲门声中瑟瑟发抖。
黄土尚未落地,阴寒之气就扑面冲来,似乎要侵入五脏六腑,吸食精血,夺走魂魄,将他打入万劫不复之地。
黄土冷哼一声,一抖双肩,全身上下涌出薄薄的赤色光晕,将阴气隔绝在外,大步上前。
他有神功护体,马占云可没那个本事,这老头只觉得自己霎时间掉进了冰坑里,浑身酱紫;不过老头想起孙子和儿媳,一股热血上涌,咬紧牙关就要上前拼死。
没走两步,突觉背后暖气涌动,刹那间驱散寒气,正要回头,却被黄土一个手刀砍晕。
黄土提着老者后心,将他丢在堂屋门口,顺手将门鼻挂上,免得打斗时里面的人跑出来捣乱。顺手从百宝囊中取出两张辟邪镇魂的符箓,分别贴在门神两侧,接着一招手,摄来鸡笼,拦在门口。
咯!咯!咯!
几只公鸡越来越兴奋,疯狂地往外钻。
哐!哐!哐!
敲门声越来越快,越来越重,松质的大门和门闩犹如激流中的沙石,眼前就被冲的七零八落。
半夜鬼敲门,敲得人心惶惶。
黄土安置好院内,助跑四五步,轻烟般上了大门,继而脚尖一点,使了个“鹞子翻身”向前掠去。在半空之中,双手一抖,三道彩光闪烁的的符箓朝门口的红色影子砸去。
红色影子正在疯狂地撞门,被彩符击中,立刻发出刺耳的尖叫。
黄土稳稳地落在青石路上,接连又甩出两道真焰降妖符。
真焰降妖符是由数种真火配合火性灵草炼制,离手即化为一团燃烧的火焰,划破寂冷的夜幕,扑向那团映在黑雾里的红色。
呜呜……
只是未等两道真焰符建功,一只惨白的爪子伸过来,只一把就捞了去,轻轻一攥,火焰如灯花般熄灭。
黄土看清了对手的样子。
那东西是女性模样,红衣如血,赤着双脚,离地一寸,不沾大地,披头散发,状若疯魔。一掌又一掌地敲在门画上,甚至不时用头去撞大门,嘴里一直嚷嚷“我的孩子,还我的孩子”,仿佛受过极大的刺激,疯疯癫癫不可理喻。
但是从其周身缭绕的鬼气来看,这红衣女鬼比昨夜那竹竿鬼物强大了不知几何。尤其是她嘴里吞吐的那些黑白相间的鬼气,隐隐成煞,更是令人心悸。
鬼黑煞白,一旦恶鬼吸食天地精华到了一定程度,那些黑色鬼气就有可能专为苍白色的煞气,煞气比鬼气更为阴寒,对生灵的伤害更为严重,一般生灵稍稍沾上,立刻就会遭到灭顶之灾。
黄土将玄阳真气修炼至第二层,可以抵挡一般的鬼气,但是面对煞气,仍是有些不足,稍有不慎,也要栽跟头。
按照玄阳真诀上的介绍,只有当他讲玄阳真诀炼至第三层,开始触摸玄阳真罡的边缘时,就可以抵挡煞气,甚至炼化煞气变为己用也不是不可能。
但是现在,他必须打起十分的精神来,小心应对。
红衣女鬼本来正敲门,被黄土打了个偷袭,叫嚷声中断,一边继续敲门,一边回头来看,顺手抓灭了两道来袭的火焰。
歪着脑袋打量黄土一阵,却并未像那竹竿鬼一样扑上来,只是摇了摇头,呵呵一笑,继续转身敲门。
“还我的孩子,换我的孩子……”
冷漠的声音继续钻往山村的夜空中。
黄土一看,嘴角不由抽了两下,敢情人家根本没将他放在眼里。
此刻,门口香炉已经被它踢飞,几个苹果橘子也滚落在一边。
“咔嚓!”
一声脆响,门闩断折,大门中开。
女鬼呵呵一笑,轻荡荡往院子里飘去。
黄土未追赶,左手中食二指在半空中快速虚勾几下。
院墙上红光乍然闪动,三道红线浮现,团结弯转,嗖嗖地往门口聚来,转眼间在门口织成一张红色蛛网,密密麻麻,兜头朝女鬼罩了下去。
鲜红的光芒和女鬼身上的红衣连成一片,衬的隐时现的脸色更加苍白;偶尔吐出许长的舌头,断了又长,散了又聚,分外的骇人。
不知那女鬼是真的疯癫还是对自己的实力有信心,只把那红色蛛网当成了空气,连手都没抬,直直地往里闯。
密密麻麻的朱砂网撞在了女鬼的红衣之上,却像是蛛网遇到了大象,连个声响都没有,只是吹起了几片衣角。
“这东西果然强大。”
黄土暗暗皱眉,这三道红线虽然只是马占云等人粗粗画的,毫无技术含量,但朱砂毕竟天生辟邪,而且和屋后自己画写的符篆连结了一起,多少有些加持,足以拦住那些孤魂野鬼。不料在这女鬼面前连土鸡瓦狗都算不上,如何不令人惊心?
就在他心头闪过一丝忧虑时,女鬼的一只脚迈进了院子,引得鸡鸣狗叫。
雄鸡破晓,天生秉承太阳之力,鬼物最惧太阳,往往公鸡一鸣叫就不得不躲进阴窟坟墓里,对此极为厌恶,张口吐出一团鬼气,就要毁掉这笼子公鸡。
黄土赶忙抬手一指大门,高喝声“去”。随着他的呵斥,地面上出现一道三寸多宽的裂缝,从中窜出数条拇指粗细的蔓藤枝条,迅速将大门和女鬼团团围住,仿佛一面绿色围墙拦住了去路。
再闻他一声低喝,绿墙活动,往外猛冲,,如激浪撞礁,将女鬼推出门外,砰地一声,大门重新关上。
“我的孩子!”
女鬼冷不防被冲回来,立刻厉叫一声,全身冒出丝丝黑烟,夹杂着一团一团的光焰。
这光焰白惨惨,有光无烟,冰冷刺骨,火焰一出,周围不热,反倒是形成一层层的薄雾,却是天生的鬼火。
蔓藤枝条遇上鬼火,立刻以看得见的速度枯萎,眨眼间消减了一半。
“鬼火?就是这玩意煅烧的石头吧?”黄土暗忖,“果然霸道!”
“你是谁?为什么要抢我的孩子?快还我的孩子!”
女鬼对黄土大喊大叫,声音像是杜鹃泣血,分外的凄惨,令人闻而落泪。
黄土丝毫不为所动,黄脸之上只有冷峻,见女鬼张牙舞爪朝自己扑了过来,那架势非要将自己剥皮抽筋。
“木灵之气竟然对她毫无作用,不愧是即将成煞的老鬼!”
这般想着,黄土往旁边躲开,双手连做了几个手势,而后陡然一声低喝!
“天生雷电,辟邪驱煞,急急如律令!疾!”
话音未落,一道小臂粗细的蓝色闪电不知从哪里生出,飞快地搭上了那尚未散尽的蔓藤,而后一生二,二分四,眨眼间交织成一张电网,噼里啪啦,无数电弧闪动,不知比那朱砂之网强悍了多少。
闪电和那鬼气一接触,立刻发出噗噗噗飞蛾扑火灯烛熄灭的声音,闪电像是扑进了水里的火花,以看得见的速度熄灭着。但是红衣女鬼周身那黑蒙蒙的鬼气鬼火也被一团一团的打灭,待得电光消失,女鬼的身影重新出现在了黄土的眼前。
一切只在电光火石间,等女鬼回过神来,那身鲜艳腐朽的红衣上已经多了几个巴掌大的窟窿,不过露出的却非什么香艳光景,而是白惨惨的枯骨。
黄土仗着身法灵活,早已躲出去两丈多远,但仍被扑面而来的阴森鬼气冲得激灵灵打了个寒战。
女鬼一把没抓到对手,反倒吃了个小亏,顿时厉声尖叫,刺耳的鬼叫声比之夜枭更加可怖,震得附近树木和围墙都簌簌作响。
黄土不敢小觑,虽然当即捂住了耳朵,仍觉得好似一头撞在了南墙之上,耳边嗡嗡作响,两眼直冒金花。
“鬼啸摄魂!”
女鬼趁着黄土愣神,两只惨白的手攥着一条鲜红的带子,再次扑了上来。
“你抢走了我的孩子,我要我的孩子!”
黄土见这女鬼虽然煞气重,法力也高,但是动作还比不得那竹竿鬼灵活,神智也不甚清楚,根本对她的话无动于衷,暗自猜测对手的实力。
“看这样子,这女鬼九成是被人搅乱了神智,所谓的孩子只是激发她残留的一点意识,用于聚集鬼气;也就是说她是被人催生成厉鬼的。”
“这女子死后也不得安宁,实在可叹!什么人才会有如此狠辣的手段?”
“不过就算不是那种因极大怨气而成的鬼煞,货真价实的厉鬼身份却不假,实力不打折啊!”
他摇摇有些发懵的脑袋,一边以玄阳真气和护身驱邪符抵挡寒气侵袭,一边以庚金神剑符幻化出一把三尺光剑,阻拦那带子。
一声脆响,红带子被挡了回去,光剑也黯淡了几分。
女鬼不甘示弱,再次扑上来。
黄土有心将它引开,与她游斗,边打边退,渐渐地离开了马家,往路南的荒地里走去。
“没件趁手的武器真是不爽!”
交手不过十多次,走了不到五十米,那光剑就经受不住打击,化成了点点碎片。黄土不由得再次怀念自己的桃木剑来。
在红衣女鬼强大的攻势面前,黄土基本落在了下风。只能偶尔抽手反击,暂时无法奈何对手。不过仗着灵活的身手,不至于马上落败。
这女鬼是个穷鬼,身上除了那件红衣外,最大的依仗就是那团冷森森的阴气。
除此之外,倒没什么特殊的手段,只要小心应对,不让阴气沾身,就无妨性命。
不过问题是,就是这煞气,让黄土无可奈何。单单那刺骨的寒意,就难以破掉。
没办法,现在的他,一没趁手武器,二没强力法宝,三是玄阳真气克不住对手,却也没有办法除掉这鬼物。
黄土看着渐远的马家,只能抖擞精神,重新和女鬼斗在一处。
无心算有心,打了十多分钟后,已经离开马家百余米远。
不过那女鬼似乎也开始意识到黄土的目的,几次想抽身返回去,奈何被牢牢地缠住,稍一松懈,就会被黄土层出的符箓攻击,气的哇哇尖叫。
又过了七八分钟,双方离着村子已有半里多远,女鬼突然暴躁起来,尖叫一声,无数阴寒鬼气从身上冒出来,那套红色外衣随之暴涨,猎猎作响。
十多只黑红相间的爪子从女鬼全身各处伸出,或抓或挠或揪或拽,齐齐攻向黄土。
黄土手中的降魔剑刚刚伸过去,就被一只枯瘦惨白的手爪撕得粉碎。
刚躲过左侧要扯他左臂的鬼爪,一个不小心,被红色袖子抽在了肋下,粗布的棉袄顿时裂了个大口子,火辣辣的剧痛传入大脑,黄土禁不住咧了咧嘴。
等那红色鬼衣要绕上黄土脖子时,黄土上身突然出现一层黄蒙蒙的薄雾,带着浓浓土系元力的气息,将鬼爪隔了开头。
只是这土盾难以经受如此强烈的阴煞之气冲击,被第二只鬼爪抽过之后,像是被大锤敲过的玻璃,直接被抽的七零八散,眼看就要消散。
五只白惨惨的大手来掐黄土的脖子。
再顾不得游斗,黄土猛然一矮身子,使了个懒驴打滚,在高低不平的梯田里滚出去老远,险之又险地躲开了这次攻击。
趁女鬼一时没转过弯来,黄土连蹦带跳多出去三丈多远,大口气地喘着粗气,只觉得头皮一阵阵发凉。
“丫的,这是和老黄玩千手女鬼么?”
运起玄阳真气,真元在体内迅速地流传,一道道暖流冲向肋间,奋力将寒气驱出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