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听到惨叫声，立刻睁开了双眼，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虽然手上都是血迹，但也告诉了他一个好消息：我竟然没有死！
男子抬头望去，发现身旁的佰骑长已经从马背跌落到地上，一个年轻的汉人用刀挑着佰骑长的头颅，冲着人群大喊道：
“敌方主帅已死，兄弟们迅速趁势掩杀过去。”
本来徽朝军队在局面上就占据优势，谢长恭杀死敌军主帅后，徽朝士兵的斗志达到了顶点，而羯族骑兵则是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谢长恭之前已经派出了预备队，加固了敌人撤往北方的道路，此刻他命沈岳和叶小飞继续追击残敌，自己则是拍马走到男子跟前。
他骑着马在男子周围转了几圈，却始终一句话不说。
“是你救了我？”男子率先开口道。
谢长恭摇了摇头：“你应该明白，我根本不是为了救你。”
男子哈哈大笑，道：“我当然知道！以我的实力，根本不是你的对手，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他说着把自己腰间的弯刀扔在了地上。
谢长恭把刀收进了刀壳：“你是汉人？”
“是。”
“那你为什么要投靠羯族人，为什么？”
“我们也是不得已，是大徽容不下我们。”男子话锋一转，面目变得狰狞起来，“我们之所以苟且偷生地活着，就是为了报仇！”
谢长恭有些糊涂，疑惑道：“报仇？报什么仇，难道你们想帮着外族亡我大徽么？”
“不！我们不会那么做，要不是驸马，多少无辜的徽朝百姓会惨死，我们对得起自己的良心。”男子仍然在极力辩解。
谢长恭鄙夷地望着面前的男子，心中尽是嘲笑：一个投降敌人的叛徒，还大言不惭地谈良心。
正在这时，沈岳拍马赶到：“二哥，有几十个羯族人逃了出去，我们是不是立即去追？”
谢长恭当即反对道：“不能追，你快去通知叶小飞，我们即刻撤退。”
沈岳惊呼道：“为什么不追，就眼睁睁地让那些畜生逃走么？”
谢长恭解释道：“穷寇莫追，再说这里离祁兰山实在太近，再不撤退就有大麻烦了。”
沈岳虽然万般不情愿，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听从了命令，拍马向北赶去。
谢长恭回头冲男子说道：“你走吧，回去告诉你们的驸马，既然同为汉人，就不要再帮羯族人办事了。”
“你真的放我走？”男子感到不可思议。
谢长恭根本没有理他，招呼了一个士兵，挥手让他离去。
沈岳和叶小飞骑在马上快速向这边驶来，他们身后跟着手舞足蹈的士兵，他们的脸上满是笑容，胜利的欢呼声响彻天地。
谢长恭努力地控制自己的情绪，他多想冲着天地长啸一场，可是他不能，即使如今不在羯族境内，他也不能。
他望着地上士兵的尸体，百感交集。军人随时都可能战死，死者用自己的生命拯救了生者，那么死者的遗体不应该再遭受风吹雨打，他们需要一个归宿。
更何况，他们是自己的兄弟。
谢长恭只留下沈岳和叶小飞，让其他人即刻返回安邑休整。三人把坐骑藏在山坡的后面，他们则是悄悄地趴在山坡上。
“二哥，我们为什么还不回去？”沈岳小声询问道。
“不急，我们不能留下死去的兄弟们，等会我们把他们安葬了。”谢长恭回答道。
沈岳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一会之后，叶小飞指着山坡下面，急促地喊道：“谢大哥，快看！”
赵又庭抬手挡住太阳，望了望两边的山坡，询问道：“莫勋，他们就是在这里设的伏？”
张莫勋，当年跟随赵又庭投降羯族，之后就一直被赵又庭留在身边。不久前赵又庭主动向羯族大可汗请缨，为大军搜集粮草，但是他担心羯族士兵在徽朝境内肆意妄为，故而派出身边亲信之人监督羯族将领。
“是这里，驸马。”张莫勋扑通一声跪在了马前，“卑职有负您的重托，导致两百人几乎全军覆没，请驸马降罪。”
赵又庭眯起了眼睛，自言自语道：“没想到徽朝军中还有这等人物，我倒是真想见见他……”
“咳咳……”另一个马背上的中年人故意清了清嗓子。
赵又庭立即会意，说道：“这也不能怪你，这件事实在有些诡异，你先和其他受伤的兄弟回去休息吧。”
张莫勋虽然不情愿，但还是被其他人搀扶着退了下去。
赵又庭冲身旁的羯族将领说道：“各位将军，此事需要马上禀报大可汗，我觉得此事极为蹊跷，而且恰巧是在徽朝皇帝下嫁公主之前，诸位以为如何？”
其他人纷纷点头，各自率领自己的士兵向北方退去，但是仍有一支羯族军队丝毫不动，一直守在赵又庭的身后。
赵又庭干笑两声，暗想道：“看来大可汗还是不相信我！”他叹了一口气，接着命令手下把羯族士兵的尸体埋葬起来。
“敌人的尸体，怎么办？”手下士兵询问道。
赵又庭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本是同根，都是汉人，我怎么能置他们于不顾呢？
他迅速睁开眼睛，命令道：“他们也是勇士，也让他们入土为安吧。”
“驸马！”中年男子急促喊道，眼珠子一直瞄着身后。
赵又庭明白他的意思，但仍旧不管不顾，道：“军师，不用再劝我了，我心意已决。
邹明，徽朝大将军孙腾手下谋士，虽然没有官职，却受孙腾倚重，孙腾本人以及他的亲信都尊称他为军师。
邹明生气地调转马头，猛抽马鞭，纵马向北方驶去。
山坡上。
谢长恭轻轻地拍了拍沈岳和叶小飞的肩膀，示意他们跟着自己离去。三人快速跑下山坡，翻身上马，向南方驶去。
“二哥，他们为什么会埋葬我们兄弟的尸首？”沈岳疑惑道。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可他们是羯族人啊！”叶小飞大叫道。
沈岳急忙解释道：“小飞，你还不知道，刚才山坡下的那群人里也有汉人。”
谢长恭听后摇了摇头，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因此故意放慢了速度：“我有一个问题想问问你们俩？”
“二哥，你说？”沈岳直接说道。
谢长恭想了一会，顺便组织了一下语言：“假如若干年以后，在这片土地上，羯族和汉族和平地生活在了一起，而且互相谁也离不开谁，那么现在我们还要打下去么？”
“这根本不可能，汉族与羯族之间有血海深仇，绝对不可能和平相处。”沈岳激动地说道。
叶小飞低头思考了一会，道：“即使以后真是如此，那么如今的仗也是非打不可，这牵涉到双方生存的问题。”
谢长恭惊奇地望着叶小飞，就如当初他第一次见到叶小飞一样，他的聪明总是让谢长恭刮目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