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承宗办事还是靠谱的。
次日一早,他便派人过来邀请李春来,关于报功事务,他已经有了腹案,只待跟李春来商议之后,便能马上成行,从而发往京师了。
李春来收到消息后,并没有马上去见孙承宗,而是把还处在半宿醉状态的赵率教叫了过来。
“三爷,您找兄弟有啥事?”
饶是都快能做李春来的父辈了,但面对李春来,赵率教完全是面对长辈、拎包小弟一般的恭敬。
李春来一笑,却不多话,直接把赵率教带到了后院的一间大厢房内。
“这,这,这……”
待赵率教看清了眼前的景象,登时便直接傻眼了,残留的酒意瞬时也消散多半。
只见。
此时的厢房内,整整齐齐的摆好了三十多级已经被石灰腌制过的鞑子首级。
“三爷,您,您这,兄弟,卑职……”
赵率教何等灵透的人?
至此时,他又如何能不明白李春来的意思?
只可惜,便是他的口才,一时也是直哆嗦,根本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李春来笑着拍了拍赵率教的肩膀:“赵爷,自家弟兄,扯多了就远了。这些东西,本就是赵爷你应得的嘛。”
“……”
赵率教这时终于反应了过来,不由连连深深的调整呼吸,重重点头。
在之前时,他虽然很尊重李春来,但说白了,更多的还是抱了投机之心。
在更深层次方面,他其实是未必服李春来的。
毕竟,李春来才多大?
他赵爷纵横的时候,李春来都还没出生呢?
可此时!
真正与李春来接触的深了,了解到了李春来的心胸与手段,赵率教这才是明白:
——在李春来这等人中之龙面前,年龄算个屁的啊!
人家可是把帝师孙承宗都搁到一边,先过来安排你的事情啊。
这样的恩情。
这样的抚照。
与再造又有何异?
若他赵率教连这点感恩之心都没有,那以后还混个屁的?
忙是深深对李春来一礼:“三爷,您的恩情,赵某,必铭记于心!”
李春来笑了笑,却也不在多说什么,只是拍了拍赵率教的肩膀,便是出了门。
但出门之后,李春来似是又想起来什么,又回头道:“赵爷你这边也赶紧收拾一下,不定等会孙大人就要见你呢。”
“额……”
看到李春来已经潇洒的大步离去,赵率教一时眼圈都止不住了红了,晶莹在里面打着转。
他这时终于明白,为何,为何辽地此时早已经是一片倾颓,可,这位李三爷麾下青州左营的儿郎们,依然还舍生忘死的跟着他了!
有这样的主公在,便是真战死了,那又何妨?
想着,他也不敢再怠慢,忙是急急收拾起来。
李春来已经把机会生生的推到他赵率教的面前了,若他还不能把握,那不成了猪吗?
……
“李将军,这,这怎能使得?老夫是不久前才来到这辽西,这里面的功绩,怎能连老夫也算上?”
“大人,恕卑职无礼,您这话可有失公道了。若不是您在这边提前对卑职发出了消息,卑职和麾下儿郎,怕还要在海上流浪,观望时局。且卑职和麾下儿郎粮草早已无多,难以为继。若非大人您明灯般指引,卑职和麾下儿郎莫说像此时这般荣耀返还了,怕早已经沉到海中喂了鱼虾啊……”
“李将军,你,你这,哎……”
前屯官厅内,孙承宗与李春来争执一会儿,不由摇头失笑,坐在了椅子上。
可也不知为何,孙承宗的心底里,止不住就有着一股热流在涌动。
正如那位大才先贤的经典名言:“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孙承宗此时虽是被‘赶鸭子上架’,只是过来辽西救火的。
可,身为一个胸怀戎马之志,一直都想真正建功立业的老愤青,他又岂能不想真正的入主辽地,跟后金鞑子好好的干上一场?
他此时之所以过来,在更深层次上,其实也是带着结交辽地将门的这层意思在的。
毕竟,若是没有人脉,像是熊廷弼、袁应泰那般,就算再有手段,天子剑加身,光杆司令你也不好使啊。
而此时,新生代将领中的佼佼者,大明此时最有潜力、也最有实力的名将李春来都对他有这般善意——
那等未来,还需过多惆怅吗?
思虑半晌,孙承宗终究没有再拒绝李春来,却是又语重心长道:“李将军,你是个聪明人,有些事情,其实无需老夫多言。但你得须知,这世间事,不患寡而患不均,老夫这边倒也没什么,但是,广宁那边,你必须得处置周全才是啊……”
眼见孙承宗已经不再只是上下级关系,而是长辈教导晚辈一般,开始说真话了。
李春来心情不由更为愉悦。
面上却也是更为恭敬:“大人教诲,卑职铭记于心!只待这边事情处理完,卑职将马上前往广宁,处理后续事宜!”
“嗯,那便好,那便好啊。”
……
因为李春来的懂事,与孙承宗的会谈极为舒畅,也达成了很多有建设性的核心共识。
说白了,如果按照正常的流程,李春来此役报功,是须得到了广宁之后,现在还残存的巡抚衙门认可之后,这才能发往京师的。
倒不是说这会对李春来有多少损失。
但,一旦到了广宁,那么多人‘嗷嗷待哺’,很多东西,即便李春来不想,怕是也不得不去做出一些妥协了。
而从孙承宗先走一道先期程序,纵然会让广宁那边生气,但这事情的主动权,却是已然被李春来控在手上多半。
正如另一个时空,晚清那位高手的操作:“屡战屡败,屡败屡战。”
字,看似都是一样的字,可,稍稍调整顺利,意义显然全然不同了。
……
中午时分,待孙承宗见完了毛文龙,李春来便也不再墨迹,直接返回海边,乘船沿海北上,直掠广宁而去。
形势到了此时,很多东西都已经逐步清晰了。
纵然此时李春来还没到广宁,但关于广宁的局势,他心里已经是有了不少数。
毕竟,有限的资源就摆在这里,辽阳沈阳都已经没了,却又残留着这么多的军官及部众。
他们俨然都是要吃饭的。
这一来,朝廷不安置他们,难道,要他们投了鞑子不成?
所以,三岔河以西的明军现控制区,包括广宁以及辽西一带的屯堡、空白,必将是一场激烈的争夺大战!
未来那些让后人耳熟能详的将门们,正是这场争夺战中最大的获利者!
……
次日傍晚,李春来一行人顺利抵达了松山堡沿线的海边。
早已经得到消息的广宁众人,也安排了大量的人马过来迎接。
仅是六品、五品的文官就有十几个,还有一个四品大员,叫姚什么东西。
放在以往,李春来想见这些文官,不说登天怕也差不多了,可此时,这帮人却是一个个满脸堆笑,眼巴巴讨巧着等着李春来。
虽说李春来此时已经有了肆意的资本,毕竟,这些文官,若想保住脑袋上的乌纱,俨然少不了他李三爷的功绩。
但李春来还是压制住了那等飘飘然,并且招呼好了毛文龙,一起恭敬的与这帮人凑到了一起。
这些文官们本以为李春来肯定会‘耍大牌’,也早已经做好了一定的准备,又怎能想到——
这位大名鼎鼎的李三爷,居然会这么好说话的?
很快,一行人便是宾主尽欢,迅速开启了盛大的欢迎宴。
别说。
在此时这种野地里的宴会,很大程度上,比之高档酒楼里要舒服多了。
吹着已经渐渐回暖的海风,听着众多的马屁连连,畅饮杯中酒,倒也别有一番风情。
只可惜,再美的气泡终究也有被戳破的时候。
待酒宴结束,那位姚大人又找了个由头,单独与李春来凑到了一块。
李春来故作不胜酒力的模样,恭敬拱手道:“姚大人,不知这么晚了,您找卑职还有何事?”
“咳咳……”
这姚大人一时也略有尴尬,毕竟是有求于人嘛。
不过,文官就是吃这碗饭的,脸皮又算是个毛线呢?
他很快便调整了过来,温润笑道:“李将军,是这样……不知李将军您,您在此次老寨之役中,缴获了多少鞑子首级呢?”
李春来心里跟明镜一样,面上却是装模作样一番,这才道:“大概还有三百余级。”
说着,李春来又故作为难道:“姚大人,您也知道,当下这般事态,有些情分面子,卑职也推脱不去啊……”
“这……”
这姚大人显然有些失望。
实话说,三百多级鞑子首级,这可绝不少了,广宁这十年来,怕也没有见过这么多的鞑子首级。
奈何,此时的广宁,已经被动的成为了辽地的核心,着实是狼多肉少啊。
若是不能有李春来手里的这些鞑子首级来救急,多少人,别说想要什么新的职位了,项上人头能不能保住,那都是两说的……
但事已至此,有肯定是比没有好。
纠结片刻,姚大人又止不住的小心道:“那,不知,不知李将军,可以让出多少首级来呢?”
说着,不待李春来说话,他忙又道:“李将军你尽可放心,咱们自也不可能白要了李将军你的首级!这样,若李将军你有心出一些,一级,一级便算一百两如何?”
“这个……”
李春来故作心动,却又有些为难的看向了这姚大人:“姚大人,实不相瞒,这个价钱,卑职还真有些心动,可,卑职这边也是一大摊子事,麾下的儿郎们还有很多事务,没有处置周正。不知,姚大人您可否给卑职一些时间,待卑职稍稍把事情捋一捋,再给您答复呢?”
“李将军,李将军您且慢。”
看李春来似是要离去的模样,这姚大人忙是快步又拦在了李春来身前,赔笑道:“李将军,下官自是也明白李将军你的难处,实在不行,这价钱,咱们还可以再商议嘛……”
说着,他似是有些肉疼的纠结了一会儿,低低对李春来道:“不知,李将军可否给下官一个面子,先,先匀给下官这边二十级真奴首级呢?价格,就算二百两一级,如何?全都是现银结算!”
“这个……”
饶是李春来,一时也有些懵了。
这什么玩意儿?
利润有这么高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