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流彦再对事不走心也知道,外祖父猜测母亲的死亡别有隐情是一种心境,看到确切证据,又会是另一种。有先前那次心源性昏厥在前,他又并非冷心冷情之人,自然会有所顾忌。
私下咨询过医生,模糊了背景,得到的答复同样不容乐观。
那是最关怀他的人,除去在婚姻问题上观点不一致以外,无论发生何事,总会站在他身后支持。思考时对弈的习惯是从外祖父身上学来,还有种种生活中的细节,都来自于在外祖父身边的耳濡目染。
容越问起时,沈流彦下意识就没给出真正答案。说出的倒也不算假话,沈家振此刻越放松,以后就会摔得越惨。
但毕竟不是占比最重的原因。
悠缓的舞曲仍在继续,林晓随着沈流彦一同在舞池中踏着节拍,精致的眉眼中透出恰到好处的笑意。
这已经是她习惯性的表情。
作为正当红的演员,她的一举一动都有人在盯。拿到沈氏产品的长期代言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不知有多少人在私下咬牙,只盼她能被爆出丑闻。
这次被拉过与那纠缠容氏总裁的小毯星比较,与她而言无疑是对自己身价的打击。要说背后没有她的对手火上浇油,林晓无论如何都不会信。
镁光灯下,所有人都是光鲜亮丽的。可灯光照不到的地方,又是另一个战场。
能在今天的地位站稳并持续上升,林晓不知付出多少努力。察言观色,更是生存技能之一。
她微微抬起头,注视着沈流彦的眼睛。
镜片映出一片冷光,一闪即过。往深处去看,还是和往常一样专注的视线。瞳仁在灯下荡出一片琥珀的色泽,仿若一杯美酒,让人沉醉其中。
不过林晓还是抓住了对方说话瞬间眼神的变动,尚来不及细想,心下便直觉性的一寒。
揽在她腰间的手依然温柔而有力,足下步子丝毫不错,每一个动作都透着优雅。
沈流彦就是这样的人。
林晓想,自她和沈氏签订合约,第一次与对方一同出席晚宴开始,对方始终都那么彬彬有礼。
她原本都做好付出其他的准备,沈流彦却一直恪守界限,从不逾越。
相应的,也从未表现出太多情绪波动。
好似从不将外界事物放在心上。
本能的,林晓开始回想,先前两人的对话。
很简单,除过每次见面都有的寒暄外,就只剩下容氏总裁的事。
她表情不变,心下划拉过自己对容越的了解。一年以前,容氏总裁的风流花心是出了名的,现在却不然。林晓身在圈中,自然不会不知道,八卦小报的内容能有一份是真都算不易。
至于从前的印象,实在是因为彼时容越身畔的各样女人实在太多,不信都不行。
……在这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尚没等林晓理出思绪,一首舞曲已经结束。身边的人都停下脚上步子,林晓一怔,很快同样站正身姿。
再看沈流彦,对方站在背光的地方,又有眼镜遮挡,再看不清眸中波纹。
其时正是三月初,冬日的寒冷渐渐退去,却仍盘桓在空中。暖意尚未来到,街头仍是一片枯色。
沈流彦叫住一边端着托盘行走的侍者,拿下两杯香槟,将一杯递给林晓。
林晓抿唇微笑:“很少见你喝酒。”
沈流彦:“哦?”尾音上扬,顿了顿,道:“的确,很少有这个心情。”
半个月前,他与容越还在医院中接吻,一个眼睛受伤,一个心意难平。
再往后的见面中,容越的表现同样耐人寻味。
拆伙的话由他提出,容越听到后,反应激烈而出人意料。可现在这样,是否说明容越也算有些放下的意思?
沈流彦一边想,一边抿了口杯中液体。
这大概,也是他所期待的吧。
事情总不能始终拖下去。
沈流彦做了足够的铺垫,何崇终于在某个午后问出一句:“流彦,你有心事?”
听到外祖父的问题时,沈流彦放在身侧的手微微拢起,很快松开。眉尖似拢未拢,唇瓣张了张,复又阖上。
做足了欲言又止的姿态。
何崇看的分明,心念一转,已明白了些:“有什么话,就那么不好说?”
沈流彦仍不开口。
忙碌的日子总算稍稍过去,但事实上,这几天,沈流彦也算不上清闲。
但他还是决定将对外祖父坦然相告的事放在第一位。
整整一下午,两人之间放着棋盘。茶壶上方,飘着渺渺白烟。
茶叶被开水冲烫,散发出诱人的清香。
棋盘上摆了古谱,每走一步,都需要斟酌良久。气氛带着诡异的宁静平和,不知不觉,窗外夕阳已西沉,有漫天晚霞落于山前,撒出一片瑰丽。
何崇看着棋子的影子被拉长再拉长,原本只是小小一点,到后来,整个盘面都被阴影覆盖。
他终于发出一声喟叹:“不要犹豫了,流彦。”
时机成熟,沈流彦这才开口,从自己发生车祸那天开始,娓娓道来。
何崇听着听着,面色慢慢紧绷。
说到某一处时,沈流彦停了下来,给外祖父留下一点缓冲的空间。他站起身,重新去泡了一壶茶。滚水烫着茶壶,不知怎地,沈流彦就想到自己对容越摊牌那天。
也是这样慢慢变化的气氛,飘散的茶香,滚烫的水温。
思绪飘散,端壶的手松了劲,不自觉的一歪。
一滴开水,撒在他的手上。
皮肤泛出烧灼般的疼痛,很快变作一片红色。
好在手上的壶没有落下去。
沈流彦一拧眉,将水壶放在一边,去水池边冲洗被烫到的皮肤。清凉的水流流经,总算稍稍缓解了痛感。
他定了定心神,接下来的动作便行云流水般完成。重新端了茶壶去棋盘边,倒出两杯茶水后,沈流彦继续说了下去。
他隐去容越的名字,只说自己让人查了当年车祸隐情。谈及手段时,言词含糊,暗示颇多。
何崇也如沈流彦所预想的那样,没有在这上面追根究底。
他沉着脸,一字一句都好像在喉间卡了许久,此刻终于吐出:“流彦,你能肯定,那些证据是真的?”
沈流彦自然点头。
下一瞬,棋盘被掀翻。何崇蓦地站起身,先是怒极的发泄,随即大笑,最后,失声痛哭。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