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寂满满的好奇,几番追问,但老头就只说那两字,他想是不是这老头老糊涂了。一直到天际的云霞散去,老头才垂下头来,不过其眼里的光芒并未散去。
眼看着天色渐暗,肆乱的风越来越大,一伸手,竟然飘起了雪花,在死狱里是没有四季交替的,这一刻还是酷夏,下一刹那就可能进入寒冬。
老头被寒风一洗,立刻清醒过来,不由分说挟着白寂就往洞穴跑去,他已经听到了尸蝠的聒噪声,若是平时倒不怕这畜生,可是眼下寒风正劲,那就不得不避着它们了。
一番仓皇回到石洞中,老头将白寂放了下来,一回首,刚才还彩霞满天,此刻已是风雪弥漫,气流中还夹杂着针一样的冰棱,令人生畏!
重新来到属于他们两个的角落,老头隐于黑暗中,白寂对他也没了兴趣,窝在那里,闭起了眼睛。
似乎一切又都安静了下来,可就在白寂陷入睡梦的那一瞬,一抹眼神却清醒的亮了起来,是老头。没有一丝惫懒,他灼灼的注视着酣睡的白寂,仿佛要一下子洞穿所有似的。
摸了一下身后的石壁,上面凹下去八个石坑,只有他自己明白,这八个石坑并不是天然造就,而是他用手指活活抠出来的,也有只有他明白这八个石坑意味着什么?——八百年,整整八百载的岁月,时至今日,他还是没能脱困,更糟糕的是他可能再也没有机会逃出这里了。
他的大限将至!
面前这个孩子来历不明,他的内里总是让人觉得似乎隐藏着什么,可是几次查探,却发现这少年连妖都不是,即使以人界修士的眼光来看,他的根骨资质也都是下下之乘,说白了就是一块不堪造化的废材罢了。
可老头没得选,也没时间去选。他需要这个少年,需要这个少年去完成他未竟的遗愿。
奈何死狱的诸天大阵,别说是逃出去,就是一丝气息都溜不走,但老头却知道,这并不代表毫无办法。
在这八百载里,他察觉出诸天大阵间隔三百年便会开启一次,将那些为祸三界被擒的魔头流放至此。这时是个无形的机会,老头早就暗记在了心里。
苦熬了多年,三百载的间隔即将到来,但老头却濒临油尽灯枯,难道这就是宿命?
老头有些不甘,更多的是无奈,现在只能将希望寄托在眼前这个傻小子身上了。他的眼神闪烁了几下。
四周气息一紧,原本身处幽暗中的老头陡然面容一阵明灭,他胸前的掌上跳出三朵小小紫色的火焰,仔细窥之,每一团火焰里竟然包着一道符箓。
火光的映衬下,老头原本干枯的面容更加显得苍老,似乎这三个小东西抽走了他大部的精气神。
眼神一定,老头下定了决心,一翻手,其中两道火焰倏地一下钻进了白寂的体内。
白寂正做着美梦,突然感觉体内像是窜入了两条鱼儿,一路直上,落到泥丸宫才沉定下来,受此一惊,白寂腾地一下就惊醒过来。
手触碰到石壁,一切还好,他舒了口气,只道是做了个噩梦,可目光扫向老头那儿时,他又被惊了一下。
老头托着一点光焰死死的盯着他,虽然两人的关系已经熟的不能再熟了,但眼下的老头还是让他感觉有一种说不出的陌生。
“白寂,老夫最后一次问你,你到底是谁,来自何方?”老头沉声道。
都相识差不多三年了,怎么又搬出这个陈年的问题,白寂有些头痛,不过听声音,眼前这个人还是他熟识的老头,心里踏实了几分。
他有些不耐烦道:“我还想知道我的过去呢,可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如果我扯谎,就让外面的尸蝠分吃了,被天雷给焚成灰,怎么样?”
这样的恶誓加上真切的眼神,实在看不出白寂是在诓人,老头也只能再一次相信了他,也许也是最后一次吧!
“记不得过去,那你对将来作何打算,想不想逃出这里?”老头话题一转,语态重新平和下来。
“想,当然想,试问这里有谁不想逃出这个鬼地方——唉!你何出此言哪?”白寂急急答道。
“是呀!谁都想逃出这个鬼地方。”老头自言自语了一句,带着一股莫名的伤感。
“莫非你有办法?”白寂好奇的探过头来。他的资质平庸,但脑瓜子却不笨,听出了老头话里有话。
老头伤神了几瞬,很快便将思绪扭转了回来,目光凝聚,重又郑然道:“不错!我是有逃生的法子”,白寂闻之,刚想高兴,老头一句冷冷的“但是”就紧跟着砸了出来。
“但是,你敢用命去赌吗?不仅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甚至生生世世的轮回”。
“这是什么意思?”
“老夫确实有逃生之法,但只有一线的可能,成了你便可以逃出生天,三界任游;可是败了,就连孤魂野鬼也没得做,永远消失在这片天地间”,老头幽幽道。
这样的赌法白寂真是闻所未闻,一张小脸惊得瞠目结舌,慢慢收回身子,先前的雀跃也转化成了犹疑。
老头其实也是在考验,这小子到底能不能担起他的嘱托。看这小子的资质,指望他是不世之才这条路是绝了;天道酬勤,如果这小子连非凡的胆识都没有,那即使送他出去也是白费功夫。
白寂当然知道这个抉择的分量,也明白可能要付出的代价。命运似乎极度鄙弃这个可怜儿,初临世间便是在死狱这个险恶的不能再险恶的地方,根骨资质连个普通人都比不上,可偏偏又苟活在这世间。
死狱的严密白寂一直看在眼里,外面有无数的枯骨,俱是囚禁至死的魔头,他有时在想,或许自己迟早也会成为其中的一具。然而宿命又像是开了个玩笑,给他一个机会,只是赌注开的忒狠了。
白寂心中满是苦涩,他真的不想就呆在这里等死,他恨这宿命的安排,恨这天道的不公。一个念头在他的心中萌发:天道安排——管它作甚,他偏要逆道而行。
想通了这一点,白寂的眼神不在游离,他以一种更加坚定的目光注视着老头,缓缓吐出:“赌就赌,与其像蝼蚁一样苟活,倒不如防手一搏”。
老头闻言,沉吟了半晌,而后难得的笑了起来,丝毫不顾及洞内魔头投来的狠狠的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