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任何一个担忧儿子身体的母亲而言,所有有关儿子健康记起身体的事情都能叫其将胸膛里的心悬到了口中!
贴身妈妈突如其来的一嗓子叫杨大少夫人当下就从椅子上站起来,再也顾不得徐丹青什么的,只用力推开她就催着妈妈带自己去杨川身旁。
被她推开的徐丹青站不稳退后两步,看着满帐篷的人都因为这一消息而骚/动起来了,目光不由闪了一闪,心想着如果趁此往外跑……
但迄今为止,她自己做出的决定仿佛就没有什么真正正确的。
她不由自主去寻找了在这里自己唯一可以依靠的人。
小婵也站在人群后边。
她又被打了,左脸肿得高高的,还有被指甲划破的破皮渗血的地方,是杨大少夫人在出去的时候看她不顺眼一巴掌甩过去的结果。
不知道是不是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怜悯之感,徐丹青不由走过去,低问了一声:“还好吧?”
和她一样站在后端的小婵目光略微缓慢的一转,转到了她的身上。
徐丹青立刻毛骨悚然!
她接触的那道视线,完全没有一丁点被打之后的愤怒与憎恨,只有浓烈得快要溢出眼眶的兴高采烈!
小婵正在高兴。
她非常非常非常高兴。
她高兴得叫徐丹青几乎以为她下一刻就要大笑出来了。
但是并没有。
这样显见外露的情绪只是一瞬间,很快那些兴奋就如同潮水般褪去,隐藏在了那双深黑色的瞳孔之后。
小婵轻声回应她:“没什么事。”
徐丹青勉强点了点头。
“真厉害啊。”小婵又轻声说。
这个时候,满帐篷服侍的人已经随着杨大少夫人一涌而出了,小婵与徐丹青落在最后,徐丹青一点都不想去面对可能因为被揍而心情糟糕的暴虐的杨川,但小婵仿佛一点都没有对即将来到的事情的害怕,只落在最后,跟着那些仆妇不紧不慢地往前走。
就这往前走的同时,小婵还能平心静气地和她说话。
哪怕亲眼看见小婵被人凌虐,在这样的情况下,徐丹青都要以为她其实正闲庭信步了。
但此刻在这个地狱一样的地方,她能说话的、能依靠的,只有这一个人了。
徐丹青在短短时间就建立了对小婵的依赖与信任。
此刻虽然害怕,她也忍不住低声接口:“……什么厉害?”
小婵平静说:“你没有发现吗?你一来,就有人直接联系我说能帮助我;你被人带走的时候,那个人又能安排我叫我把你顺顺利利带出来再带回去,还没叫那禽兽的母亲发现;现在杨川自己也被人打了。这才一天不到的功夫吧?如果说是巧合,为什么杨川活到这么大都没事,今天就突然有事?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巧合?必定是帮助你的那个人出的手。这样还不叫厉害,什么才叫厉害?”
徐丹青被小婵一说,心脏都忍不住鼓噪了一下!
可是小婵并不知道那幕后的帮手是谁……她也只能猜测着:也许是丹瑜?是她的双胞胎弟弟?他知道她要来找杨川的,后来看她没有回去,肯定担心的……就算弟弟还没有这样能影响杨家的实力,但他肯定会去告诉父亲母亲的啊!
如果是父亲母亲——如果他们知道了——他们肯定不会看着她这样受苦的!肯定是这样!
可是……要是父亲母亲知道了她在杨川这里过了夜,她也不贞了……
徐丹青一时患得患失。
而此后,小婵也没有再开口说些什么,只跟着前方的那些人一路前行,直到杨川所在的地方,不等她们停下脚步,帐篷内就响起杨大少夫人高亢尖利的声音:“你说什么?打了我儿的是怀恩伯家的庶子!!”
这话传进耳朵里,小婵还没有什么反应,徐丹青的心跳就更漏了一拍:怀恩伯家的庶子,怀恩伯家的庶子,她知道的,是父亲的学生……果然、果然吗?
正自想着,两人已经转进了帐篷中,徐丹青一眼就见到坐在矮榻旁边,面孔都因愤怒而显得扭曲的杨大少夫人。
她又看见了躺在床上,鼻青脸肿到看不清本来的样貌,可是却又还有精力呻/吟哼叫的杨川。
她最后还看见了站在另一旁的中年男人,这应该是杨川的生父和杨大少夫人的丈夫,因为此刻站在里头的他一发怒,喋喋不休的杨大少夫人就立刻噤声了:
“够了,闭嘴!都是你把川儿宠成了这样,不过一点小口角川儿就先动手,也不看看自己的斤两!那庶子从小练武到大,哪里是个病秧子可以招惹的?要不是还知道一些分寸,你今天就等着给川儿收尸吧!”
丈夫骂自己,杨大少夫人不敢说话;丈夫骂儿子病秧子,杨大少夫人就不由护犊心切,泪光闪闪开口了:“老爷,千错万错都是妾身的错,可是川儿何其无辜?他自小身体就不好,手上能有什么力道?那庶子既然从小练武,怎么可能看不出来?退一步说,就算川儿先动手不占理,那庶子既还了手,就该适可而止,怎么能在这么多人面前将川儿揍得鼻青脸肿,满地打滚呢?这是生生要踩川儿,踩我们国公府上位啊!”
杨大爷脸颊微一抽搐。
杨川是杨大少夫人的心头肉,何尝不是他的心头憾?
作为三个儿子中最聪明的一个,如果不是这个小儿子身体不好……如果不是这个小儿子身体不好,是不是现在的世子之位,已经确定下来了?
再者哪怕不为自己儿子,就是为了自己的面子,区区一个伯府敢这样叫他丢脸,他不叫那动手的庶子负荆请罪跪在大门口自扇耳光,叫怀恩伯自己把自己的脸撕下来死命踩,他杨安行这三个字就倒过来写!
心中已经有了定计,杨安行的声音就缓了不少:“行了,这件事情我既然知道了,就不会坐视不理。你在安心等着,好好照料川儿就行了。”
杨大少夫人顿时大喜,忙殷勤服侍着杨安行出去了,一转身拭干眼泪,又趾高气扬地将屋子里的奴婢使唤得团团转,作为杨川的婢女和被杨川带回来的人,小婵与徐丹青自然不能幸免。
徐丹青还好一些,杨大少夫人多少顾忌着徐丹青的身份,打定主意现在先稳着对方,也不交代她多少事情,只和她唏嘘感慨。至于小婵,因为主动承担了照料杨川的事情,从一开始就没有停下来的功夫。
如果是以前,哪怕就是昨天晚上,徐丹青也一定不会多看小婵一眼。
可是现在,也不知道怎么的,她在杨大少夫人面前如坐针毡,几次想要打起精神应付杨大少夫人,等小婵那边出了什么动静,她的目光就又忍不住瞟过去。
并不太多久。
很快她就看出了端倪。
再又一次捧着水盆经过她身旁的小婵被水盆遮掩的那只手似乎有点了问题。
那隐隐的暗红色蜿蜒着蜿蜒着……忽然就滴答掉到了地上。
徐丹青看着那一点暗红的半圆。
是鲜血,鲜血从小婵的手上滴了下来!
就这一点功夫,还这么多人在帐篷里,发生了什么?能发生什么?
她头皮发麻。
但显然这时候并不是徐丹青真正头皮发麻的时候。
就在不久之后,小婵又打了一盆水进来。这一次,再没有盆子挡住她的手了,徐丹青明明白白的看见,对方的手背上有一个几乎占据了大半手背的伤口——那是整块皮都被撕掉的伤口,渗血的白肉在上面一鼓一鼓的跳动着,周边还残留着没有被彻底拔下来的皮肤……
“……!”徐丹青险险咬住了自己要冲口而出的惊呼。
她眼底心里都晃动着自己刚才看见的那一幕,身体却如同木头人一样被杨大少夫人温言软语的话牵引着将目光落到了杨大少夫人的身上。
黑发如云,珠翠满头,言笑晏晏,雍容华贵……
她从小到大都期待进入这样的家庭,期待成为这样的人的……
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会站在小婵的地位上看着这样的人……
可是这一天这样快的来到了。
她是杨大少夫人的话,她一定一定不会在意这些婢女怎么想的,没了一个总有另一个,这些蹄子就是天生犯/贱——
可是她好像已经没有办法成为杨大少夫人了。
她该怎么办?
她为什么会觉得对方看起来这么可怕,这么恶心?
如果她真的逃不了了……
她会不会,会不会……
徐丹青模糊的、又艰难地意识到了自己的想法。
她会不会想要杀了他们……?
杨安行说的等待,仅仅只有一个下午。
在又一次的晚宴时分,跟来齐明山的言官风闻奏事:“臣启皇上,臣有本奏,臣奏怀恩伯纵子行凶,御前失仪!”
周围消息灵通的各大臣老神在在,沉吟不语。
而落后几桌的那些六七品官员听到消息,相互交头接耳:“这杨家怎么和怀恩伯干上了?”
“御前失仪是重罪啊。”
“怎么一下子就扣这么大的帽子?”
若是杨安行听得到这些话,当然要冷笑一声:不扣大帽子怎么让怀恩伯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牌面上的人呢!
但是作为国公府的二代,杨安行当然不会去在乎这些六七品芝麻官的想法。
所以他只眯着眼,学足了老国公的气派,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如同老僧入定一般不言不动。
于是他也就没有看见怀恩伯从容出列,行礼而后从袖中取出折子说:“臣亦有本奏,臣奏杨川强抢民女,杀害忠良,圈地并田!”
此话一出,众皆哗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