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石潭的寂静处,一位老者正坐于潭边闲适。
“今日怎么想着到我这来了?”
白发老翁用布巾擦拭着剑锋,忽而一抬头发觉程启仁眉宇间的愁苦。
“是为了那个孩子吧。”
程启仁一惊,颇为尴尬的一笑,“师傅怎会知道我的心思?”
手持剑锋的老翁却淡然地拂了拂衣袖。
“你呀,这么大的人还和儿时一样,见不得一点不公。可这世间之事又岂会如人所愿?”
程启仁忙向那老翁拱手一礼,“本不该麻烦师傅,只是简昆他—”
“他心思纯良,并不会无故触犯鲸朝戒律。”
程武官还未说完,便被老翁接过话来。
“你放心,他既是你的徒弟,也就是我的徒孙。我自会拉下这张老脸,在鲸帝面前替他求情。”
老翁薄唇微扬,便将利剑收回鞘中。
“只是这样做也未必帮得了他,还有一件事,你要去办。”
言罢便又伏在程启仁的耳边轻轻说了些什么。
天空放晴,耳畔是阵阵海浪的拍击声。
“真的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吗?”
孟莲不安地抓着简昆的手,生怕下一秒他就会从自己的面前消失。
青衫少年的声音有些哽咽,哑然一笑。
颤抖的手指轻柔地抚摸着她的面庞。
“有些事情既是我要承担的,就不会去逃避。你就在这里等我回来。”
简昆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转身便要离她而去。
下一秒,女子的双臂却交叉搂在了他的腰间。
即便这个动作是简昆憧憬过无数次的。
他却不得不将那些懦弱的泪珠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如果你一定要去,那就带上我好不好?无论会发生些什么,让我们一起去面对。”
他的心跳加快了,却微颤着掰开了她的手。
“不可以,你好不容易逃出来,我不能再让你涉险。”
简昆挣脱着想要挣开孟莲的手臂,没成想这小女子却将他抱得更紧了。
“可是,你是因为我才会这么做的,如果不是我—”
“听话阿莲,就呆在这里等我,我不会有事的。”
“不,我要和你一起去。洪毅他要的人是我,如果我去了,他就不会置你于死地。”
孟莲的面颊紧贴在简昆的后背。
他宽厚的手掌却温暖地抚摸起她的手指。
“可你是我的人,是我愿意用生命去做交换的人。我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更不会把你拱手相让。”
“如果这就是我的命运,那我愿意去承担。”
孟莲却开始低声的抽泣,“可我不愿意。我已经不在乎能不能和你在一起,我只想要你好好的活着。”
他却佯装冷漠地推开了她,“人是我杀的,无论要付出什么代价,也和你无关。”
孟莲却反抗地攥住了简昆的手腕,“不,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去死。”
“松开。”他甩动着手臂,言语是从未有过的冰冷。
“带上我简昆,带我一起去好不好?”阿莲呜咽着,又像是在苦苦的哀求。
“松手。”面颊上一道泪痕划过,他却努力将言语端的平稳。
“不,我不要你走。”她像是使出了全身的力气握着他的腕。
“我让你松手,快点松手啊。”
下一秒,他狠狠地甩开了她。孟莲猛的瘫在了地上。
简昆的身体在不经意的颤抖,却不敢回头。
他大步地向深海走去,任凭眸中的泪水朦胧了眼眶。
殊不知,孟莲并未呆在滩边,而是尾随他一起入了海。
午后,山路难行,阳光刺眼。
简昆自不打算回桐巷。
与至亲告别是一件难事,他索性不去做,便直接向鲸都而行。
彼时,程启仁已手持竹棍守在山道的叉路口。
这是入鲸都的必经之路。
他笃定简昆一定会出现在这里,即便也不知昆子何时出现。
眼看着天色暗了下去,程启仁忽而有些心慌。
莫不是自己考虑不周?
若是简昆没有从这条路进可怎么办?但怎么可能呢?
若是他先赶回鲸都了,岂不是有杀生之祸?
心神不宁之时,忽见一袭青衫的身影出现在了眸前。
他才不由得吸了口气,面色却更是凝重。
简昆正忙于赶路,自是没有注意到程启仁的存在。
快步行进之时,程启仁却一剑横在面前。
本以为遭了贼人,正欲出剑接招。
剑锋一出,才发觉程启仁那张冷若冰霜的脸。
又连忙收起了手中的长剑,低声赔礼。
“徒儿不知师傅在此,方才多有冒犯,还请师傅见谅。”
简昆只以为是与程启仁恰巧碰面,并未多想。
殊不知程启仁浓眉一横,厉声道:“营中缺人,你现在就和为师回军营。”
“师傅曾说过既是离开军营,便再也不能回去。现如今,又哪里有回去的道理。”
简昆的回决自在程启仁的意料之中,他却摆弄了两下手中的竹棍。
“几日不见,你连为师的话都不听了,让你回你便回,还怕为师害你不成?”
“徒儿不敢。只是简昆有罪,自要给当朝太子一个交待。至于从军之事,还是日后再说吧。”
他言语恭敬,却让程启仁气不打一处来。
“你现在回鲸都便是必死无疑。你爱一个姑娘,为师不怪你。”
“可是错就错在你和太子殿下喜欢上了同一个女子。”
程启仁自是苦口婆心,简昆却是不以为然。
“那又如何?情爱自由心生,又怎有贵践之分?”
“简昆虽一介草民,不比太子的千金之体,却也有去爱的权利,无人可以剥夺。”
程启仁手中的竹棍却毫无征兆地向简昆的臂膀砸去。
“你这个逆徒,为师放你出营,是盼你能自己醒悟,你却屡屡冒天下之大不韪。”
“你是非要置自己于死地不可吗?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却如此轻贱性命。”
他的臂膀生痛,面色却没有丝毫的不适,倒是一如既往的坚定。
“简昆惜命,而她就是我的命。我疼她,惜她,无她,又何必苟活于世?”
“既是将心托付于她那日,便不害怕有这么一天。”
“既是如此,你便走吧。”程启仁冷冷的应道。
却在简昆离去时朝他身后一掌,简昆忽而倒下。
程启仁抱起昏迷的他,摇了摇头,“你莫怪为师,我不能看着你去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