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轻易就把人请到了?”秦超坐在马车靠外的坐垫上,看着面前一袭浅蓝衣裙戴着黑纱帷帽的女,眸中还有着几分不可思议。(·~)
虽说王卉凝给医馆定的规矩是非危及性命的急重之症她一概不出诊,可他不过才说了几句话,她竟连具体情形都不问一下便率先上车了,这令得原本以为必要大力恳求一番又许以重金方能求得的他,有些错愕不已。却不想见过那么多病人家眷的王卉凝,早已从他忧惧惊恐的神情中猜测到了病人的危重。
车夫正是先前在医馆里大声嚷嚷的汉,乃是秦掌柜店里的伙计,他却没有想那么多,只是一味地替自家掌柜的着急,一听王卉凝的吩咐,鞭立马便重重地敲在马背之上,将一辆马车驶得飞快。可西街因着行人较少,还能任他如此驱车,一入繁华的东街,穿梭如流的人群立刻将马车逼得缓了下来。
车夫急得不停地扬鞭,王卉凝微微蹙了蹙眉,神情还算冷静,脑中飞快地分析着秦超媳妇病情的可能性与应对方法。秦超却是两手紧捏在身旁,额头上汗水越来越密。客来居与医诺医馆一个城东一个城西,这一路往来已花了不少的时间,他出门时蒋氏已是一副脸色惨白气息奄奄的模样,若是再耽搁下去,真不知道能不能救得了她。
老天似乎并不体恤他的这般着急与惊恐,马车非但丝毫没快起来,竟在下一个街道口被逼得彻底停了下来。只余下耳旁隐隐传来的鞭炮鸣响声、敲锣打鼓声和人群的热闹欢呼声。
“前头出什么事了?怎么停下来了?”秦超大手撩了帘,看着前头黑压压缓缓移动的一片人头。急急地问道。难道竟是这般巧,遇上哪个大户人家娶亲,将道儿全堵了?
“我们南黎国可是人才辈出啊,先是出了孙将军和谢将军那样的勇猛果敢之辈,如今又出了这位仇将军。(·~)据说短短几场战役,便轻松地将图谋不轨欲要起事的南越国众主将吓得不敢露头,当真是教我们都感到威风啊。”
“可不是么,如今圣上将此捷报公之于民,便是想让我们南黎国的百姓都自豪一番的。”
“照这么看。那仇将军一行也很快便要入京了吧。据说也是个青年后生,却不知道长了副什么模样?”
道旁几个逆行人群的高声议论正好回答了秦超的问话。车夫摸了摸脑袋,担忧地转身望着秦超:“掌柜的,照他们这么说,前面应该是府衙的人在张贴传捷的公告,这会儿大家都赶着看热闹,一时半会儿,咱们的马车怕是过不去。”
”这可怎么办?”秦超看着街道正中缓缓如蚂蚁爬行般前行的人群和后头同样被堵住的马车,抓着帘的手都有些发紧。悄悄地看了一眼王卉凝。却又欲言又止。
“醉仙居离此可是还有三四条街道?”听到秦超不无担忧的声音,王卉凝收回因车外行人的议论而搅动的心思,透过被他抓皱的车帘扫了一眼外面的街道。眉头蹙起问道。
坐到车上听秦超提起,她方才知道醉仙居酒楼就处在品茗斋的隔壁,正是上回钟云丢酒壶砸伤白芍的酒楼,离此却还隔着好几条街道。
“还隔着四条路程不短的街道。”秦超抿了抿唇,盯着王卉凝,心中升起几许希望,急切地回答道。路途虽远了些,却总比坐在马车上枯等强些。若是面前的女愿意随他下车先行,他宁愿多付她一倍的诊金。
“下车先行吧,路若是通了,便让马车跟过去找我们。[]”王卉凝未提任何条件,淡淡地说完,人已起身站起。时间便是生命,此时的每一时每一刻对秦超的媳妇来说,都是极其重要的,既为医者,将治病救人奉为信条,她就不想将宝贵的时间耗在空等枯坐之上。
秦超见状,担心之余脸上闪过感激之色,慌忙率先下车,又亲自撩了帘让王卉凝下车。
“走吧,尽量挑近路。”王卉凝从马车上轻轻纵下,连步都未顿,便直接向着马车旁拥挤的人群挤去。秦超只是愣了一瞬,便赶上前去,用自己还算高大的身躯为手扶着帷帽的她在前开道。
就着秦超分开人群留下的些许空隙,王卉凝同翠儿艰难而快速地往前行着。一路之上,耳旁不免再次传来旁人的议论声,又不由得心思微转。南下同南越国交战的,除了临时被派替下孙钧的仇炎,还有谁?
他带着飘雪突然出现在恪王府中,之后又一声不响地代孙钧出征,一去便是近四月,如今终于就要凯旋而归了么?他俊美不凡,却要成日里顶着一张丑陋得令人无法直视的假面目示人,本是被人逼得躲到柳家庄,如今却又明目张胆地出现在军中,且是如此地瞩目。
脑中交织着他有着天壤之别的两张面容,王卉凝越发觉得他仿佛就是一个谜,身上有着太多令人无法知晓的秘密。原本这些都与她无关,每回触到那本属于他的医书时,脑中却会忍不住泛起他充满着算计与调侃的黑眸来。
如果他真如她所想的,放下那么一本医书,是为了让她为“路人”一说食言。那么,她想咬牙切齿地说一声,他做到了!
纵然时已入九月,天气已有了几分凉意,穿着并不厚的衣衫,挤过重重人群,终于见到那仿佛久违了的自家酒楼时,秦超伸手揩了一把额头上不停滴落的汗珠,顾不上已湿得贴了背脊的衣衫,对王卉凝道:“王大夫,前面便是舍下,这一路您辛苦了。”
若说前面只是抱着一份希望,纯粹为了求医而去,这一路面对王卉凝淡然却不失为他人着想的细心,心中已先存了几分感激与敬佩。
王卉凝没有出声,只点了点头,抬头望了一眼客栈门楣上高悬的匾额,便随着秦超快速地走了侧门进入后院。
一路之上,看到正瞅着热闹的众人扫过她头上的黑纱帷帽时先怔愣后眸光发亮继而纷纷侧首的反应,王卉凝方才记起,如今的她已不像从前。如今,这一顶黑纱帷帽,俨然已是她的金字招牌,众人一看到她帷帽下异于常人的黑纱,便纷纷指着她猜测:“这难道是城西医诺医馆中的王大夫么?她竟然走出来了?”
对于这样的话,王卉凝只能回以嘴角一抽:她活生生一个人,不走出来,难道被抬出来么?
当初为着医馆的生意不得不在人前露两手,听到外面所起的传言,她亦算是有些心理准备。今日面对诸多落在身上意味各异的目光,王卉凝仍是感到有些不适。快速地借着醉仙居的侧门挡住门外一众猜测打量的目光,她略顿了顿步,在黑纱下轻舒了一口气,方随着秦超入了所住的与前面酒楼隔开的小院。
与无论是街面上的喜气还是前边酒楼里传来的热闹相比,这个小院都显得有些死气沉沉,只有偶尔一两个丫环匆匆地从东厢房里捧出些染血的衣物或是装着血水的盆,间或隔壁屋里传来一两声婴孩低弱的啼哭声。
许是听到了他们进院的动静,一个婆从东厢房里奔了出来,不及看王卉凝,便急急地对秦超道:“老爷你可算回来了,刘大夫已经走了,二老爷急得寻您去了。夫人她,怕是撑不住了。”说完,却是别过脸去用衣袖拭了拭眼泪。
“不会的,芸儿她不会有事的。”秦超脚下一个踉跄,脸上闪过绝望之色,突然记起身边的王卉凝,一个转身对着她抱了抱拳,祈求的声音已带上了几丝沙哑,“王大夫,我家中一众儿女不能没有她,您一定要帮我留住她啊。”
“我自会尽力。”王卉凝只神情凝重地点了点头,没有过多言语,径直同翠儿一道入了屋中。情形如何她并不知晓,自不会大言不惭地说什么一定帮他把人救活的虚话,与其说些安慰的虚言,不如尽己之力努力施救。秦超略一迟疑,终是抬步随在了她的身后。
随着婆进入屋中,迎面扑来的血腥之味,比当日孙栋的媳妇余氏难产时还要重,这却是在王卉凝预料之中。快速地扫了一眼守在床头的婆和床上躺着的面容灰白双目微闭的产妇,王卉凝脚步不顿地来到床头,翠儿却是脚步一滞,在门口缓了一口气,屏了呼吸方才在落了几步后随了进去。看着床头坐着的婆拿了一块干净的棉布去换产妇身下被血晕湿的布时,却是忙别开了眼。
“你们老爷出去这段时间,夫人的情形可有恶化?”王卉凝一边查看着蒋氏的情形,一边询问着方才迎出去的婆。
“不好了,夫人许是血崩了。”不及婆回答,正在蒋氏身下忙碌的另一婆却是出声惊呼,抓着棉布的手都抖了起来。众人转目望去,只见掀起的被角下,原本还只是血出淋漓不断的蒋氏,猝然其势若崩,瞬间便染透了的床单上隐见暗紫血色的瘀块。
一时之间,众人只觉得一股凉意从脚底升起,身体打了个寒颤。便连王卉凝也是眸光凝了凝,抓着蒋氏腕脉的手紧了紧,沉声对翠儿道:“布针,快!”一直强撑着的秦超步再一趔趄,竟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