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卉凝没有立即跟着袁轶涵去紫云阁赏花观景,皇后娘娘和轩辕昊也没有马上被送去寿德宫,只因着皇后抬起平静无澜却清冷若冰的眸,对着皇上不轻不重地道了一句:“若没皇上的信任,便是老死于寿德宫中,又有何妨。(·~)陈贵妃一向信臣妾,臣妾只求离开前能见她最后一面,还望皇上应允。”
皇上亦有些无法相信一向和善大度的皇后竟也有着如此歹毒之心,然而一切的证据都指向她,那已触及他隐忍底限的挑衅更是令他怒发冲冠,失了往日的冷静,看着她和轩辕昊的眸光中满是沉痛之色。他本想着这个小儿虽然行事易冲动不够沉稳,却足够聪明,若是让他跟着这新晋升的骁骑将军磨砺两年,或许便能成为他理想中的皇位继承人,却没想到他竟是如此心急!
恼怒、沉痛与惋惜相互夹杂着,如锋利的刀刃一点一点剜痛着皇上的心,刺激着他的神经,使得他勉强维持住的那份冷静即将不保,却又被皇后这突然冷而坚定的话语震得脑际一瞬清明。皇上微闭双目深吸一口气,掩下心中的复杂情绪,再张开眼时,反手制止了李淑妃还欲出口的话,沉声道:“刑部尚书正带了人在里面查验陈贵妃尸体,你与昊儿和骁骑将军随朕一起去看看吧。”
即便帝王寡情,不可能将情意独系于一人之身,然对皇后,他却一直心存欣赏。欣赏她对轩辕翊视如己出的大度包容,欣赏她和善却不失智慧地替他将这看似平静却波澜不惊的偌大后宫管理得井然有序。更欣赏着她明知自己心意却仍对皇储一事不问不争的淡然态度。
即便他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却仍要给自己留下几分希冀,希望结果不如想像的那般令人失望。[]所以,他没有昏庸到直接让人去将皇后和儿押起来。更是没有对大儿轩辕炎采取任何手段,此刻更想看一看皇后面对陈贵妃会做出何样的反应,顺便。也等等那个名噪一时的京城名医王医诺。
“谢皇上。”皇后神情淡然若水,无悲无喜,对着皇上低了低身,等着他起身在万公公的搀扶下迈着似乎比往日沉重了几分的步往一旁陈贵妃的寝房而去的时候,才小步随在了其后。
轩辕昊快步跟上,袁轶涵却是不经意地扫了王卉凝一眼,无声地示意她紧跟其后。
李淑妃眸光微眯了眯。见有其他的嫔妃看过来,忙收敛了眸中异样的光芒,莲步轻移地跟了上去,几个胆大或是与陈贵妃交好的,便也再次跟了进去。既想看看事情的原委。也想知道陈贵妃到底是中了何毒,日后也好作个警醒。
内室忙碌的脚步声,没有给死气沉沉的寝殿增添生气,反而让人心头烦乱,有一种暴风雨来临前的窒息憋闷之感。当皇上一抬手制止了上前行礼的中年男,说道:“李爱卿可有所获?”王卉凝方才知道,这个身高体胖眸黑眉浓的人便是钟云的姐夫、刑部尚书李怀宝。仔细观察他偶尔扫向李淑妃的眼神,虽不失恭谨,却凭添了几分别样的意味。
站在袁轶涵的身后处于殿角一隅的阴影里。王卉凝悄悄抬眼看了一眼已撩起床帐的雕花大床,锦被已被撩至脚下,床上静躺着的人高高隆起的腹部格外惹眼,也格外让人心底发寒。想到里面经母亲十月怀胎就要降临人世的小生命竟是就这么殒落,王卉凝的背脊爬上一股冷森森的感觉,目光躲闪间。便又落到了那张端庄秀丽却已无生气的女脸庞上。[~]羽扇般的黑长睫毛轻覆在眼上,让人忍不住猜想与之相匹配的会是怎样一张传神眼眸,却是再也无法见到其张开。
“启禀皇上,微臣已派老道的验尸官细细地查验了一遍,在陈贵妃的嘴中和咽喉部分皆发现有砒霜的痕迹。”李怀宝拱手向皇上禀报,只见得皇上的眸光眯成了两团寒芒,却仍是继续将剩下的话说完,“初步可以断定,确如太医们所言,陈贵妃乃系砒霜中毒而亡。”
“好,甚好!”皇上的声音陡然森冷一片,高昂的声音充斥着巨大的怒意,“都已猖狂到在朕的眼皮底下公然将朕的嫔妃和孩害了,这是将朕看成了耳目混沌的昏庸无能之辈,还是想挑衅朕的权威?”
一句虎啸山河般几乎将殿宇屋顶震碎的怒吼,将李怀宝微皱眉头时脑中闪过的那丝隐隐约约的异样感一下给震没了,一旁的太监宫女们却是立时跪在了地上,身形瑟缩着,殿内再次死寂一片。
皇后秀眉紧蹙,双眸微眯间带起眼角新添的几丝细纹。下一刻,她却越过皇上缓步来到了陈贵妃的床榻前,抿唇静立了两息,尔后突然低身坐在了床榻上,更在众人诧异打颤的目光注视下,轻轻执起了陈贵妃似乎还带着一丝温度的素手。
她不惧怕死亡,心中无鬼,自也不怕面对这个可怜被害的陈贵妃。上次在南边重病一场,已让她顿觉自己的身体大不如从前。此刻耳旁再回响着王卉凝帮她查毒之后所说的话,更觉得有那毒物在身,怕是活不长了。
死并不可怕,但,她绝不容许有人将魔爪伸到她两个儿的头上,投毒,陷害,离间,无所不用其极。不争只代表她不在乎,却不是她不会,他们既将她们母逼到如此绝境之上,她也定要让他们摔落得粉身碎骨。
陈贵妃虽然不如李淑妃那般心机深重,却也不是愚傻之人,自怀上此胎后亦是格外小心,砒霜之毒用银针一验便可知晓,她怎么可能轻易就中了毒呢,成了别人离间栽脏的牺牲品呢?皇后沉沉的双眼不着痕迹地轻扫过陈贵妃比巴掌略大些的小脸,再一路往下,希冀能从她安睡的身体之上寻出异样来。她心里有些不相信陈贵妃真是因中砒霜之毒而死,当目光一寸寸地将其逐渐变凉的身体扫过一遍重新落回那只素手上时,却未瞧出异样后,心中暗暗着急起来。
“母后!”轩辕昊急步上前,袁轶涵却先他一步落在了皇后的身后,“皇后请保重凤体!”一双凤眸亦是紧紧地落在陈贵妃身上。
如今的突破口都在陈贵妃身上,皇后如此制造机会,便是为了让他们几个在陈贵妃的身上察觉出异样,而皇上既已下令将他软禁于紫去阁中,此时他上不上前,都无法改变他与皇后和安王爷连为一体的命运。既如此,便让他们看得更真切些吧。明明派了阿林潜入醉仙居,却还是陷身于对方计谋之中,更是将她也搭了进来,再次经历这样无能为力的境地,他的内心压抑着无以名状的愤怒、担忧与骄躁,却发作不得,还得如履薄冰,这种滋味实在很熬人。
皇后摇了摇头,颓然伤感之情发自内心。她将陈贵妃的手执起举到眼前,这一举动看得其他嫔妃一阵战栗,她却是轻声状似呢喃地道:“你说,能有本宫在此,你一定能平安地将腹中的胎儿产下。这份信任,在这偌大后宫之中,是何等的弥足珍贵。然而如今,本宫却还是辜负了你的信任,丢失了这份珍贵。”
呢喃的声音逐渐沙哑哽咽,咸湿的水珠滑落脸颊,待到最后一个字吐出时,微闭双目的皇后已是泪流满面。她不想去争,却无法阻止别人去争,更无法阻止别人将她放到争夺权力的对立面。或许陈贵妃怀着皇顶着丞相相女儿的身份,已经成了他们忌惮的对象,然而此刻,皇后却很有一种“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的愧疚。陈贵妃母的死,挑起了皇上的怒意和对她们母三人甚或是她背后整个家族的信任,同样离间了她与陈丞相,完全将她们母放到了陈丞相的对立面。
皇上紧紧盯着皇后举动的厉目中闪过一抹异色,攥着的双手松了松。李淑妃看着众人都被传染上的伤感和眸间渐渐柔软的光芒,眸中厉光一闪,妩媚的脸上却是流露出同样的伤感,拭泪道:“皇后脸上总挂着一丝和善柔和的笑意,便是我们,又何尝不是像陈贵妃一样信任着您。”
话语一出,却使得皇上略略放松的眸光再次一紧。王卉凝在心中暗叹着李淑妃这明褒暗贬的本事着实不差,不及等到皇后的反应,下一刻却听到殿外传来急急的脚步声,随着宫人的禀报,转眼间便见一位发须花白的老者脚步紊乱地走了进来,“扑嗵”一声跪在了皇上面前,抬起头满含悲愤地望向皇上:“皇上,您要为陈贵妃为老臣作主啊。”
透过缓缓流淌的眼泪,他看向皇后方向的眼神里却分明含着掩不住地怨恨。想必,已有有心之人向他透露了其中细节。
“陈丞相快快请起,是朕对不住你们陈家。”皇上亲自上前去扶陈丞相,他却一头磕在地上趴跪着不起,“老臣不敢当,老臣只恳求皇上能为老臣主持公道,将那谋害之人找出来严惩,否则,老臣便跪地不起,情愿随陈贵妃和那未出世的皇嗣一同去往阴曹地府。”虽没指出是什么人,看着皇后的方向那意思却再明白不过了。(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