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轻轻在屋子里先把动作练熟了，省得一会儿脚下不灵敏掉下去，到时候就人命龙命一起无。又等着表针渐渐往最上面集中，夜黑风高做贼时。她顺着阳台的窗户出去，借助护栏管道之类爬到隔壁，趴在窗户护栏上。
来得时机很好。
叶颂的声音隔着半开的窗户清晰传来：“是我偶然获得的，刚拿到检测结果，我把以前那份报告打印了一份，仔细比对过，成分一样。所以我推测，这种生物应该是存在的。”
他顿了顿，应该是在听电话，过了一会儿，回答：“这样说可能不严谨，但是，对，应该就是龙。”
杨轻轻看着下面的夜色，心里一阵恍惚，没听见他下面的话。从道士嘴里听到龙这个词她还不觉得如何，就是长出角变成眼下这副模样，她也接受了。但如今从邻居家搞科研的哥哥口中知道，没错，你就是龙，传说中可以行风布雨的生物(当然后半句是她脑补的)，这种无奈之下恍如最爱的玩具被抢走的心情是怎么回事？
颂哥果然是在研究它。
颂哥果然知道很多事。
颂哥到底知道多少？
吸了口气，再去听里面动静，叶颂却已经挂了电话，杨轻轻不由失望，蹲了半天，里面的人噼里啪啦打键盘，看样子是听不到什么了，她也只好原路返回。想到颂哥之前说要是有血液样本就好了，爪子不由一抖，差点滑下去。低头看到脚下踩的管道，她索性顺着管道直接到了地面。
夜风凉飕飕的，吹在兽脸上，使她突然打了个激灵。
或许，这地方已经不能继续住下去了？
或许，终有一天她会为科学而献身。但这句话在这种情境下实在显得不太美好。
杨轻轻觉得，自己此时正在身体力行一个当竹马变成变态科学家的故事。而她，就是一开始出现的那个炮灰。
这么想着想着，在夜色的恐怖氛围中，她抬眼一看，突然发现自己走到了明珠大学。熟悉的景色多年都没什么变化，因为妈妈是这所学校的老师，她小时候有很大一部分时间是在这里度过的，原本还想着将来跟妈妈做校友的。故地重游，总是充满了伤感。仔细算算，大概已经有五年多没来过了，虽然大学离家不过隔了一个街道这样的距离。
真没想到，她有一天会用四条腿爬进来。
当然也就想不到，在她四条腿爬进来的时候，会看到某栋楼上也有一个四条腿爬的身影。
看了一会儿，杨轻轻认出那个身影是个人，真难想象人会把身体蜷缩成那种形状，还以为是自己的某种意义上的同类呢。
发现只是个飞檐走壁的夜行侠，杨轻轻就没什么兴趣了，这是生科楼吧，不知道这种楼里能有什么值钱东西，实验数据还是研究成果？绕过这栋楼往里走，再往前面过一条小桥，是历史系。她在桥上停住步子，看到从有人从楼里出来，居然还是熟人。犹豫片刻，她跟了过去，李教授怎么这么晚还没回家？管那么多呢，反正她的确也是想从李教授这里打探到些什么的。
李教授坐进车里，脸孔隐在暗色中，杨轻轻看不清她的表情，但能在车里枯坐半天不动，只怕心情有些阴郁吧。她躲在一边，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始这场期待已久的谈话，难不成还能上前敲车窗打招呼？深更半夜的，还不把人吓尿了！
就这样，一人一兽，一车外一车内，呆了大概得有一个小时的功夫，远远可以看到生科楼上那个夜行侠都已经收拾好装备和战利品离开了。杨轻轻不知道李教授到底在想什么，看她一直没有动作，也没拿出什么通话工具，当然不肯定对方是不是在用意念联系谁。但杨轻轻终于受不住了，想了想，走到车前面，走过去，再走回来，如此几次之后，李教授终于看到它，先是一愣，然后迅速往两侧看了看，不远的地方有路灯，但昏昏暗暗的跟快睡着了似的，也照不到这里，她不确定是不是有别的人在。
见底下的生物一边走还一边往这边瞥，李教授从车里下来，小声喊了声：“轻轻？”
杨轻轻顿住脚往那边看，说得什么？怎么好像没听清？
李教授却吐了口气：“真的是你，你，真的变成龙了啊？”
杨轻轻直愣愣地看着她，什么嘛，怎么居然是这种反应，难道不该跟那些没见识的家伙一样大惊小怪，快看，这里有个好可爱的小动物！而且，她居然知道是龙！
一般人谁会天方夜谭地猜测这是传说中的生物？
李教授蹲下身，大概因为确认了这个兽类的身份，心情放松了不少，直接在花池边沿坐下，说道：“唉，我还一直幻想着不是真的。你没事吧？突然变成龙是不是很害怕，觉得自己可能是异类？你妈妈走了以后，我还偷偷观察过你一阵子，后来你不肯报这个大学，还很担心你，没想到你会在这时化龙。这些年我也查看了很多资料，前几年也有资格查看一些密封的档案，也算是窥见一点天机。说起来，你也别太担心，大千世界，可能本来就比咱们看见的玄幻。”
今晚没有月亮，天色灰蒙蒙的，杨轻轻仰头望着天空，心想要是能有点星星挂在上面，还可以假装在数星星或者研究天象，现在只能研究雾霾了。李教授或许是忙昏了头，打刚才开始，说话就颠三倒四乱七八糟不知所云，但听得出来她现在很疲惫，或许还有些忧伤。
忧伤，这么个词一般还是放在十七八岁的少男身上合适，她一个岁数很大的女人，应该是精神失常吧。
“唉。要说你爸爸和妈妈，也算是我撮合的，却害了这两个人，一个出了那种事，一个出了那种事。现在加上你，出了这种事。”
杨轻轻竖起耳朵，出了什么事？
李教授却又停下，望着身边的小龙不知道在想什么。杨轻轻却是鳞片一寒，突然往旁边跑开，拉开一个李教授这个岁数的人不能几息就窜过来的距离。
“你这孩子，跑什么？”李教授不满地说，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土，“行了，我得回去了，你最好小心点，这学校里有能耐有见识的人很多，别被人逮去做标本。最近生工那边好像也在搞什么项目，在查看二十年前的档案呢，别去惹他们。”
见她要走，杨轻轻赶紧跟过去。她不确定刚才那股子寒意是怎么回事，她不觉得李教授会伤害自己，毕竟也算是从小跟在她身边长大，是很亲近的人。此时壮着胆子拦在她前面，好不容易见到，想问的事还没问，那不是白来了。
何况她刚才的话摆明了是知道不少隐秘，要是不打算告诉自己，就跟叶家人一样闭口不谈就行了，这样欲说还休的很可疑啊！
果然李教授停下来，面色为难：“我家是不养宠物的，你跟我回家肯定不行。”
谁要跟你回去了，只要把知道的真相说出来就好。杨轻轻心里这么想，却苦于没办法说，真后悔没提前准备好写问题的纸条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