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姐不知道什么因为缘故喝多了,她趴在我肩膀上骂着以前一个男人,我听出来是她第二任金主,差不多是苏姐唯一爱过的男人,后来让崔婕抢了。
我那天在酒店问过崔婕,你为什么要抢,我不相信你是因为爱情,因为崔婕虽然很张狂,但她本身比大部分这个圈子内的都要理智,近乎绝情那种理智。
她不会和金主谈感情,只谈金钱物质。其实女人很容易被感动,从而把能给的都给出去,但是有些身份不可以,因为当你的心情被爱情左右,你会变得不再理智,而不理智的人往往都会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
崔婕说在抢是一种手段,有很多时候你能遇到的并不是你想要的,那么怎样让自己过得不委屈,就要去抢别人的,这世上没有谁真的与世无争,否则都出家了,还活在红尘俗世里干什么,争抢是一种让自己所有更丰富的方式,你也许会说抢来的不是自己的,但既然你能抢走那么显然他也不是上家的,所以就看谁抢得过谁。爱情最终鹿死谁手并不重要,因为人生本身就是一场赌注,虚无缥缈的感情更是如此,夫妻赌一辈子能否白头,恋人赌是否能开花结果。
我之所以羡慕崔婕活得那样精彩和壮烈,是因为她眼中男人和东西并没有区别,可以利用一切手段赚取。她承认自己的永远不如别人好,贪婪的女人恨不得把全天下的优质男人都拐到自己床上,她不会考虑自己能不能和这么多人周旋,她只在乎她能笼络的数量,这象征着在这一行的魅力值,能够衬托你更高的身价。
其实挺累的。
我觉得这种职业,比什么都累。
当一个女人把自己美貌看成负担和压力,幻想着可以长存,当她把一个金主看作赐予生命的神,当她的七情六欲都要隐藏和收敛,除了奢华的物质和让人艳羡的衣食住行,她每天都活在一份剧烈的胆颤心惊中。
我握住苏姐冰凉的指尖,她的泪滚落在我脖颈处,一点点顺着胸口沟壑流下去,我被烫得身体重重一僵,她一边笑着一边很放肆的大声哭出来,我被她突然强悍的爆发力震惊得有些发傻,她在我错愕的注视下伸出手戳在我嘴唇上,将橘红色的唇彩涂抹得乱七八糟。
“沈筝,你爱过男人吗。”
我心里一凉。
我爱过吗。也许爱过,谁没有年少轻狂的时候。都说爱情是无价的,是坚忍不拔无法摧残的,它能够让那么多人为了它失掉生命去殉情,它本身很强大。
但我所听说的,是爱情狭路相逢了现实,后者是胜出的勇者。
现实才是这个社会里最强大的东西,它能把一切看似牢不可破的东西击碎,即使长城又怎样,它如果建立在海啸和山洪的位置,一样会一次次的崩塌。
何况两颗人心。
爱情的美好在于,它充满了遗憾和未知,你海誓山盟不如一场狂风暴雨来得更真诚,当打击与考验横亘在彼此之间,能熬过去的太少,可熬不过去的最终也都有了归宿。谁也不会一生躺入一座孤坟。
所以我期待爱情,每一分爱情我都在期待,但我并不会把它看作我的全部。
苏姐醉眼朦胧的凝视我,她想从我脸上找到什么,最终一无所获,我练就了非常过人的平静,因为我是陈靖深的女人,我的毛躁和张狂会让他厌烦,所以我卸掉了自己很多他不喜欢的东西,我可以在天灾人祸面前都保持一份看不穿的冷静,就像陈靖深那样,失态的次数寥寥无几。
“别用这么无辜的眼神看着我,我又不是男人,我才不会怜香惜玉。”
我笑了一声,女人醉了都很有趣,不会像男人那样丑态百出,肮脏不堪,女人醉了只会傻哭傻笑,把所有苦楚都倒出来,极少埋怨男人,只埋怨自己。
我扶着她几乎要倾倒的身躯,她摆脱着我朝地面咳嗽了两声,吐出来一口有些发红的唾液,我去拿食物喂到她嘴边,她没有吃,而是摇摇晃晃的坐回椅子上,端起酒杯刚要斟,可发现酒瓶早就空了,我们二十二个女人一共点了二十瓶红酒,十瓶白酒,我基本上没有喝,但苏姐一个人就灌下去三分之一,红白混着喝我看一眼都觉得脑袋疼,这大约是酒桌上最猛的喝法。苏姐酒量好人所共知,她现在的金主还曾经带着她去出席过一个商业晚宴,她喝趴下了在场所有男人,商场上的人都是在酒海里摸爬滚打起来的,哪个拎出去都是千杯不醉,可碰上苏姐一样会叫苦不迭。
她将瓶子扔到地上,发凝的眼神在餐桌上打量了一个来回,她揪住我的头发,“沈筝你去,再让服务生上一箱红的。”
我按住她的手,一根一根掰着她手指让她松开我,“你要喝死吗?无缘无故哪来的心情不好。你在这个圈子里混了将近二十年,应该清楚金主最讨厌他找你的时候你是不省人事的。”
苏姐打了一个酒嗝,那刺鼻浓烈的味道让我差点呕出来,她的眼神定格在不远处的室内喷泉上,忽然拍了我肩膀一下,笑眯眯指着那里隐匿在一片灯影之外的高大男人说,“他看你很久了。认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