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床尾扶住窗框,静静的听着,女人一边哭泣一边低低的说话,锁链不停响动将她声音湮没了不少,断断续续的传来。
“放了我…求求你放了我,我再也不敢痴心妄想,我只要离开这个鬼地方…”
她虽然声音嘶哑遮掩了原本的声色,但我双眼看不到,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听觉上,我惊讶发现这个哭喊的女人我认识,是黄卿。
我不可置信的盯着声源,我想我听错了,这不可能,她是祝臣舟身边的女人,这是众所周知心照不宣的秘密,海城怎么会有人敢动她呢,陈靖深和祝臣舟又怎会有共同的仇敌。
我伸手朝前摸了摸,没有触及到任何障碍物,我大着胆子往前碎步趟着,直到手上忽然传来一阵温热感,我身子狠狠一晃,面前有低沉的笑声,只有一两下,在我还没有彻底捕捉到,就停住了。
我很不喜欢在黑暗中完全被掌握的感觉,我迅速从他掌心内将自己的手抽出,我没有收回,而是以极快的速度在黑暗内辨识到他方位,朝他脸上袭去,我快,对方更快,他似乎身怀绝技,立刻便擒住了我的手腕。
“这样不乖?我如果连一个女人的伎俩都无法识破,我怎样和陈靖深斗?”
我身体这一次彻底僵硬住。
我竟然忘记了他。
这世上最不愿陈靖深好过的男人,除了他还有谁。
我的手仍旧被他控制住,他的指腹沿着我白皙皮肤一点点研磨,非常的暧\/昧而轻柔,似乎在把玩一件稀释珍品。
可只有和他交锋过多次的我最清楚,他绅士多变的皮囊下,隐藏着怎样一颗计谋迭起的心。
我不是他身边任何女人,只被他美好皮囊诱\/惑,根本没有多余心思去探查他的内在,我用眼睛看到了他藏不住的野心勃勃,和他深邃到令人崩溃的城府。
“祝臣舟,你可真狠。”
他在黑暗内愉悦笑着,他的笑声让我觉得很耻辱。
“这就狠吗,沈筝,你实在单纯得过分,你这样的女人并不适合跟在他身边,你会被他吞噬到连骨头都不剩,因为他是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他拥有恶劣到极致的品行,只是你无法察觉,他不会把他最真实的一面展现剖析在任何人面前,只有我曾亲眼见证。”
他的深沉和冷静让我忽然感觉到了强烈而巨大的绝望和崩溃,我用没有被束缚的一只手狠狠拍打他身体,我看不到打在哪里,总之他坚硬身体在我攻击下发出砰砰的闷响。
“放我离开这里!明天是我和靖深的婚礼,你这样囚禁我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他完全没有躲闪,我已经很久没有吃喝,透支微薄的体力经受不住我这样挥霍,他等我打得失去了力气,才带着笑声开口说,“”
他说完这番话后,没有给我质问的机会,便松开了我的手,他转身朝着门外走去,一束光线忽然在房间内亮起,我立刻捂住自己双眼,长久的黑暗让我非常不适应这样的明亮,我缓慢露出一条缝隙,一点点接受这样的光,直到我可以控制自己视线不刺痛,才挪开了覆盖在眼睛上的手。
我第一时间看向门口,已经空荡无人,祝臣舟离开了房间。
我第二反应是去找和我关在一起的黄卿,当我看到她时,我被她的惨状吓得险些叫出声来。
她一丝不挂的跪坐在地上,身上全部是被抽打出来的鞭痕,她头发松散披在肩上,脖颈有一道掐痕,唇角乌青有血斑,眼睛哭得红肿。
我捂住嘴巴直直的愣在那里,根本不敢想我看到的是真实存在。
她跪在那里许久,忽然朝门口爬了过去,是真的在地上爬,身下拖出一条长长的血痕来,到达门口时,从两侧蹿出来两名黑衣保镖,他们直接一脚踩在黄卿的背上,毫不犹豫的将她压制住,使她动也动不了,我下意识的冲口而出,“你们会踩死她的!她好歹是祝总的情\/妇,就算犯了什么错被关在这里惩罚,也不是你们也能动的。”
我说完跑过去,将那个保镖踩在黄卿背上的脚用力搬开,他没有和我对抗,很顺从的抬起来,我将咳嗽不止的黄卿搀扶起身,可她实在太虚弱了,根本站不住,顺着我的身体又滑了下去。
保镖面无表情看着她,语气冷漠说,“黄小姐最好还是看清楚情势,关在先生的地下室,他不松口放人,谁也逃不了,门口的看护和这里的机关都不是摆设,关键时刻要是不小心要了黄小姐的命,也请你多担待。”
黄卿抱住自己身体拼命的摇头哭喊,“他不会这样对我,他怎么狠得了心…我跟他三年我没有背叛过他一次,我对他掏出了我整颗心,他怎么能这样对我?为了一个有夫之妇,他还要怎样折磨我,啊?”
她哭着哭着忽然又笑了出来,那笑声诡异,像是发了疯。
“对啊,他是祝臣舟,祝臣舟有什么不能做的,有什么不忍的。”她仰天大笑,手在自己伤痕累累的胸口重重拍打着,“他把我当什么?一个玩物一个踩踏板还是一个交易品,我为了他陪了多少人,我知道他不屑利用我去到达目的,他是那么完美那么睿智,可我想发挥我最大价值,为他做一些事,只要他能留我更久一点,我这样的意念错了吗?我就算是一只狗,养了这么久总该有点感情,怎么舍得下这样的狠手?”
她说到这里朝着门外虚无的空场大喊,“祝臣舟!你会后悔的,沈筝不是善人,你会为你自己动了不该动的情而付出代价!”
保镖没有理会她的疯言疯语,而是直接退了出去,并没有关门,外面可以听到里面说什么,可里面却像困兽之境,毫无还击余地。
我也没太听清楚她都说了什么,她嗓子太干涸沙哑,像是砍柴一样,糟得不像话,我对她说,“不用和他们废话,他们是祝臣舟的狗,根本没有善心和道德,只有听命办事,就和机器没什么区别。哪怕你死在他面前,他也不会动容分毫。而且你越是这样狼狈不堪,他们越觉得有趣,能够跟在祝臣舟这样冷血的人身边做事,势必是没有所谓感情。”
黄卿抽泣着没有反应,我叹了口气,处在绝望和恐惧中的女人永远都是如此,根本无法用理智去思考分析,祝臣舟既然狠到把她关在这里这样凌辱殴打,根本不会放她离开,与其浪费时间去叫骂质问,把他心内最后一点情分也消磨干净,还不如省点力气等待审判,稍微活得痛快一点。
我弯腰扶住她肩膀,将她瘫软的身体朝床的位置拖拉,我用尽了十足力气才把她抬起来丢在床上,我虚脱了一样靠住床尾,正在喘息时,黄卿猛地推了我一下,我没想到她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还能狠命推我,而我完全没有防备到,我身体被那股力气击得节节败退,最终抵在墙壁上,正好磕到了我后脖颈的伤患,疼得我嘶一声。
她眼底充满恨意,脸上的五官狰狞在一起,“不用你假好心,如果不是你,我此时还在祝臣舟身边风风光光,谁都对我毕恭毕敬,哪有敢和我发火的那群走狗?我恨透了你。我恨不得你死,那一次是我失手了,我没想到祝臣舟会察觉,沈筝,是你有运气,但没有谁能靠着运气平安无恙度过一辈子,早晚会有耗光的一天。”
我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是祝臣舟处置她,和我没有半分关系,可她眼底对我的滔滔恨意却实在逼真汹涌。
她凝视我错愕的脸,狞笑着说,“我为什么要羡慕你啊?你的苦日子在后头,我会看着你一点点煎熬,你以为陈靖深和祝臣舟对你真心实意吗?哈哈哈…真是这世上最好笑的话。”
她再度张大嘴巴绝望嘶吼,我被她惊悚的声音逼得无处可躲,只能捂住耳朵硬挺,希望她能早点平复下来,我很想质问得清清楚楚,可我知道她已经被祝臣舟折磨得神经错乱了,她现在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都无证可循。
就在这时,门口出现一名非常年轻的保姆模样女人,保镖询问了之后没有阻止她靠近,而是放行她进入,她低垂着头很恭敬而小心的站在门里说,“沈小姐,我们先生吩咐我请您过去,离开这边。”
我来不及做出反应,黄卿从我身后的床上猛地冲下来,带起一阵血腥味浓烈的风,我被刺激得干呕了一下,她由于过分激动,直接跪在了冰凉坚硬的地上,不过她没有顾及那份疼痛,而是满怀期待问,“有提到我吗?我也可以离开吗?”
我终于在她颓败的眼底看到了从我进来一直不曾发现的细微光亮,当一个女人会因为一个男人的怜悯与施舍而决定自己的喜怒哀乐,那么她这辈子就完了,她自己不再拥有掌控命运和未来的钥匙,只有那个男人手中才有,一念之间便可以决定她的黑暗与光明。
保姆脸色很为难说,“先生…并没有提到您,只有沈小姐自己。”
黄卿听到保姆回答后微微怔了怔,接着便挑起眉头哈哈大笑,那笑声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她枯瘦的身体在剧烈颤动,祝臣舟真的太狠了,此时的黄卿哪里还有我初见她时的娇俏明媚,就像一具骷髅之上顶着一颗干瘪的头颅。
她握着拳头,笑得眼泪肆流,嘴里含糊不清的说着什么。那名保姆习以为常,没有再耽误时间,主动走过来轻轻搀扶我的手臂,将我带出了这间囚房,直到我走出很远很远,背后还能听到那令人胆寒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