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没有收下祝臣舟送的那枚星型钻石,尽管我非常喜欢,已经到达了爱不释手的地步,可这份惊喜我曾拥有过短暂时光就足矣,将它长久占据我只怕自己承受不起。
不只因为它过分昂贵,更因为送我的人是他。
对于祝臣舟的心思,我根本没捉摸不透,我并不认为自己有什么值得他着迷并为此付出极大代价,他的确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可我清楚女人绝不会成为他的目的。
我无法克制别人所作所为,但我能控制自己的心,我承认照此下去我也会抵御不住他的攻势,祝臣舟的优秀足以让任何一个高姿态女人沦陷,我务必要在自己跌入深渊之前达到目的,彻底逃离,再也不见。
我想过各种渠道去探听陈靖深消息,包括联系和他私交颇深的合作商人与官员去疏通打点,可都被韩竖知道后阻拦,他说这件事目前处于封锁状态,知道的人寥寥无几,而一旦曝光出去成为市井流言的靶子,势必满城风雨回天乏术。
韩竖虽然暗中一直在帮我出谋划策,但却没有实际行动,始终不曾搬出韩家上下全部权势为陈靖深出力,而秦霁更是连面都没有露过,犹如人间蒸发一般。
当然我也没有主动联系他,一个人在危急关头的躲避和沉默,就足以使需要他的对方看清楚,这段友谊的脆弱,从而明白交际人性是怎样薄的一层,不必以锋锐的刀枪去刺扎,只需要一滴柔软的水,便能够浸湿捅破。
陈靖深被带到纪检双规的第五天,祝臣舟这一方依旧缄默毫无消息,我在走投无路的等待中束手无策,被逼上绝望的死角。
我趴在床尾看着手机屏幕跳跃闪烁的来显,这是韩竖从下午开始到现在给我拨打的第六通电话,我在短短几天内便顿悟世态炎凉人走茶冷到底多残忍,竟然是情同手足也突破不了的魔咒。
它不停在响,执着得过分,我烦躁中拿起手机狠狠甩在地毯上,它翻滚了两下,仍旧继续颤动,佣人听到声音后以为我出了什么事,连门也忘记敲便冲了进来,见到我安然无恙趴坐在地上,她松了口气,将地上手机捡起来,她用手指轻轻蹭了蹭屏幕后,非常惋惜说,“摔出了一道裂痕,沈小姐,我为您送到修理店去修补一下。”
我双目无神呆坐在地上,佣人转身要走,我喊住她,让她把手机递给我,恰好此时韩竖又锲而不舍打了过来,我看着屏幕三秒钟,冷笑着接通对他说,“其实你大可不用这样,我自己的丈夫,我会想办法救。亲兄弟明算帐,你们这样关系,帮一把是情分,不肯帮是本分,谁也怪不上半句。”
韩竖语气内非常茫然和奇怪,“你在说什么。”
“明哲保身没有错,现在谁不是如此,自己活得好比什么都重要,男人间情同手足只是因为没触礁到共同利益,女人间闺蜜情深只因为爱上的男人不同,外形上红花绿叶各有分工。如今靖深深陷泥潭,太多人都绕得远远的,不落井下石我就感恩戴德了,不指望别的。当官儿全都是好的时候风光无限,众人拥簇,马屁拍得那叫一个热乎,可掉到了风口浪尖上全和躲瘟疫一样,生怕沾上骚气。我的确失望,我不了解这么多年靖深如何待你和秦霁,但韩家和秦家也不是三辈人都没经历过大起大落,如果换做今天是你韩竖腹背受敌,以我对靖深的了解,他绝不会坐视不理。人情冷暖是人之常情,可你冷得也太让人寒心了。就算不肯为拉他一把溅自己满身泥污,也不至于把面具戴得里三层外三层。”
韩竖在沉默听我说完后,他那边忽然爆发出充满冷意的笑声,“嫂子,我知道你因为靖深始终没消息非常担忧,但事情远没有你想的这么简单。他作为刑侦局长在群众内享有极大盛誉,他出尽风头同时为他埋下许多隐患。匿名举报信递到纪检方后,同一地址又递过去两封证据,相隔时间都只有一天左右,这连环发射的炮弹让上面高度重视,没有人想到陈靖深正义清廉的背后还有这样不堪历史,都眼巴巴等着深挖,你怎知我和秦霁袖手旁观?我们背着家里委托许多人脉,秦霁现在还没有从京都回来,从前奉承跟随靖深的官僚全都躲了起来,生怕引火烧身,如果不是秦霁爷爷的威望在背后托着,他不知道还要吃多少闭门羹。靖深所有消息被完全封锁在一堵高墙内,密不透风,不是我们不帮,而是局势摆在眼前,任何事都可以小题大做,也可以大事化小,就看它发生在什么人身上,靖深的处境嫂子你比谁都清楚,现在能够帮到他的,只有匿名举报人进行当众澄清,如果纪检方还死抓不放,便务必找出真正的被举报官员是谁,召开法律记者会议,为靖深正名,然而你我都清楚,他并不冤枉,你说这样局势下,我们能鱼死网破吗,只能试着一步步往前淌,你这样怀疑我们和靖深多年感情,不知道是谁寒了谁的心。”
韩竖说完这番话后,没有等我再开口,便直接将电话挂断。
我双目空洞看着晦暗下去的屏幕,许久才在心里打定一个主意。
他说得对,靖深扛了五天,这样剧烈的重压下,他未必还能熬得住,谁也不清楚里面是怎样局势,冤案根源往往是屈打成招,这在司法史上并不少见,尽管那都是针对平民百姓,但陈靖深得罪的人却是权势大握的同僚,官官相护一向是无法打压的劣根,是官场最严重最致命的症结,如果他们背后使阴谋诡计,拖延得越久越容易发生岔子,那我这几天潜伏在祝臣舟身边强颜欢笑的意义便荡然无存。
我拥有的时间紧迫到令我惶恐。
我从没想过有朝一日那么无所不能呼风唤雨的陈靖深会沦落到需要我为他牺牲付出,他很难被击垮,他总能在任何危急关头化险为夷,单从这一点出发,祝臣舟的城府深不可测,否则也不会将陈靖深逼入绝境。
我在卧房内强迫自己收拾好心情,将脸上全部泄露的情绪隐藏起来,然后化了一个非常精致的淡妆,扬长避短突显出我五官最明艳漂亮的部位,这边女性衣服只有黄卿留下的几件,不过都没有撕掉标牌,大约都没穿过,我择了一件藕荷色的毛呢裙,背部是镂空,对着镜子把头发做了一个慵懒而颇有心机的盘发,看上去并没有怎么精心打扮,但和以往出现在祝臣舟面前的沈筝都大相径庭。
我离开卧房到客厅,佣人正忙碌在餐桌旁边摆放碗筷,我扫了一眼不远处的厨房,里面有两名厨师分工做菜品和熏蒸甜点,我对其中一名佣人说,“为我留个位置,我想做一道家乡菜,你们先生应该没有尝过。”
佣人只怔了一秒钟便非常高兴说,“如果沈小姐亲自下厨,先生一定吃得很开心。”
我一边帮助她摆放祝臣舟的餐盘,一边询问她说,“他可能不大喜欢甜食吧。江浙不少特色菜甜味更好吃。”
佣人想了下说,“先生对于辣和咸的食物不是很喜欢,因为先生很注重体魄和皮肤保养,这两种口味影响比较大,甜食方面,他可以多少用一点,如果非常好吃的话。”
她说完非常会讨好人的话锋一转,“不过也要分人,如果沈小姐做一碗咸辣汤,我觉得先生也会喝掉。”
我捏住磁碟边缘的手指微微一曲,“哦?为什么这样肯定。”
“因为都看出来先生喜…”她眼睛一转,立刻惊慌捂住自己嘴巴不敢说下去,我整理了一下她戴在头上的小白帽,笑着说,“不算你失言,因为我什么都没听到,带我去厨房吧。”
其实我很清楚,在这栋别墅内所有人眼中看来,祝臣舟多情也薄情,可唯独对我,他不强迫为难,不管我怎样放肆对他冷嘲热讽冷若冰霜,他都选择包容。
可惜我不是天真无邪的少女,我了解人性的残缺和贪婪,我明白这世上不会有平白无故的爱情,尤其是祝臣舟这样阴险狠毒视情爱如附属的男人,他不可能爱上一个有夫之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