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药后,元辰熙便沉沉睡去。安欢颜也没有即时离开,而是一直守在他身边。见元辰熙熟睡,不时传来并不响亮的哼声,她有些安慰,也有些无聊,坐在窗边,透过窗户遥望着有些昏暗的天空上,仍依稀可见的几颗星辰。
因是初冬,青山上的树木还是葱葱绿绿的,并没有变得枯黄或者凋零。天气渐渐变冷,却还是没有下过一场雪,自然也看不到皑皑白雪。
院子里的树梢之间闪烁着夕阳余晖,暗黄的光线透过稀疏枝叶的缝隙洒落在院子里,白墙上,窗台上,还有那张俏脸上。
夕阳落幕,屋内的灯烛悄然变亮,然而无论是床榻上的男子,又或者是窗边的女子,都没有动过一下。
可是,如果屋内还有第三人,就会发现,不知何时起,男子已经睁开了眼睛,视线刚好落在那张完美无瑕的侧脸上。他没有开口说过话,也没有起身洗漱的准备,只是躺在床上静静地看着她。
如果换做平日,或许安欢颜会发现身后有双眼睛盯着她,因为被人盯着的感觉很不好,无论那视线的源头是善意或者恶意,总会觉得不舒服,或者别扭。
然而,安欢颜始终保持着单手托腮,浅色的双眸一直盯着远方的动作。她并没有盯着日渐西下的夕阳,也没有在心中感叹‘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那美好又令人伤感的美景。
因为她的脑子里,心里满是刘瑾瑜的话,关于元辰熙病情的诊断。
“皇上的身体状态很差,师傅也不能确诊皇上的病因,眼下皇上最需要的就是静心调养。”
曹天佑都不能确诊病因的病,那只能是十分棘手的病,这让安欢颜心里很慌乱。毕竟曹天佑的医术有目共睹,连他都束手无策,那岂非说明元辰熙无药可救了?
元辰熙到底有什么病呢?安欢颜回忆着,前世时,元辰熙的身体硬朗,非常健康,不像是有隐疾,而他虽有胃病,可也不至于到了要命的阶段。今世,她也只听福贵在她面前提过元辰熙因为胃疼昏厥过的情况,难道他得的不是胃病?她不禁怀疑。
可是,很快她又否定了这个猜想,如果曹天佑连胃病都不能确认,神医之名岂非言过其实。她相信他的医术,所以她也相信他确实有胃病。然而除了胃疾,她实在想不出元辰熙还有什么病?
静心调养,这个是元辰熙请她出宫的借口。她身子本就弱,前前后后又受了不少的伤,身上还有余毒未清,何况她现在又怀了孩子,身子就更加羸弱,静心调养的借口用得很好,所以她也没有什么理所当然的理由可以拒绝。
然而,她现在不得不怀疑,需要静心调养的人是她还是他?
可是,无论是谁,静心调养是现在他们两人都必须的,尤其是经过那天的事,她才发现,她的身子要比她想象中还要虚弱,而每每想到此,她就不由得皱眉心忧,难道生产那日真的就是她的生死劫?
重来一世,她的仇还没有报,她的恨还没有消,她的心结也没有解,她如何甘心就此死去?
她不服,所以她要与天斗,与命运斗,与世上所有与她为敌的人斗。
而现在,她身为皇妃,皇帝就是她的靠山,皇帝的宠爱就是最大的倚仗,所以她不能看着元辰熙出事。然而因为欲望被掩盖的真心,被她抛弃到了某一处角落里,渐渐蒙上一层尘土。
待到日暮降临,屋内只余昏暗的灯光,安欢颜方才止了沉思,动了动身子,发现两腿有些麻,她暗暗叫了声苦,只好伸手去揉那双因久坐而变麻的双腿。
因为腿麻,她的动作变得缓慢,看上去有些笨拙,然而又是那么可爱,元辰熙忍不住笑出了声。也因为笑声,安欢颜才发现元辰熙早已经醒过来,单手支着头,看着她发笑。
她不禁气恼,她守了他一下午,他现在却悠闲的躺在床上看笑话。她的脸色瞬间变得冷了下来,看着他冷哼一声,脸色尽是写满不高兴三个字。
安欢颜的声音有点大,厌恶的表情也那么明显,元辰熙突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连忙起身。
喝了药,休息了半天,元辰熙的精神和体力都恢复了不少,所以此刻他又像正常人一般,动作毫无障碍,迅速走到安欢颜身边,伸出大手一起为她揉腿,缓解她的腿麻。
她与元辰熙虽算不得夫妻,但她总是他的人,所以这样的动作并不过分,尤其是他现在并没有那些暧昧的心思,动作非常自然。然而安欢颜倒不是显得那么自在,脸上出现一抹红晕,不好意思的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走开。
安欢颜突然的动作让元辰熙有些诧异,而当他看到她脸上那抹不自在的神情时,他突然觉得安欢颜好可爱。她本就是女儿家,而且她的年龄尚小,正是花儿一般的年纪,若非已嫁为人妇,真的是个娇娇小女人。
元辰熙起了逗弄她的心思,自然不肯放过眼前这个天赐良机。
“害羞什么?你腿不麻了?”
“您说什么呢?我哪里害羞了?”安欢颜打死都不会承认,刚才她在想些什么,更不会承认那些出现在她脑中的画面。
“还不肯承认?你的脸都红了!不信你看看镜子。”元辰熙一边说着一边将梳妆台上的铜镜放到安欢颜面前。
安欢颜自知理亏,自然也不敢望向镜子,猛地站起身,就想逃走,可是她的腿还在麻,根本走不了路,一步都还没迈出去,就歪倒在了元辰熙的身上。
“脸红不算什么,那现在呢,都投怀送抱了?”元辰熙不怀好意的笑着,打趣着她。
“元辰熙!我生气了!”安欢颜连名带姓的大声喊着他的名字,她真的生气了。
可是她的脸越来越红,比正月里的大红袄还要红上几分,看上去有着莫名的喜感。
“噢,恼羞成怒是不是?哈哈哈。。。。。。”
元辰熙依旧没有放弃,依旧在跟她开玩笑。他觉得他们两人之间总是缺少了某些东西,所以她总是对他若即若离,他总觉得她可能会随时离她而去。
到了闲暇的时刻,他总是在想他们两人相处的片段,她偶尔会表现出小女儿的娇羞状,也会装出一副贤妻的模样,关心他的身体,体谅他的不容易,但是他们之间缺少最重要的爱情。
望着开怀大笑的元辰熙,安欢颜心里的怒气渐敛,她觉得今日的元辰熙与往日里不同,尽管她不喜欢他的玩笑,现在心里却不再那么抗拒。
“好了!您再笑话我,我就走了。”安欢颜只好用走来威胁他。
“好好好,我不笑了。”元辰熙老老实实的止了笑。
“今天我会这儿陪您,父亲那边我已经派人知会过了。”安欢颜双手仍扶着元辰熙是双臂,看着他解释道。
“嗯,还有一件事我想跟你商量,既然辰绍已经回京,我想带你去别苑。”
“这么快?”安欢颜有些不能接受,毕竟有些事她还没有处理好。
“嗯,本来我就打算等辰绍回京,就带你去别苑的,现在他已经来了,我也不想等了。”
安欢颜有些为难,她倒不是不能跟着他走,而是还有事情未了,她如果不能交代清楚,心里总是不安。
“那您打算明日就启程去别苑吗?”
“倒也用不着这么急,我也得回宫一趟,交代一些事情。这样吧,明日我们进城,正好你也回府收拾一下东西。”
“那这些人呢?”
安欢颜问的自然是跟着他来护国寺的这些人。
“他们就不必动了,我们明日悄悄走,悄悄回来,然后一起去别苑,好不好?”元辰熙柔声询问她的意见。
她本来想拒绝,因为她觉得事情发展太快,总有一种脱离掌控的感觉,那种感觉很糟糕,她想让事情慢下来,可是事情的发展总不如她意。
这些日子,京都城的变化她也早已察觉到,可这种变化和她策划的种种事情并没有完全的联系,她不由得变得焦虑,因为这种变化只能说明除了她之外,还有人在暗中搅弄京都城的风雨。
除了安府外,三族的那些人她大概都有所了解,而依着那些人的行事作风,完全不像是会做出这种事情的人。
韩霸被劫,她直到现在都认为是韩家人所为,可自韩霸被劫以后,韩家一点动静都没有,就连朝臣上书请求搜查韩府,韩家都反对,甚至是辩驳。韩家现在就如吃了黄连的哑巴一般,当然了,并不是有苦说不出,而是主动选择了沉默。
张石失踪,更是一点线索都没有,不过,她倒是能够肯定一点,那就是张石没有生命威胁。至于是何人将他掳走,她真是毫无头绪。
文王于市井之中救她,看上去很像是英雄救美,实际上,元辰绍到底有什么目的,安欢颜也猜不出来。既然他能够识破她的身份,必然不是因为她是皇帝的妃子,这么简单的理由才出手的。
所有的事情都是一团乱麻,想要解开必然需要很长的时间,可是如果答应元辰熙去别苑,那么依着元辰熙对她的呵护程度,必然是紧紧看着她,别说她亲自处理,只怕都不会再有任何的闲暇时间了。
可是,她没有理由拒绝,只好答应,好在她还有一天的时间。
“我没有意见,明日我跟您一起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