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兰,过来!”夜芳温柔向顾夜兰招手,“我们是时候回去了!”
“可是,妈妈。”夜兰微微咬着下嘴唇,“我们要把爸爸一直锁在这里吗?爸爸一个人。。。。。。”夜兰想起自己小时候一个人呆在顾家四合院后罩房黑暗的日子,她怎么忍心,让爸爸和她一样,一直被困在无尽的黑暗里,孤独地与病魔斗争。她至少还有哥哥长久的陪伴,母亲偶尔的关心,可父亲,什么都没有啊!
“好啦!兰兰。”夜芳蹙了眉头,“妈妈带你过来,是让你看清楚,叶孤鸿,他已经疯了!你要记住,你没有爸爸,只有顾叔叔!”
“可是,爸爸明明就在啊。。。。。。”夜兰望着兰芳苑,眼里噙满了泪水。“而且,难道不是因为太爱妈妈,才。。。。。。”不管怎么样,这都是她的爸爸啊,那个疼过她爱过她的爸爸。无论父亲变成什么样子,她和母亲不都应该好好陪在他身边才是吗?
夜芳冷笑一声:“爱?小孩子知道什么是爱!”
顾夜兰看着夜芳的神情不由得心下一哆嗦,语气也弱了下去:“妈、妈。。。。。。”
夜芳叹了一口气,温柔语气道:“兰兰,你要知道,妈妈这样做也是迫不得已,妈妈也不想把你爸爸关起来啊,可是你也看到了,他都疯魔成什么样了!妈妈,把他留在这里,是想让他在安静的地方静心地疗养。而且,你是知道你父亲的,那样孤傲的一个人,自负通古博今,自诩气度不凡,即使当年我们生活如此清苦的时候,也如此注重仪表整洁。如今,他这副不伦不类的模样,他会想要其他人看见吗?难道除了这里,他还有更好的地方去吗?”
顾夜兰听得母亲说完这一番话,的确字字在理。要是父亲有朝一日清醒过来,想必也会同意这样的安排吧。母亲的确是用心良苦。这些年,她委身于顾家,暗地里偷偷照顾父亲,想必也是不容易吧。
她是该回去了,在这里她帮不到父亲的。可她还会回来的,父亲,你别怕,我会让你好起来的!
“落蝉姑姑,我父亲就交给你了!”顾夜兰对着落蝉俯下身拜了一拜。
落蝉上前扶起顾夜兰,拍拍顾夜兰的手,微微一笑:“好孩子,好生听你母亲的话。”
“兰兰,这次来见着叶。。。。。。。你父亲,回去后可别提一个字,如果你顾叔叔知道了,你父亲会怎样就很难说了!我能保他一日却不一定能保他一世,如若想要保你父亲平安,一切就都得听我的,你明白吗?”
夜兰点点头,她怎么会不知道这件事非同小可。她那么爱她的父亲母亲,又怎么会做伤害他们的事呢?一直以来,她那么安静,不过也是想母亲能在顾家活得好好的而已。也许,她只是小孩子,可是她懂,什么是爱!
“爸爸,我走了!”她对着兰芳苑拜了三拜。心里默念:爸爸,你放心,我一定会让你好起来的!
“妈妈,我知道,我只有顾叔叔!”
夜芳满意地拉着顾夜兰走了,屋里响起了《生死恨》的唱词。
“耳边厢又听得初更鼓响,思想起当年事好不悲凉。想当初掳金邦身为厮养,与程郎成婚配苦命的鸳鸯。我也曾劝郎君高飞远扬——程郎啊。。。。。。有谁知一旦间改变心肠。到如今害得我异乡飘荡,只落得对孤灯独守空房。我虽是女儿家颇有才量,全不把儿女情挂在心旁。但愿得我邦家兵临边障,要把那众番奴,一刀一个,斩尽杀绝,到此时方称了心肠。”
前半段幽怨绵长,后半段悲愤激昂。
夜芳握着夜兰的手不由得紧了紧,生死恨,生生死死,生生世世,都离不开那个恨字!
此时落日刚刚褪下山头,门外霞光满天,门内一点点磷火从枯木中飘了起来,枯荣医院几个大字幽幽地飘在半空,越升越高,一直升到鼓楼飞檐的一角。
越来越淡,风一吹便化作灰飞消散开来。
顾夜兰回头,身后的门一重重地合上了,留着一丝丝亮白的缝,清丽高远唱腔从里面飘出来,缭绕在枯木成灰的寂静里。
雌雄难辨生死恨,
庭院深深枯荣灰,
莫念君心一世恩,
半面妆成不留痕。
顾夜兰用力捏了捏手里的纸团,不露声色地藏进了袖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