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如白昼,正殿灯火辉煌富丽堂皇。屋檐殿脊处,螭吻怪兽诡形殊状,身披无色白月光,更显得阴冷了。
不足片刻,拓目广场沾满了人,窸窸窣窣的,低声交谈。
也难怪,拓目广场都好久没这么热闹地聚会了。然而,今天先敲响了凤鸣钟,现在又敲响了暮鼓。很少会发生这种情况,毕竟不是三清门论战时期。
听到暮鼓声,青木也赶到了拓目广场。痴痴和尚损耗掉天魂和地魂,只剩下人魂,尚可暂时恢复几分修为。听到暮鼓,痴痴和尚也深知是三清门出了什么大事,否则也不会半夜敲响暮鼓。
因为,暮鼓声震苍穹,星云山脉脚下普通百姓听到了,会误以为天神发怒的。故而,晨钟常响,暮鼓却几十年也未必会响一次。
“安静!”
青木低声喊道,融合了几分修为,硬生生地压下了所有噪音,迫使拓目广场再不会出现一点杂声。
云遮月,云很大很厚,没有一丁点月光能穿透乌云。
风起,吹动树叶簌簌发声。
甲子面色凝重,站在正殿门口中央,道:“今天,傍晚时分,有一个小孩在紫竹林走丢了。我希望大家能够携手搜索紫竹林,仔细寻找,争取尽快找到他。因为他是青木的弟子。”
听到甲子所说,青叶心中疑惑,不解地看了看青木,心中暗道,什么时候小诺成了你的徒弟了。
所有子弟顿时哗然,因为目前为止,青木这辈弟子中还没有谁收徒传道。而如今,骤然听到青木收徒传道授业,也就意味着甲子时代很快就会结束,迎来青木这辈修行修道时期。
青木无甚表情,就好像这一切他都心中了然似得,依旧规规矩矩地站在甲子身后,目光横扫拓目广场,压下去嘈杂噪音。
待喧哗声平息了,甲子继续道:“他作为青木第一个弟子,也就是我第一个徒孙,还是你们唯一的师侄。所以,你们赶快行动吧,越快找到他越好。记得,他叫小诺。”
“好,好,好。”众子弟齐声高喊。
甲子笑了笑,道:“具体怎么搜索,你们听青木安排。”
拓目广场又沉寂了,死一般无声。
青木扫视一遍广场,道:“首先,谁找到小诺,我就会赠送他“问月”;其实,大家听从各位师叔,罗网似得一遍一遍地地毯式地搜索紫竹林。”
“问月”二字一出,场内一片哗然。所有人都惊道,怎么问月会在他手里,明明已经消失了几百年了。
为何“问月”能引起如此羡慕?
月移塔影过江来。
这就是问月无名飞剑通神能力。问世间,有哪把剑能有如此能耐。月移塔影过江来,只有这柄剑而已。
三清门还未改名时,神灵中有一位特别杰出的弟子叫问月。他使得一柄飞剑,上抵苍穹摘月,下入深海摸鱼,单单手中一柄飞剑已通神。后来,问月羽化成仙,此剑历经数代,传到风尘时,突然就消失了。很多人都说是幽灵盗走了此剑,只是为了等到他的后裔子弟仗剑争夺三清门。
“师兄,你舍得吗?那可是通神圣剑“问月”啊。可别到时候,青木师兄拿我们开涮。现在让我们瞧瞧“问月”吧?”
人群中冒出一句话,接着就是一阵哄笑。
青木难得一笑,摊开右手手掌中,一柄短小仙剑闪现,悬浮着。此剑通体漆黑无光,毫不引人注目。青木右手微转,收了剑,道:“这就是“问月”,你们都看到了吧,我没有欺骗你吧。”
青竹瞧得目瞪口呆,心中羡慕极了,大声喊道:“师兄,你是怎么找到的?“问月”都消失了几百年啦!”
这一问,引得几百人心血澎湃,都想听青木说说“问月”来历,哪还记得搜索小诺之事呢。
青木扫视全场师兄弟,不待任何口气地说道:“日后再说,你们若是能找到小诺,这剑就归你们了。谁找到就是谁的。”
“好!”
所有人都沸腾了。
乌云密布,完完全全地遮住了满天星月。风,也大了。
“记得,你们听十位师叔的安排,仔细搜索啊!”
青木再次安顿着,他害怕这么声势浩大地阵势都寻找不到小诺,那小诺就真得危险了。
几百人分成了六排,每排两头都是他们的师叔。所有人祭出仙剑,散发出各色彩芒,煞是好看。
风云变幻莫测,星云山脉山高势危,夏雨常常骤下骤停。
各色光芒照亮了紫竹林,三清门弟子祭起自己仙器,排成一排一排的,搜索线拉得很长很远,一步一步地仔仔细细地过滤紫竹林。
风,大了。刮得竹子东摇西晃,竹叶飞舞。
轰隆隆,天雷震震,紧接着一道闪电划破苍穹,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拍了下来,打在脸上生疼生疼的。轰地又是一声雷响,震耳欲聋。
“大家快,咱们再找一遍。”
风云子运功输气,声若惊雷,在每个人耳边炸响。
青竹抹去脸上的雨水,眨巴眨巴眼睛,道:“大风兮云飞扬,云风扬兮雨沥沥。”
“你呀,一个劲地感叹什么啊!”青鱼笑道,胳膊轻轻地捅了一下青竹。人如其名,青鱼长得斯斯文文,远远看去,一身书卷气息,根本就不会想到他会是三清门道行极高的弟子。
青竹借着仙剑散发出的黄色光芒,小心翼翼地走着,边走边说:“都已经搜索了三遍了,别说小诺人影,就是一只鞋都没发现。现在再抹黑搜索一遍,怕也没什么意义了。不如好好想想,小孩究竟会到哪里去。”
青鱼笑道:“你小子不会是想偷懒了吧?青木收徒,这意味着什么,你会不知道?”
瞧着青鱼狡黠目光,青竹道:“知道啊,小诺就是青木收的徒弟。为了寻找他,青木悬赏了“问月”神剑,还能有什么其他原因。”
“你就别装了,甲子时代结束,青木时代马上就要来了。”青鱼道,减弱了几分剑芒。
青竹笑了笑,道:“任他山南海北,我只愿独居荒山一隅。”
雨势更大了,山上就是这样,雨来得急,势头更猛。
风云子与其他师兄弟商量了一番,运气怒号道:“所有子弟听令,即刻停止搜索,返回各自住所。”
数百道仙剑收去光芒,所有人都猫着腰朝着自己住处疾步奔跑。天大地大,也没几个人敢在紫竹林御剑飞行。
瞬间,紫竹林空荡荡的,只留风雨怒号。
落霞谷,痴痴和尚来回走动,心浮气躁的,怎么都静不下心来。痴痴和尚少了天魂和地魂,只留命魂,佛性道性都随之少了很多。
痴痴和尚也没有东西吃,喝了盏凉茶,尝试着打坐,却怎么也不能入定。屋外疾风骤雨,屋里,他满脑子都在思考着小诺,想着凤鸣钟响的原因。
“朱雀,你好些没?”
甲子人未到,声先传入屋中。
痴痴和尚停止来回走动,刚要开门,门就被推开了。
甲子进来了,手里提着食盒,进了屋,关上门,将食盒放桌上,笑道:“饿了吧,来,吃吧!都是你喜欢吃的。”
食盒打开,两碗笋片炒菜,几个锅盔,一碗粥。
“朱雀,快,坐下,吃吧。”甲子笑道,将餐具递给痴痴和尚。
痴痴和尚心头暖意浓浓,眼中含泪,接过餐具,道:“谢谢师父。师父,你也一起吃吧!”
甲子摇摇头,道:“我吃过了。”
油灯昏黄,瞧痴痴和尚咬下一片竹笋,那个满足感,让甲子不由地想到了小时候的朱雀,那时也是这样,甲子时常为他送晚饭,看着他吃光摸尽。
“怎么样,味道还是以前那样吗?”甲子笑道。
痴痴和尚咬下锅盔,忍住哽咽声,道:“是,还像以前那么好吃,味道一模一样的,没有变过。”
甲子笑出声,道:“那就好。我都有一百多年没做过这笋片了,没想到手艺也没有丢掉。哈哈……”
痴痴和尚抬头,看着甲子,就一个劲地看。
“怎么了?”甲子反问道,很疑惑。
痴痴和尚道:“以前,你为我送的笋片,也是你做的?”
甲子点点头,嗯了一声。
回忆往昔旧事,点点滴滴感动心头。痴痴和尚咽下笋片,道:“师父,是徒儿对不起你。”
说着,痴痴和尚跪地,啪啪地磕了三头,脑袋撞地声砰砰作响。
甲子急忙扶起痴痴和尚,坐板凳上,笑道:“只苦了你,居然用了封印力量,出卖了三魂,引个魂飞魄灭。我想了好多三清门记录,都没有解决方法。”
“师父,你别费心思了。封印之力,自然之力,神仙也无可奈何。”痴痴和尚道。
无助之力气氛弥散,油灯更加地昏暗了。
痴痴和尚像小时候那般,狼吞虎咽地吃光笋片,吃尽锅盔,道:好饱啊!“
甲子笑道:“吃饱就好。”
“师父,小诺呢?”痴痴和尚放下餐具,笑道。
甲子收了餐盘和餐盒,放在门后边,挑亮了油灯,道:“小诺,不大好。青叶把他给丢了。”
“啊!”痴痴和尚惊呆了,失声道:“怎么会这样呢。他怎么会走丢呢?”
甲子急忙道:“朱雀,你先别急。三清门所有弟子都在寻找他呢,地毯式过滤紫竹林,肯定能找到的。”
痴痴和尚懊恼道:“青叶怎么会把小诺给丢了呢!哎!”
听着无奈声,甲子解释道:“也不能青叶。我施了昏睡咒,可是小诺体内有抵抗之力,只昏了片刻就醒了。那时所有人都聚集在拓目广场上,也就没人呆在他身边。醒了,走了,这次青叶找到了小诺,索性也就带小诺游览星云山脉。傍晚时分会紫竹苑时,没想到有人在,青叶为了保险起见,就让小诺呆在紫竹林中,谁能想到,待青叶再次走到这处时,小诺就不见了。”
风声更大了,雷声更响了,放佛风雨雷电要摧毁这小茅屋。
砰砰砰三响,青木进了屋子。
看来雨水很大,青木都淋湿了一部分衣服。瞧着痴痴和尚和甲子正聊天,青木运气逼开衣服水汽,道:“师父,他们都撤了。”
“那小诺呢?”痴痴和尚急忙问道。
甲子道:“风雨欲来山满楼,这场风雨,势头不小啊。”
“是,师父。”青木衣服干了,回答道:“风急雨烈,师兄弟们都没有办法再继续地毯搜索了,而且已经搜索了三遍。”
痴痴和尚打断青木话语,道:“那小诺呢?”
青木摇摇头,神色黯然,道:“还是没有找到他。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这么大风雨,小诺怎么肯度过啊。”痴痴和尚担忧道。
甲子透过缝隙,望着雨线,安慰道:“小诺瞧着十分聪明,这么大雨这么大风,他肯定早就躲起来,避风避雨了。他才不会想道我们子弟此时正御着剑在外冒雨寻找他。”
青木捏捏痴痴和尚肩膀,笑道:“风雨一停,立马号召所有师兄弟寻找,这回地毯式地搜索星云山脉。”
痴痴和尚叹道:“也不知道小诺会在何处避雨。”
甲子顿时眼前一亮,道:“望月峰。”
青木笑着点点头,道:“是。”
痴痴和尚疑惑地看着两人,怎么也想不明白,站起身走来走去,走了几个来回,嘀咕道:“望月峰,望月峰,望月峰。”
突然,痴痴和尚眼前一亮,他记得望月峰,道:“望月峰,清月。”
甲子微笑,点头;青木点头,大笑。
痴痴和尚问道:“怎么,清月还在望月峰?”
屋里有一堆干火柴,青木点了一小堆,待火烧旺了,才笑着回复道:“望月峰,这几百年来,更加地独立了,几乎没人敢私闯望月峰。只有青叶,傻傻地经常跑到望月峰抓野兔。殊不知,他背后一直都有一柄剑直指他。”
一道闪电划破天际,照亮了木屋,邪风暴雨,威势依旧如雷霆。
甲子摸住痴痴和尚手腕,运气为其检查了一遍,笑道:“你呢,没啥大碍,就是失去了很多修行。能适应不?”
痴痴和尚道:“能。”
至始至终,甲子都没有过问封印之事。
夜深了,甲子理好衣服,站起身,道:“青木,你留在这儿陪朱雀吧,我得回去了。”
“好。”青木应道。
痴痴和尚亦点头道:“师父慢走。”
甲子在门口停止的瞬间,克制住了转身回头的冲动,御剑飞去。
猛风呼呼,啪地一下把门狠狠地关上了。
“朱雀,你早些休息吧!小诺再清月那儿,不会有事的。”青木安慰道,火堆不大,却也照得屋子亮堂堂的,暖洋洋的。
每次封印夺走一魂,身体都会很虚弱很虚弱,痴痴和尚笑了笑,道:“好吧,我就休息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青木应道,熄了油灯,火堆火势慢慢地变弱,不见了火焰。
夜静了,风声转弱,雨势变缓了。
甲子御剑而去,并非飞回正殿,而是朝着望月峰凌烟阁飞去。
凌烟阁正是清月闺阁,一半嵌入悬崖中,一半凌空,檀香古木,香气浓郁,独具一格。屋子嵌入悬崖石壁里,凌空部分只是一条宽阔走廊罢了。
清月身着素衣,飘飘而出,轻声问道:“掌门师叔,你怎么来了?”
甲子站在凌空走廊中,望了一眼黑漆漆地悬崖下面,笑道:“清月,你可见过一个小孩呀?”
细细打量,清月唇红齿白,柳叶弯眉,眼眸明亮如星,一股仙气自然而现。再听,其声若黄鹂,细腻而甜美。
清月轻启朱唇,面带微笑,道:“见过,在我这儿呢。不过,他睡了。”
甲子笑道:“早知在你这儿,就不用枉费我召集所有子弟搜索紫竹林了。”
“难怪,紫竹林仙剑光芒那般盛。”清月应道。
甲子转身到了走廊边,道:“明天,我带你去见一位故人。”
风雨变弱了,天依旧漆黑。
清月道:“故人?”
“是朱雀。”甲子轻声道,依旧没有回头。
清月一怔,道:“朱雀,他还活着?”
甲子默默道:“是。”
“掌门师叔,你带他来望月峰吧!当年,你下了诛杀令,他怎么还敢上山啊!”清月细声说道,语气中透露出很多关怀和惊讶。
甲子默默道:“因为小诺。”
“小诺,小诺,难道真是他?”
这一念头再次占据了清月心头,自己在紫竹林见到小诺那一幕浮现在眼前,是那种地惊讶,那么地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小诺上山了,朱雀就上山了。难道他是为了小诺?”清月轻声道。
抬头看去,甲早不见了,隐约中,清月记得甲子走时也告别了。只是她一门心思想问题,忽略了这些。
清月问月,究竟是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