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正文】
“这就太令人失望了,”金发少女手腕一转,冰枪在空中旋出弥漫着霜气的枪花,枪尖遥指卡洛儿的胸口,后者仿佛感受到那种令人战栗的寒意扑面而来,“我觉得你应该有很多话想对我说吧,皇妃殿下,在你死前给你个机会。”
卡洛儿颤抖起来,那种冷意从脊背流向四肢百骸,她下意识靠向身后的人想要寻求庇护,苏黎皱起眉直接跳下了独角兽,她看着正释放着杀气的少女,组织了一下措辞,“嗯……我们做了个交易。”
双足飞龙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低吼,安娅愣了一下,就听见苏黎说:“她想告诉你我也是个龙骑士。”
见鬼,女主竟然也会龙语。
安娅烦躁地说:“我他妈听得懂。”
苏黎意味深长地点点头:“是啊。”
安娅在心里骂街,卡洛儿却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向苏黎,她并非震惊这个人是龙骑士,虽然这确实足够出乎意料,最让她觉得可怕的是,这个人居然也懂龙语……
卡洛儿不算利索地爬下了独角兽,她如今不复之前的高高在上,却还在端着皇妃的姿态,扬起下巴说:“你会后悔因为一个贱民而杀了我的弟弟,虽然我至今不明白你为何会这样做,但你一定会付出代价的。”
金发少女微微挑眉,看了她一会儿忽然大笑起来,“你现在是觉得有人保护你,所以才敢对我说这样的话,是吗?”
苏黎完全明白这话的意思。
之前安娅也是当着她的面抽空了那个幻术师的精神力,在这方面她还真就没什么好办法,除非和对方撕脸。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觉得自己魅力很大,要知道,”安娅故意叹了口气,很不礼貌地伸手指着苏黎,“这家伙答应我要杀了你,如今出尔反尔,你却还相信她对你做出的承诺,无所谓,反正我是不信。”
卡洛儿脸色一白,显然没想到这个问题。
不过很快她又镇定下来,这世上本来就没几个Alpha能对Omega,尤其是她这样的Omega不假辞色甚至痛下杀手,当然,眼前这个人也许是个例外。
金发少女摊开手耸了耸肩,“她把你利用完肯定还要杀了你,也对,那我就不管了,你们一个两个都想杀光洛忒菲斯家族,我也有个不值一提的小梦想就是看着菲尔皮乌斯一个个死掉,不过这个的难度好像就小多了吧。”
菲尔皮乌斯家族数百年来地位显赫,因为那时候皇室并没有Omega出生,卡洛儿从小几乎就把自己当做帝国最高贵的Omega,从没有谁敢这样对她说话,她气得浑身发抖,“你,你……”
她露出一个满怀恶意的微笑。
然而下一秒,双足飞龙却忽然张开了双翼,发出一声将林间鸟雀纷纷惊飞的长啸。
安娅接着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她和苏黎几乎同时朝森林里的某个方向扭头看去,一头高大的完全期角龙慢慢从阴影中走出,银灰色短发的男人坐在龙背上,手中长而沉重的战斧闪着冰冷的寒光,充满压迫感的强烈气势顿时扑面而来。
月光逐渐被乌云遮蔽,夜色重新暗沉下来。
卡洛儿长长松了口气,眼里几乎涌出了泪水,声音颤抖着喊道:“父亲。”
安德鲁只是微微点头,接着就看向那个紧紧抓住冰枪的金发少女,后者正死死盯着他,眼里充斥着越发浓烈的战斗**,嘴角的笑容流露出某种嗜血的疯狂。
他知道安娅的阶位肯定不止三阶,却没想到在面对七阶战士时,这个年轻人竟然会露出这样的反应。
即使他巴不得早日将对方挫骨扬灰,但在真正见到安娅的时候,安德鲁还是不得不承认,这个人并非传闻中的那样胆怯卑劣,如果换个形势,她也绝对值得菲尔皮乌斯家族派出血统最纯正的Omega……甚至Alpha联姻。
安娅不知道对方还在想自己的性向问题,她在战王级别的威压中感到前所未有的兴奋,那种强烈渴求着战斗的冲动甚至快要吞没她的理智。
她紧握着冰枪的手指都渐渐扭曲变形成黑色的枝条,骨节里生出弯钩状的尖刺,少女舔了舔嘴唇,眼中闪烁起妖异的绿光,如同墓地里明灭的鬼火。
“以龙骑士的荣耀为证,安德鲁·菲尔皮乌斯,我向你宣战。”
从龙骑士的角度,两人的契约伙伴同为下位龙族,因此身份上可谓是完全平等的,安德鲁本来就要杀她,也不会拒绝。
只是在五年前安娅杀了欧文的时候,他从未想过这个小孩会能做到今天这一步,甚至直接破坏了菲尔皮乌斯掌控皇室的关键————他当然知道卡洛儿根本没有机会和别的Alpha生下孩子。
就在他即将开口答应的时候,那个一直没说话的黑发女人却忽然开口说:“既然是龙骑士的战斗,看在我的契约者身份高于这位飞龙小姐,格里兰斯阁下,我请求你将对手让给我。”
安娅虽然心里很不爽这话,但是赫拉并没有什么反应,毕竟对方是上位龙族的骑士,她没有急着回答,只是转头看向正在沉思的安德鲁,“殿下,我有个问题,你总不会是孤身来帝都的吧。”
安德鲁哼了一声,“他们的任务是确保比亚隆德斯家族的继承人落到一个废物或者私生子头上,我要霍兰迪为她的所做所为偿命,维多利亚的后半生都活在痛苦中。”
安娅早就猜到是这样。
她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平静许多,毕竟她们这些人应对刺杀都变成了日常,霍兰迪自从展现出绝佳的天赋之后,比亚隆德斯家族的仇敌们就曾接二连三派人暗杀她,如今……顶多算是其中比较危险的一次吧。
安娅不再接话,只是让赫拉后退,自己转向苏黎:“你欠我个巨大的人情。”
安德鲁终于反应过来那个黑发年轻人的身份,他望向那双深不见底的幽暗眼瞳,语气变得有些诡异:“艾芙莉的女儿?”
苏黎向金发少女打了个没问题的手势,才看着安德鲁抬手摘了面具,“血刃的人去阿勒多雷的时候和你说了什么。”
安德鲁愣了一下,接着冷笑起来,“你居然已经知道了血刃……那你离死也不远了。”
话音未落,他的头顶当空浮现出战斧的幻影,如有实质的威压陡然扩散出去,空中仿佛都出现了涟漪般颤抖的斗气。
幻影挟着厚重的斗气旋转着当头劈落下来,砸在地面上发出让整个森林都在震颤的撞击,碎石泥土漫天飞扬,苏黎的身影在灰尘中一闪而过,手边流动着萤蓝色幽光的长剑几乎拉出了一道残象,自下而上迎上了安德鲁的斧子。
转瞬间,两人间十多米的距离已经彻底消失。
安娅抱着手臂看着两人短短几秒间已经数次交手,每次斗气相撞时都有无形的压力在空中散开,如同旋风般席卷而过的力量在地面上刮出纵横交错的深刻痕迹。
她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适,反而还看得格外手痒,然而不远处没来得及远离战场的卡洛儿已经昏迷过去。
高阶的战斗对于大部分人来说不像他们想象中那么精彩,因为一般人无法捕捉到他们的速度和动作,不过对于安娅来说,她是完全能感受到其中的任何细节。
因此在安德鲁即将战败的时候,她也能提前看出对方的颓势。
银发男人以那柄巨大的战斧支撑着一片狼藉的地面,两人的战斗几乎毁灭了半径百米的树林。
“血刃的人混进你家族来刺杀我,”苏黎单手拎着那把剑,依然是一副有些漫不经心的样子,走到安德鲁面前不远处,“不过被那边的格里兰斯阁下吃光了精神力,所以我们得到了一些有趣的信息……”
不知道是哪一点触动了他,安德鲁神色大变,猛地抬起头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怒吼,其中蕴含的力量极为恐怖,周围的断裂倒塌的树木和散乱的花草,甚至来不及逃离的爬虫都在这冲击中纷纷化为齑粉。
赫拉在震惊中都忍不住念着龙语召唤了数层魔法护盾,安娅直觉上感到不对劲,也不管什么决斗的公平公正,下意识就锁定了安德鲁正在剧烈波动的精神力丢出了幻术。
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安娅在一片混乱中确定自己的幻术没有任何作用,安德鲁根本没受到影响,哪怕是他的精神力高到足以抵御控制,也不该是这样的反应。
只有一种可能是他身上有什么道具可以自动抵抗幻术。
安娅心里咒骂着抬起手试图召唤火精灵,却发现这片区域内的所有元素精灵仿佛都消失了,她的呼唤没有得到任何回馈,她扭头看向苏黎。
后者刚摇了摇头,安德鲁的坐骑龙忽然发狂般地咆哮着向她冲过去。
完全期的地行龙有着飞龙无法媲美的力量,一般的七阶战士恐怕都不能正面和他们硬抗,再加上不能使用魔法,苏黎只能暂时搁下那边的菲尔皮乌斯亲王。
安娅看得直皱眉,但是地面作战飞龙没有任何优势,她也不想让赫拉受伤,只能大喊:“你的龙呢?!”
苏黎侧身闪过角龙的撞击,手中的剑换成了几乎有两米长的刺枪,翻滚的斗气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横扫而出,“你的幻术呢?”
安娅翻了个白眼,不想说话,然而转头却看到了极为惊恐的一幕。
安德鲁从地上站了起来,他的衣服早就被狂乱的斗气割碎,□□的背脊上生出一对极为厚重宽大的灰白色羽翼,乳白色的圣光在他掌心凝聚成战斧的形状,而他的手背上繁复的咒文正在闪闪发亮。
安娅瞳孔一缩,明白发生了什么。
教廷曾经绞杀魔法师最大的依仗之一,禁魔真言。
禁魔术这种存在非常玄妙,通常有两种形式,一是切断法师与元素精灵的联系,但这样并不保险,容易被高阶法师突破,二就是光之力驱逐一定范围内的元素精灵,让魔法师无从使用魔法。
可是后者属于高阶的真言,大主教级别的人都只能小范围使用,而且非常消耗体力和精神,而对方现在的情况,大概也有两种可能,他召唤了某个神明降临在自己身上施展圣迹,或者说他自己就是个……
天族。
这个念头刚在安娅的脑海中闪过,巨大的阴影已经笼罩了她,眼前一片绚烂至极的刺眼白光,她下意识一跃而起跳离了龙背,顺便抬起手臂挡在身前,然后她就感到自己仿佛失去了某些部分的知觉。
“……”
就在灰牙终于出现,用威压生生逼退了发狂的下位龙族之后,苏黎才停下手,契约伙伴站在她身边,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忽然倒吸一口冷气。
苏黎顺着小男孩的视线看去,金发少女半跪在地上,整条右臂都被安德鲁手中圣光凝成的战斧切了下来,断口处鲜血淋漓惨不忍睹。
安德鲁停在半空中,背后的双翼完全展开,他转向苏黎,“我确实对不起威尔金斯阁下,但眼下却又更重要的事情,你根本不知道,深渊的力量已经苏醒……”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
不远处的卡洛儿发出一声惨叫,地面上生出密密麻麻的黑色藤条,巨大的锯齿状叶片纷纷张开将她的整个身体笼罩起来,不过是眨眼间的功夫,当那些枝叶消失的时候,地上只剩下一堆散乱的白骨。
安娅的左手插在地里,手腕以下依稀能见到皮肤已经化成了树皮状,而她的右臂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地生长出来。
“你已经觉醒了血统?!”虽然女儿死在面前,安德鲁看上去却没有悲伤只有震惊,他忽然怒吼一声,展开翅膀向跪在不远处的安娅冲了过去。
“以光明之主的名义,黑暗的仆人————迎接毁灭吧!”
他整个人都焕发出刺眼至极的白光,炫目的光芒刹那间将昏暗的天穹都映得亮如白昼。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带着可怕的冲击力扩散开。
苏黎完全没想到安德鲁居然会选择自爆。
不过结合卡洛儿之前说的话……
许久之后,她看到弥漫的尘埃灰土中有个人影缓缓站了起来。
那个人影倏然拔高,下半身都化作数十根拔地而起的粗壮藤蔓,无数形状狰狞色泽诡异的花叶层层叠叠在扭曲的藤条上盛开绽放,整个地面都随着那些藤蔓的翻滚抽动而为之震颤。
如同黑暗骤然降临,方圆百米内的土地却瞬间失去生机化作漆黑的焦土,更远处的深林中听到打斗声正赶来的帝**们看着自己的伙伴浑身颤抖着,不受控制地转头夺路而逃。
金发少女迎着镰刀般的新月张开双臂,她的衣衫皆尽碎裂,苍白的身躯未着寸缕,在星光下显示出某种妖异又蛊惑的魅力,宛若燃烧的魔纹从肩膀一路蜿蜒到胸口,在罪恶的地狱里流溢着焰光。
然后,她露出了一个满怀嘲讽的笑容:“……妈的智障。”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写到这儿了_(:зゝ∠)_
【正文看作者有话说。】
熹微晨光越过失修的窗棂,疏疏朗朗地落在地面上。窗棂上挂着的风铃叮当作响。
——伊莱扎在风铃的清脆声响中悠悠转醒。
困意还残留在意识里,她极为缓慢地眨眼,撑起身体,迷惑不已地环顾四周,试图找出自己在哪里的信息。
阳光倾落在陈旧的地板上,桌椅上覆了一层浮灰,书柜上被各色书籍排得满满当当的,墙角摆着一个直顶天花板的衣橱。
意外的熟悉。
她再度抬手揉了揉眼睛,目无焦距地茫然四顾,低下头摸了摸身下的床铺。
这是她的床。
等到揉得眼尾染上微红,混沌的神智才逐渐清明起来,一个认知蓦地出现在脑海里。胡乱地扒拉了下头发,伊莱扎总算反应过来她在哪里,她跳下床,赤足站在地上,视线在屋内扫视一圈。
这里是她的家。
原本像是隔了一层迷雾的记忆重新明晰,稍一作想,伊莱扎便回想起了入睡前发生的事。想到她的邻居可能的反应,她不由得感到一阵懊恼——在知道发牌的工作需要熬夜之后,她就更改了自己的作息,准确到秒的生物钟让她七点一到,就立刻身不由己地陷入沉睡。
大概在外人看来……就像猝死一样。
不过现在并不是回忆的时候。
三两步蹦到书柜边,伊莱扎扫了一眼,找到今天对应的格子,书柜被分成了三十一格,她按照日期从那一格里抽出一本书。
和房间里的其他东西一样,这本书陈旧、破败,字迹不甚清晰。伊莱扎快速将书翻了一遍,密密麻麻的文字顷刻间映入眼帘,匆匆翻完后她猛地合上书,闭上眼回忆几秒,再睁开眼时,旧书已经焕然一新,没有污渍,没有折痕,书脊上的烫金标题在晨光里闪闪发光。
对于这种奇妙的变化,伊莱扎没有任何反应,她把这本新书插回书柜,重新抽出下一本,重复刚才的举止。
等到今天的书全部看完后,她才小小地舒了口气,抽出昨天那格的最后一本书,翻到最后一页的空白处,捡起挡板上的笔匆匆写了几行字,再合上书把它放回去。
做完这一切,伊莱扎回过身,凝望着房间的每个角落,灰尘和污渍在她读完书后尽数随风消逝,原本暗淡的光线也变得明亮,此刻这间屋子看起来充满了生活的气息。
她目光一转,凝固在角落的衣橱上。
不用去亲身尝试,她也知道,这间屋子里,只有那个衣橱无法打开,也无法存放记忆。
那里面装着什么?伊莱扎不知道。
她所能知道的是,她能够看见的原因,是因为这里是她的脑海。
这间寒碜的房间,就是她的记忆宫殿*1。
*
确认了伊莱扎只是睡着了后,巴基的愕然也逐渐淡去。最初的无措后,他弯腰把熟睡的女孩抱起来,放到他的床上,随后试图给她盖上点什么。
他看了看自己的睡袋,思考几秒,默默把它堆到一边,找了件大衣给伊莱扎盖上,才坐在床边考虑起接下来的行程。
如果可以的话,巴基并不想让修锁匠来修锁,他打算先看看能不能找到钥匙,不行再作他想。
他很快返回黑市,不出所料地找到了伊莱扎落下的钥匙,这让他微不可查地放松了少许,尔后带着钥匙回家。
回到家后,伊莱扎依旧没有转醒的样子,他也不甚在意。妥帖地把盖在伊莱扎身上的大衣拉上去一些,他抓了袋零食,拖出椅子坐到桌边,就着窗外的光线翻开日记本。
——用作书签的宣传册上,美国队长红蓝双色作战服的形象跃入眼帘。
黄昏时,巴基穿上外套,出门去买了点食物。虽说不知道伊莱扎什么时候会醒,但是他还是预留了她的分量,一起烧水吃泡面这种选择在这种情况下总感觉不是那么合适。
玉米粥。番茄沙拉。猪肉卷。巴基不知道伊莱扎的口味,所以只是买了些当地人比较习惯的食物打包带回来。算起来现在是樱桃上市的时候,路过水果摊时他不由得被那些鲜艳欲滴的浆果吸引着停下脚步,仔仔细细挑选了一盎司后拎着袋子回家。
接下来是草莓,杏,西瓜,李子……秋天的苹果和梨……走回家的一路上,他不由自主地想着。
仲春傍晚,布加勒斯特的天际燃烧着深红色的晚霞,落日的金辉洒在振翅飞过广场天空的白鸽身上,白羽漫天飘飞。
回家的路途不算太长,巴基本来就没有离开太远的打算,他腾出右手去摸钥匙,开门后拎着袋子走进屋,还没等他关上门,手上就蓦地一空。
他提了一路的袋子此刻漂浮在空中,晃晃悠悠地向着餐桌的方向飘去。
巴基:……
他不发一言地将视线转向伊莱扎的方向,如他所想,出门前还在床上睡得安稳,睡姿标准得好像罗马尼亚特产吸血鬼的女孩此刻坐在桌边,十指交叉放在胸前,双眼放空地望向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么。
倒是她的触须很是活跃,接过晚餐后仍然没有停手的意思,殷勤备至地将晚餐全部摆上桌,然后扭扭捏捏凑到他身边,打算帮他脱下外套挂起来;另一根则提着樱桃欢快不已地直奔厨房,紧接着便传来了哗啦水声和倾倒入水的扑通声。
——只是由于它们的存在太过隐蔽,一眼望去就像有谁在心灵操控,或者干脆是闹鬼了。
……似乎不是错觉。目睹了这一切的巴基在怔愣几秒后,毫无由来地想。
在触须暴露之后,伊莱扎的行为越发肆无忌惮起来了。
在听到他的脚步声后,伊莱扎的眼神明显恢复了神采,她飞快地将脸转向他的方向,通透的蓝色眼睛闪闪发亮,如果不是早就知道,一时之间根本看不出来她目不能视。待到他走到桌边落座,正式将目光落在她身上时,伊莱扎已经快要跪在椅子上摇尾巴了——如果她有的话。
看出来她似乎想对他说什么,巴基望着她可疑地反扣在桌面上的右手手掌,眼眸里并没有什么情绪起伏,顺从地将手递了过去。
接下来又是伊莱扎文盲一样艰难地书写,巴基已经学会了对于连borro都会漏字母的她更加宽容,等她写完后,他连蒙带猜,大致猜出来她想说她借了他的纸笔。
……猜到这里,他已经知道伊莱扎接下来想说什么了。
他看着伊莱扎缓缓移开手掌,露出被覆盖的纸片,用食指小心翼翼地推到他面前,随即收回手端正坐好,有些紧张地等待着他对此作出回应。
巴基低垂下眼,看向纸片上丑得不忍直视的字迹。
THANKYOU.
没有错误。
他沉默了很久,直到伊莱扎的肩慢慢耷拉下去,冷不丁地站起身。
伊莱扎的心情有些小小的沮丧。
这两个简单的单词她涂了又改,好几次才勉强能够在纸上完整地写出来,这还是因为她的邻居不嫌麻烦地和她交流了,她才愿意,也稍微对于书写有了点信心。在此之前她没有这个机会和他人交流,自然也无从知晓尽管困难,她还是有着通过文字和他人交流的可能的。
有什么比分明知晓拼写,却有着一双胡来的手更憋屈的事?
然而,突如其来地,一只手落在了她的脑袋上。
与往日的沉默疏离完全不同,温暖的手掌覆着她的头发,散发出的气息温和得不可思议,确切感受到这一点的伊莱扎顿时呆愣起来,眨了眨眼,懵懵懂懂地抬起头。
巴基低头看着一脸无知的伊莱扎,似乎想从她的眸光深处看出什么。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他低声说:“你做的很好。”
他不知道这句话足不足以让伊莱扎听懂,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这一句话,但是在这一刻,他的确想鼓励她。
——因为一直以来,他也想努力当一个正常人。
或许是被温暖的幻觉迷惑了。感受着置于头顶的手掌摩挲发丝的轻柔触感,伊莱扎有些恍惚,甚至觉得无措起来,却又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直到此刻,她都对她的邻居的过往一无所知,也没有探究的意愿。出于对他的尊重,她也不愿意逾越安全线,让自己轻率的接触冒犯到对方。
但她有直觉。
虽然不记得一个月前是什么样的,但是记忆里,伊莱扎总是感觉到她的邻居身上有着某种……同类的气息。
像忘记数步数时迷路在街头。像无论怎么咬牙也无法听懂人话。像傍晚时打开窗,被声音的海潮拥抱。
她理解这种感觉。
强烈的、想要做些什么的想法驱使着她坚定地抬起头,手指顺着衣料攀附而上,第一次握住了对方的左手。
指尖触碰到冰凉的金属,与**截然不同的触感让她有些不适应,但她依旧没有松手的意思。
早些时候,伊莱扎就知道她的邻居有着一条金属手臂。当时的她惊讶之余,还冒出了很多奇奇怪怪的脑洞,也因此更加担心邻居是什么因为一时失手被迫养老的大反派,心如死灰不打算再度复出但是把他赶下去的人依旧畏惧他的号召力之类的……生怕哪天嫌邻居碍眼的上位者会派杀手来干掉他。
她曾经猜测过,有关手臂的话题应该已经属于**的范围了,所以一直没流露出过好奇或是诧异的情绪。
但此刻,伊莱扎觉得,哪怕等会会被邻居揍,她也毫不后悔现在的越界。
她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将刚刚的纸片翻过来,抓过滚到桌角的钢笔,她认真地在纸上划下一个个字母,最后一笔落下,她抬起头将纸片举到她的邻居眼前,对着他扬起笑容。
TOMOPOISANTHEROAY.
Tomorroisanotherday.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了。
戴上手套,扣上棒球帽,最后一次整理外套,巴基确定做好外出的准备后,侧头望了眼糊着报纸的窗户,走出房门。
布加勒斯特不算多雨的城市,只是昨夜恰好下了一场大雨,已经生出些许铁锈的栏杆湿润一片,每层栏杆下方都挂着一串雨滴,三不五时啪嗒坠落。天空呈现出淡淡的灰蓝,衬着深暗云翳显得极其富有层次感。
缓步走到几步之遥的邻居门前,巴基抬手敲了敲门,没有等待几秒,穿戴整齐的伊莱扎打开门,一手拎着在现在看来款式有些老气的雨伞,仰起脸看他。
略显清冷的天光下,她不自在地压了压棒球帽帽檐,似乎比巴基还在意如何才能降低存在感,看起来像是很想把帽子摘掉,哪怕它和他现在戴着的棒球帽款式差不多。
——考虑到这顶帽子是昨天他看到她时顺手扣到她头上的,巴基有些难以判断她是单纯不喜欢这顶帽子还是因为接受馈赠而感到害羞,但这不妨碍他觉得这一幕有趣。
唇角掀起淡淡笑意,他习惯性地拍拍她的脑袋,接过伊莱扎手里提着的伞撑开,任由她亦步亦趋跟在他身边。
细雨落在伞面上,发出像是蚕食桑叶的沙沙声。
‘HERE?’
大概是由于雨天的缘故,路上没有多少行人。走下楼后,伊莱扎也很快忘却了刚才的不自在。她从口袋里摸出一本巴掌大的线环本,翻开到第一页,把笔记本展示给他看。
这是他们最后决定下来的交流方式,伊莱扎的交流障碍决定了他们不可能像常人一样直接交谈,于是他帮伊莱扎先在本子上写下简单的交流用语,再一页一页告诉她意思。令他有些讶异,伊莱扎的记忆力几乎称得上是惊人,他只讲了一遍,她就轻而易举地记住了这本本子的内容。
“咖啡。”他说。
伊莱扎点点头,没有再表达出想要交流的意思,把本子收回口袋,出神地望着被伞面遮去一块的灰蓝天空。
他们等电车。站台边有一只流浪狗。雨珠从伞的边缘滑落。
电车来的时候,流浪狗还蹲在那里,盯着街对面的热狗摊。巴基闻到了空气里飘来的香气,面包和香肠,蜂蜜的清甜。他随意地低头看了眼伊莱扎,她的脑袋转向了流浪狗的方向,似乎在注视着它——虽然他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Dog.”他说。
伊莱扎发出一声含糊的鼻音,算是回答。
他又看了眼伊莱扎的神情,揣测着她的想法。“Hungry?”
她摇了摇头,不再看那只毛皮湿透的流浪狗,反而挺直了身体,头仰得高高的。
似乎是感觉到了她刚才的注视,流浪狗这次反而扭过头望向他们的方向,湿漉漉的眼睛黑得像是珍珠。
巴基感觉到一只手无声地攥住了他的衣角,他不免有些迷惑。目光一转,伊莱扎的表情有些紧绷,嘴唇紧紧抿着,肩膀却小幅度地缩起,流露出戒备之意。
他不得不发挥自己的想象力,带了点试探地出声问道:“Scare?”
似乎对他的猜测感到讶异,伊莱扎转过头,微微睁大眼睛,随即嘴唇抿得更紧,矜持地再度摇了摇头。
电车门很快关上,他们隔着玻璃默默和那只流浪狗对视。那只狗看了他们一会,突然站起来甩了甩身上的水,哒哒地跑过电车道,大概是跑向热狗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