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四
连古教练都晓得要给小情侣留出单独相处的时间，马天超这样的聪明人就更不用说了，从餐厅一出来他就果断地道别，一溜烟就不见了人影。祁慧看看莫乔，他也正好低头看她，俩人目光交错，齐齐地抿嘴笑起来。
两个人绕着学校走了几圈，天早就暗了下来，林荫路上亮了灯，透过婆娑的枝叶照在莫乔的肩头，他的五官轮廓在昏暗的灯光下依旧清晰，甚至还多了些硬朗和质感。祁慧总忍不住抬头看他，一会儿又看一眼，怎么都看不够。
莫乔把祁慧送到宿舍楼下便不动了，摸了摸她的头顶柔声道：“上去吧，早点休息。”
祁慧舍不得，又有些失望，支支吾吾了半天，才扭扭捏捏地问：“你……不送我上楼吗？”两个人这么久不见，难道不是应该干柴烈火，什么什么不可描述的吗？莫乔竟然只把她送到楼下就要走，这也太冷淡了吧。难道这短短几个月的两地分居就已经把他们的感情给磨灭了？
她的心情简直就写在脸上，莫乔看得想笑，上前一走抱住她，动作十分轻柔，“我明天有比赛呢，”他的声音里难掩无奈，“男人的自制力是很差的，尤其是素了二十多年的男人，一会儿上去我怕自己会忍不住。那个……明天的比赛，不能影响体力。”
祁慧的脸上瞬间烧得发烫，说话都哆嗦了，“你你……你说什么呀，我就是，就是……没有别的意思。哎呀我不跟你说话了！”她恼羞成怒地在莫乔胸口捶了两下，发现手感挺好，然后又忍不住狼性大发地摸了几把。
“你是不是增肌了？怎么看着好像比以前壮实了些？”祁慧摸摸他的胸肌，手又顺势挪到他腰上，“腰还是细，唔，还是挺结实的。”
莫乔大感吃不消，特别无奈地抓住她的手，“别乱摸，不然——”
“不然怎么样？”祁慧故意问，咬着唇，坏笑。
莫乔在她脸上捏了一把，“回去看我怎么收拾你。”他到底不敢逾越雷池，只能嘴里说两句假装威胁，“我明天比赛，你会去看吗？”
“那还用说，票早就买好了，还提前很久就跟学校请了假调课，就等着看比赛呢。”虽然世界杯的参赛人员比较少，比赛远不如世乒赛那么竞争激烈，这个奖杯对莫乔却十分重要。世乒赛的冠军是莫乔征程的起点，而世界杯则是他必经的道路，至于两年后的奥运会，那才是大满贯的重点。
这一次的世界杯，国乒队只有莫乔和孙萌两个人参加，亚洲那边，山下因伤退赛，乒联指定了瑞典的一个选手替补，思密达国的两个选手实力相对较弱，对莫乔基本不会造成威胁，只有香港的直板选手何奇峰有点挑战度。不过，祁慧相信这些对莫乔来说都不算是事儿，最重要的一场十有八九就是跟孙萌的决赛。
她的预感果然是正确的，前几场比赛几乎没有任何悬念，不管是莫乔还是孙萌都赢得十分轻松，比分也基本是4:0和4:1这样的大比分，到最后一局的时候，他们俩甚至还会放飞自己，整点漂亮的球来引得在场观众欢呼叫好。
到了决赛，古指导照例是坐在了观众席上，抱着胳膊，十分轻松地观战。比赛开始前，电视台跟过来的记者试图从他这里挖出点小道消息来，被古指导一通乱扯，完全忘了自己到底问了些什么，等古指导回答完问题一溜烟地走远，她才回过神来古指导压根儿就没说什么。别说立场了，就连预测的话都没有半句。不过这并不奇怪，莫乔和孙萌的主管教练都是他，不管他们俩当中谁笑到最后，古指导都是赢家。
而对于观众席上的祁慧来说，她就明显有了立场。虽然她也很喜欢孙萌，也希望孙萌能早一点拿到世界级大赛的奖牌，可当他的竞争对手变成莫乔时，祁慧就毫不犹豫地站到了莫乔这边。
莫乔和孙萌最近打过好几次比赛，就胜率来说，最近半年莫乔的胜率显然要高许多，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一定能赢。竞技体育的魅力就在于不到最后时刻，永远说不清到底胜者是谁，历史上有太多以弱胜强的先例，更何况，莫乔和孙萌之间本来就不存在什么技术差距，赛场上的发挥才是赢得胜利的关键，有时候甚至只有一个球的处理，或者一个“暂停”的时机的选择。正是因为如此，祁慧才紧张得喘不上气。
或许是因为这是她第一次近距离地观看莫乔的世界大赛，祁慧觉得她的心脏好像有点负荷不了此时的压力和紧张气氛，连每一个呼吸都觉得困难极了。她试图用深呼吸的方式来缓解一二，可是压根儿就不管用，那颗鲜活的心脏一秒钟也不肯停歇地“砰砰”乱跳，仿佛随时要从她嘴里跳出来。
场馆里人很多，暖气开得有点猛，祁慧热得厉害，索性把外套脱了，露出里头的T恤。这是她特意从网上定制的T恤，大红色，胸前印着大大的“莫乔”二字，煞是引人注目。附近有观众使劲儿往她衣服上看，终于有老外忍不住问她，“你衣服上写的是谁的名字？孙，还是莫？”
“莫乔。”祁慧有点自豪地道：“我是莫乔的球迷。”
“哦，我是Littlefatty的粉丝。”老外朝她挤了挤眼睛，笑得很欢畅。
祁慧愣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这个Littlefatty就是萌萌，不由得笑出声，“他如果知道你叫他Littlefatty，一定会想哭的。就算男孩子，也会希望自己英俊帅气，高大健壮。”
“男人当然需要高大健壮，但孙还小，我猜他还只有十五岁。”
祁慧简直无语，对面这位老外，连萌萌的年纪都不清楚，你真的是他的粉丝吗？本着助人为乐的精神，祁慧为这位可爱的球迷进行了科普，但他显然不信，“这不可能，他不可能十九岁，你看他的脸，我怀疑他连十五岁都不到。你们中国人长得实在太小了！”
被他这么一打岔，祁慧发现自己的紧张情绪仿佛纾解了不少，再低头看球场里，莫乔和孙萌已经挥着手走了出来，全场顿时响起热烈的掌声。祁慧一个激动就跳了起来，举着手里的小红旗大声吼，“莫乔加油，莫乔加油！”
她的声音在喧嚣的场馆里并不明显，但莫乔仿佛心有灵犀似的朝她这个方向看了一眼。四周传来一阵抽气声，更多的粉丝像发了疯似的齐齐高呼。祁慧环顾四周，这才发现原来身边还藏着这么多战友，甚至还有人穿着和她一样的红色T恤，举着长枪短炮，那架势简直比专业记者还专业。
比赛马上开始，祁慧立刻把目光收了回来，聚精会神地盯着场馆正中央的桌球。
对于国内球迷们来说，最好看最精彩的比赛往往不是奥运会，也不是世界杯，而是每两年一次的世乒赛直通选拔，因为国家队所有高手悉数出场，高手云集，绝招频出，简直让人目不暇接。
同样的，国际赛事中，中国高手的内战也比外站更加精彩。今天莫乔和孙萌的比赛尤其如此，他们俩来自同一个主管教练，平时经常对战，对彼此的球路非常熟悉，同时也知道该如何防守对方，所以，当他们俩打起来的时候，整个场面就呈现出一种微妙的平衡，你领先一个球，我马上追上，我领先，你又赶上来，一局下来，几乎没有出现任何大比分的情况。
第一局俩人就拖到了18:16，莫乔拿下第一局。祁慧有点高兴，但并没有因此松一口气，两个人目前这相持不下的状态，老天爷都不敢说到底谁能笑到最后。
果然，第二局结束，比分变成了1:1平。
祁慧预感今天的比赛会很艰难，两个人技术相当，求胜欲望同样强烈的情况下很有可能会战到七局，到最后估计就是在打体力和心理了。果然，比分一点一点地变成3:3平，俩人一路拖到了第七局。
这个时候两个人的体力明显出现不如前几局了，祁慧忽然很庆幸那天莫乔没有做什么不可描述的事，不然，今天他要是因为体力不支导致输球，祁慧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第七局开局，莫乔失了两分，比分落后。祁慧的心立刻就跟着悬了起来，她不断地告诉自己这局还很长，就算到赛点也有可能翻盘，落后两个球根本算不了什么，可是，这些心理安慰在现在这个时间一点用也没有，她的脑子里无法控制地胡思乱想，越想放松，就越是紧张，浑身上下就跟从水里捞出来似的，看起来仿佛她刚刚从球场上下来。
邻座的老外见状轻松地跟她打招呼，“嘿，别紧张。你看起来很不好，要不要吃点巧克力。”老外特别热情地掏出一包巧克力递给她，“味道很棒，这是我最喜欢的牌子。可惜我不能多吃，不过你的身材应该没问题。”他笑呵呵地挺了挺自己圆鼓鼓的肚子，还上手拍了拍。
祁慧的思维被他打断，傻乎乎地接过巧克力，机械地道谢，又掰了一块扔嘴里。
“怎么样，是不是味道很棒？”老外充满期待地问。
祁慧也说不出嘴里到底是什么味儿，只呆呆地点头，“是的，非常好，谢谢。”等她吃完一整块巧克力，才发现莫乔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拿到了赛点。
她有点懵，有点高兴，但更多还是紧张。
比赛不到最后一秒，她就不敢放松和庆祝。
千万要拿下，一定要拿下！
现在是孙萌的发球，他和莫乔都已经浑身湿透了，头发上不断有汗水滴下来，吧嗒吧嗒地落在地板和球桌上。孙萌用手在球桌上擦了两把，半蹲下腰，发球——
他发了个短球，莫乔突然搏杀，反手猛拧打到孙萌正手位。孙萌伸长胳膊去接，白色小球轻轻地在他球板上擦了一下，孙萌暗道不好，还想再用点力，但小球已然朝球网飞去……
4:3
祁慧瞬间瘫倒在座位上。
莫乔也脱力地往地上一躺，重重地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