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舟忍不住问格伊:“杨伊啊。你就这么让你的漂亮男人走了。要知道。你带我去见司空先生。就不能去追他了。”
客栈的房内有两张床。连舟和格伊分睡两床。闻得此言。格伊从床上坐了起來。脆生道:“漂亮男人其实心地很好的。”
“嗯。”连舟睡不着。也干脆坐了起來。
格伊弯眸笑笑:“所以。他会追上來的。他会在暗中保护我的。”
在格伊与连舟的隔壁房间。床帐微动。发出“吱呀”的暗响。
听得格伊这般说。连舟心里浮开微小的欣喜。那个男人追上來了是吗。
眼中的幽暗一闪而逝。连舟笑不露齿:“是吗。我看他不像那种很会照顾人的人啊。”
格伊将窗子撑开。凉凉的夜风吹散室内燥热。闻言道:“是不像。不过。我有事实为证哦。”她眼中浮动细碎的光芒。“有一次。我追着他跑去于吉山。脚磨破了泡。很痛。就被远远地落在身后。可能看我沒追上去。他就折路回來了。我委屈地伸脚给他看。我以为他会骂我‘白痴’。沒想到他一句话也沒说。他打开包袱从里面拿了针。把我脚搁在他腿上。掐住我的水泡外围。小心翼翼地一个个刺破我脚上的泡。再用白绢帕子擦净。拿出一小盒碧绿的药膏。放在自己的膝头晾着。等着我脚上的药被完全吸收后再把我脚放下來。”
“然后。”格伊的表情变得很柔。“他就背着我下山了。”她的面容被月华笼罩。有种远离尘世的美好。她细声细气道。“那时候我想。他能背我。就算我一辈子瘫痪都行。”
连舟笑笑:“你们之间很温馨啊。我还想听听你们的故事。能不能多说一点啊。”
格伊似乎很开心。说了很多。
隔壁的房间内。男子听着少女温软的话语。想起前尘往事。修长好看的眉。在无人可知的黑夜里。甚至自己也不曾全然察觉到的情况下。轻轻弯成了月华般的弧度。
连舟看着格伊笑容飞扬的小脸。心有不忍。却还是阴了阴眸子。
她低喃:“对不起了……”
“啊。”黑夜中。陡然传來格伊的一声大叫。“小舟你……”
连舟的门。忽然间被人撞开。
此值夏日。风清夜明。胡杨树洒在石子路上的倒影。斑驳摇动。漏下的细碎月光洒在來人的身上。墨发不拘。卷轴般散开。光华又似流水锦帛。白色的睡袍在塞外的风中飘逸游曳。
正是顾霁初。
连舟怀抱着被打晕过去的格伊。一把锋利的匕首抵在格伊的脖子上。用嘴指着桌子上的白色药瓶:“把药拿过來。”
顾霁初眼里寒冰寂静:“你用杨伊威胁我。”
“那你受不受威胁。”连舟冷笑。“她对你可是情真意切啊。就在刚才。她还说你多么温柔多么会照顾她來着。你在隔壁听了那些话。难道就沒有触动。”
顾霁初一怔。恍然一笑:“原來如此。你故意引出她那些话。就是想让我更重视她。从而。为了她的安危。而不得不听命于你。”
连舟冷冷扬眉:“少废话。把桌子上那药瓶拿过來。”
顾霁初大袖一拂。转过身去:“不过一个花痴成性的丫头。我何以会对她情窦萌生。宋莲舟。你这招棋。下错了。”
“是吗。那你这么着急赶过來干什么。”
顾霁初脚底轻颤。迈开步子走到门口:“你杀她便是。于我。反倒减了诸多困扰。”
“这可是你说的。”
连舟眉梢一挑。目光彻底地阴暗了下來。她举起匕首。毫不留情地就插进格伊的肩膀。鲜血“噗”的从格伊的肩头冒出來。连舟脸上。沒有一丝一毫地动摇或心软。
“啊……”格伊痛醒。叫了一声。受不住排山倒海的痛意。立刻便又晕了过去。
连舟抬起眸子。望着滞在门口的顾霁初。他捏紧拳头。终于转身。
连舟脸上表情平静一如往昔。素白的小脸上溅了格伊的血迹。几缕血丝顺着她尖瘦的下巴流下來。像是绽开在黑夜里的曼沙珠华。妖异到极点的冷漠。
她在等待着顾霁初的话。
夜里。塞外的风不停地吹着。房内。是森寒的血腥味。
几日后的黄昏。上晟淅淅沥沥地下了一场雨。月从柳梢间徐徐而上。绕过了或深或浅的云层。一勾银白稍带清冷。悬于天际。
朦胧的月光下有风骤起。通漪池升起淡青色的荷叶。莲花摇曳。晚夏的池子。已隐隐有些苍白的颓败。几朵莲花花瓣落在水中。惊起一池涟漪。
“也不知道少爷要我们给这些荷叶打伞干什么。就算今天不枯明天不落。这季节來了。也总是要谢的啊。”孟府的一个下人摇摇头。
“是啊。少爷以前都不怎么爱这莲花的。可现在看见一朵花落了。就好像很不开心的样子。真是奇怪啊……”另一个下人附和。
雨停了片刻又开始了。孟府的下人成群结队地打着伞。在通漪池旁为莲花莲叶遮风挡雨。或青或白的色泽盛开在夜色中。宽大的伞叶迎风轻晃。撩起伞面细细的水花。
“真是累死了。也不知道这雨什么时候会停。”
“我看今晚是不会停了……”
下人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小声抱怨着。
一道稍显清冷的声音提醒道:“别说了。等下少爷经过听见了就麻烦了。还是耐着点性子吧。”
有人赞同道:“少爷一从宣殷回來心情就不怎么好。咱们还是悠着点吧。”
“就是。宗崎大哥陪了他这么多年。少爷还不是重重罚了他。而且还不让他在身边侍候了。”那下人换了只手打伞。“他可是从小和少爷长大的啊。也不知道犯了什么错……”
“听说。”一个下人小声道。“是扣下了冥衣卫传來的重要消息吧。让少爷漏掉了重要情报……”
“嘘。”有人提醒道。“少爷过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