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一个心爱的小木钟,滴滴答答行走的小木钟,可是突然有一天你的小木钟丢了。于是你绕着小木桌找啊找啊,找啊找啊,找啊找啊……却没有找到。于是你准备走出小木屋去寻找,当你推开小木门时,一条长长的小木梯出现在眼前,你沿着小木梯往下走,走啊走啊,走啊走啊,走啊走啊……却一直走不到尽头,突然,你从小木梯上摔下,落入深渊般的黑暗之中,你感到惊恐,感到害怕,这时,一个声音从空中飘来:起来,孩子;起来,孩子;站起来,孩子;站起来吧,孩子……”
原本空气如凝结一般的教室中,突然传来一声响动,坐在角落中的一名女学生僵硬的晃动着身躯缓缓站起。不多时,又一名男学生缓缓站在……
顾思礼站在讲台上满意的看着台下陆续起立的学生,嘴角微微上扬,但依旧继续的说道:“站起来吧,孩子;都站起来吧,孩子……”
在坐的数十人陆陆续续站起,唯留中间一长发大眼的女生,坐于人群之中,不为所动,晃着脑袋,纳罕得看着战立的同学。顾思礼仿佛早已知晓,并不再继续说催眠用语,任由她坐于原地。在逐一扫视起立的学生后,顾思礼将目光停留在仍旧端坐的女生身上,女生毫无顾忌的与顾思礼对视,神情平淡,眼中也毫无惊异,嘴角似有笑意浮现。此时,教室里分外安静,唯能听到此起彼伏的鼻息声。
少顷,磁性而厚重的声音从顾思礼口中缓缓吐出:“下面,在我击掌过后,你将醒来。”
清脆的“啪”声之后,学生们陆续醒来,惊讶的望向左右,纷纷私语起来。
顾思礼并未干涉学生们的私下讨论,虽然这些学生在读本科专业时多多少少都接触过一些催眠知识,但很大一部分知识仅仅存在于理论之中,并未实践。像这样真实的体验到催眠术,并且是群体催眠术,可能是大部分学生的第一次。当然,她是除外的。
看着学生们一直不减的讨论热情,顾思礼只好终止他们的讨论:“你们可能在本科学习时接触到催眠术的皮毛,但是我们在接下来的研究生课程中,是会深入学习催眠术的,并将催眠术广泛应用到临床心理学中。”
顾思礼拉下投影幕布,点开早已准备好的幻灯片:“催眠,顾名思义,是通过刺激视觉、听觉或触觉来引起人进入睡眠状态。刚刚大家所感受到的是言语暗示催眠法。不过,在这个世界上大约有10%的人很难或者完全不会被催眠。”
话闭,顾思礼向她看去,她正在本子上认真的记录着笔记。顾思礼切换了幻灯片:“接下来,我们通过几个真实案例,来具体了解一些催眠方式……”
下课后,学生们收拾好课本,三三两两结伴而出,顾思礼正在等待电脑关机,只见那个未被催眠的女生独自走向讲台:“妈妈让你晚上回家吃饭。”
顾思礼温柔的笑着,修长的手指合住电脑:“好,那你等我一会,我们一道回去。”
女生高兴的点着头,帮着顾思礼收拾好教案后一同走出教室。
“哥,为什么我没有被催眠呢?是不是因为你不够厉害?”
“是因为我们的陶陶厉害!”
“真的?”陶陶挎住顾思礼的手臂,高兴的走入电梯。陶陶自小就和顾思礼亲近,在哥哥的建议下,也选择了攻读心理学专业。
家中,顾母早已做好丰盛的饭菜,只等着顾思礼兄妹回来开饭。在听到兄妹俩说笑声后,顾母匆匆开门:“怎么这么久?饭菜都凉了!”
“还不是因为哥,下课后还要回办公室瞎忙!搞的我都快饿死了!”陶陶丢下背包,坐到餐桌前,夹起一片肉丢入嘴中。
顾母从厨房端出米饭,看到陶陶这幅样子,无奈的笑道:“去洗了手再吃!”
陶陶不情愿的起身,嘟着嘴去洗手。
“妈,陶陶都这么大了,你还当她小孩一样管着。”顾思礼坐下,端起瓷碗,先为几人盛汤。
“她啊,要有你一半沉稳,我也就不操心了!”顾母摇头叹气,接过顾思礼递来的汤碗。
“妈,您放心,等我到我哥这个岁数,指定比他还要沉稳!”陶陶重新坐下,执着汤匙喝了一口,啧啧的感叹:“真香!论手艺,我只服您一个人!”
“你俩啊,学校离家又不远,没事经常回来吃饭!”顾母看顾思礼点头,转向陶陶:“还有你,研究生功课哪有那么忙,天天住什么宿舍?回家来住!”
“妈,您就别管她了,她住宿舍可以多睡一会。不用早起的。”顾思礼帮陶陶解释道。
“别当我什么都不知道,她有几天住宿舍,又有几天是住在你那里?”顾母一边瞪着陶陶,一边为她添汤加菜。
“我这不是为了更好的学习嘛,有什么不懂的问题可以及时问老师,是吧,顾老师?”陶陶十分挑食,将碗中的苦瓜一片片挑出,再夹到顾思礼碗中。
顾思礼并不接话也不拒绝,低头认真的吃饭,如果让陶陶长期住在宿舍,他真是放不下心,怕是母亲也这样想,偶尔只是抱怨他们不常回家,却从不管他们所为。自己在美国攻读博士时,正好赶上陶陶读大学,母亲总是以身体不适为由,叫陶陶回家小住。一学年下来,倒有大半时间都是住在家中,邻里都误以为陶陶上的是走读大学。反倒在自己学业完成归国申请到陶陶所在学校任职后,顾母的病不治自愈,日日与邻里阿姨相伴去跳广场舞,日子过的颇有几分滋润。照顾陶陶的重任反倒落在了顾思礼的肩上。顾思礼并不觉得责任沉重,反倒心甘如怡,眼前的陶陶虽早已长大,可在他眼中,依旧是那个小时总是跟在他身后,扎着羊角辫,甜甜的叫着哥哥的小丫头。
饭后,顾思礼开车载着陶陶回公寓,陶陶酒足饭饱,坐在车上昏昏欲睡。顾思礼怕她此刻睡了,晚上失眠,一直开着玩笑逗她。
陶陶将靠椅放下,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哥,我想喝可乐。”
“不怪妈老说你,这么大人了还爱小孩子的东西!”顾思礼虽然嘴上指责着,但依旧将车停在便利店门口,下车为陶陶采买零食。陶陶看到拎着一大包零食的顾思礼从店中走出,很是满意,嘴角隐约现出微笑。
二人回到公寓,陶陶抱着着笔记本窝在沙发里玩弄着网络游戏。顾思礼则在一旁认真的整理着资料,这是一名28岁的精神分裂症患者,患病初期显现出失眠、健忘与喜怒无常的病征,但未引起家人足够重视。直到体重骤降,感知变差后,自己前往医院就诊,却仅被诊断为精神衰弱。半年前,患者出现严重的被害妄想症,并在幻听的引导下自杀。获救后,送往医院进行治疗,在大量服用奥氮平后,病情得到控制。但于上月再次发病,当街殴打一陌生少女,被警察送进精神病院,现由家人出面请出顾思礼,为他进行心理治疗。
通过几次的深入接触,顾思礼了解到,该患者自小成绩优秀,顺利考入国内知名大学。可毕业后,工作一直高不成低不就,在公司也时常受到领导斥责和同事的排挤。终于在某次聚会中,遭受到往日成绩不如自己的同学讥笑,从而发病。
顾思礼此时正在思考,该采用何种方式,对其进行治疗。却并未注意到身旁的陶陶早已丢掉电脑,认真的看着他罗列出来的几种治疗方式:“哥,我觉得这个催眠疗法配合药物治疗最好。我感觉这个人是因为挫商太低,导致得病,可以在催眠过程中,挖掘他潜在的承受力,并且……”
“心理治疗是不能出现我觉得,我感觉这类拿患者做实验的情况!”顾思礼打断陶陶的话语,皱着眉头,将资料收好:“这是对患者的不负责,治疗方案必须要结合患者发病原因及实际情况慎重的制定才行。而不是像你这样信口就说。”
“哼!”陶陶撅着嘴,不服气道:“等将来我毕业了,肯定比你厉害!”
“别急着吹牛,等你明年到我工作室实习时,再让我好好见识见识!”顾思礼低头看了看时间,催促道:“不早了,快去洗漱休息!明天还要上课!”
保证陶陶的睡眠时间及质量很重要,顾思礼不得不时常督促着一些。陶陶时常抱怨自己过的像老年人一样的生活,但也还算听话。眼下,也就嘴上不服气的嘟囔了几句,便乖乖爬上了上床。
今日,顾思礼没有课程安排,早早来到工作室,一边吃着早餐,一边浏览着新闻。助理余娜敲门而入,将刚磨好的咖啡放在桌上:“顾老师,今天上午,有两位客人预约,第一位是一名10岁的女童,是她母亲预约的,她们是通过综合医院刘主任介绍而来。想必刘主任已经和您大致沟通了孩子的情况,大概还有30分钟左右,母女俩就会到达。另一位是一名中年男子,他预约到今天十点。没有留下姓名,也未说到访缘由。”
“好,我知道了!”顾思礼点头。余娜将顾思礼的餐盒收拾完毕后退出办公室,知道顾思礼有早饭过后浏览新闻的习惯,便轻轻为他带上房门。
不多时,第一组预约客人到访,余娜在征得顾思礼同意后,将她们带入办公室,还未坐定,孩子的母亲便迫不及待的询问道:“刘医生和您说过了吧?您可一定帮帮我!”
顾思礼点头表示:“刘医生已经在电话中简单和我介绍了孩子的情况,他说孩子出现了短暂性的失忆,但失忆前脑部并未受到创伤,各项检查数据也表明,孩子脑部并未受伤。”
“嗯,该做的检查都做了,什么问题都没有,可是急死我了!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话闭,孩子母亲脸上流落出忧伤,眼中也噙出了泪水。
顾思礼连忙安抚后,转头询问小女孩:“你叫什么名字?多大年纪了?”
小女孩长的白净可爱,头发微卷,似是洋娃娃一般,奶声奶气的说到:“我叫田梓钰,我今年10岁了。”
顾思礼看孩子精神状况良好,眼神明亮,作答如常,倒也松了一口气:“能和我详细说一下梓钰失忆前的情况吗?
“上周日,我带田梓钰去望京的商场逛街,谁知碰到了以前的同事,因为好久没见,我便和她多聊了几句,没等聊完,我就发现田梓钰不在身旁,以为她玩心大,自己跑到了周边店里,可怎么喊她,都不见有人应答。我和同事开始四处寻找,也不见她的踪影。有路人说曾看到一个十岁左右小女孩独自下了电梯,我便和同事出了商场,疯了一样寻找。”田母说到此处,声音哽咽,想是回忆起当日,心中依旧忐忑:“我和疯了一样,四处寻找,见人就问,还是同事帮我打电话报了警。我们一直寻到地铁口。这时,看到田梓钰和一个陌生男子说着什么。当时我也是心急,以为那男子是人贩子,冲过去推倒他,一把抱住田梓钰,结果田梓钰嘴里嘀咕着一些我完全听不懂的话语,就像方言一样,并大力从我怀里挣脱后去扶那男子。而且她看我的眼神显得极度陌生……还有……一丝怀疑,好像……嗯……好像不认识我一样,之后她便和那男子一直在用我听不懂的语言交流着什么,我同事也着急,冲上来帮我拉住田梓钰,害怕她被人贩带走。谁知田梓钰惊恐的尖叫,并一直往男子身后躲闪,那男子虽不高大,但也能完全护住田梓钰,就在我们纠缠之时,田梓钰突然晕倒,那男子便打电话报了警。”
顾思礼听的非常认真,看田母停止对话,便顺势问道:“那么,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田母叹了一口气,很是无奈的说:“警察赶到后,我们才知道,那男子是一位韩国留学生,将我和同事误认成当天华日下抢孩子的人贩。”
顾思礼听到此处,了解到大致经过,心中略有明朗:“那么,也就是说,梓钰是一直在和他用韩文交流?”
“是的,事后那男子还说田梓钰的韩语很棒,非常流利。”田母有些自豪的点头。
“那么,你们是在梓钰晕倒醒来后,发现她失去记忆?”顾思礼一边观察坐在一旁安静玩着魔方的田梓玉,一边向田母询问。
“不是,在这之前田梓玉就已经失忆了。是那个韩国男子发现的,当时他看到田梓钰独自一人蹲在路边哭泣,便上前询问是否需要帮忙,结果田梓钰用韩语告诉他,是外出游玩时与家人走散,但却说不出家人联系方式与家庭住址。也想不起自己叫什么名字以及自己的年纪。那韩国男子觉得奇怪,这么大的孩子,不应该连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便以为她失去记忆,但是又听她韩语说的十分流利,并且那个片区韩国人非常多,就理所应当的将田梓钰误认为自己国家的人,想带田梓钰去大使馆查询。哪知,他在地铁口被我们追上。但那时,田梓钰一口咬定说不认识我们,并高声让那男子报警。但是,等田梓钰醒来之后,又表示完全不认识那名男子,不记得自己走丢之事,将那一天所发生的所有事情忘记,而其他记忆一切都在。”
顾思礼听完田母的讲述,心中已有几分眉目,但却并不确定,此时,他略有一些紧张,抬手揉着太阳穴:“梓钰平时的韩语程度怎么样?”
“我并未让田梓钰学习过韩语,她身边也没有韩国同学,这一点上我很奇怪。”田母看着梓玉,伸手摸了摸孩子的头,纳闷的说到。
“那她平时追崇一些韩国明星吗?是否爱看韩国的一些电视节目?”
“应该没有,她现在还是看动画片的年纪,韩国的节目都没有接触过。”田母肯定的答复。
“那你是否爱看韩国节目呢?”
“嗯,我很爱看韩剧和韩国一些综艺节目,不过我看这些节目的时候,她要不在学习,要不在一旁玩耍,并不会陪我观看。”
顾思礼紧握双手,虽然不敢就这么下定论,还需要大量的时间去继续观察,但是田梓钰的情况已燃起顾思礼的斗志,无论如何,他一定会追踪到底,一定不会让那些可怕的事情发生:“孩子的情况我基本已经明白,您现在无需太过担忧,梓钰身体状况肯定是没有问题的,精神状况目前也并无大碍,我需要进一步观察才能得出结论,在这期间您还是需要多加留神,多抽出一些时间陪着她。”
“那这是什么问题?不需治疗吗?”田母对这个答复并不满意,急切的询问。
“暂时不需要治疗,但是一定要保证作息及饮食规律,注意观察她的情绪,多保持愉悦的心情,不要给她太大的学习压力。这是我的名片,上面有我的私人电话,您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及时和我沟通梓钰的状况。”
田母接过名片,认真看过后才小心的装好,非常担忧的询问:“那她的失忆是什么原因引起的?以后还会发生吗?”
“梓钰情况特殊,我还需要进一步了解情况,下一次我会单独约您见面。给您做出详细解答。还请您耐心等待。”
因为没有得到答案,所以田母一脸茫然,但依旧礼貌性的感谢,顾思礼也表示会尽快与她再次联系。送走田氏母女后,顾思礼拿出手机,激动拨通电话:“老师,今天中午,中午我必须要见您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