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德和我当时在来的路上。”
山姆说。
病房外的走廊,又阴暗又湿凉。洛娜把山姆单独叫到外面,透过房门可以看到泰德小山一样的体格守在病床前。
“正好也在这时候?”听了山姆的回答,洛娜质问。罗纳尔是颁奖结束后过来,丹尼尔是听她吩咐过来看(还救了芙莱达),理查德比较可疑但他现在在配药(凶手不会如此大费周章地下毒又解毒)。而泰德和山姆也在这时候过来,真的是巧合吗?
注意到山姆怯懦又不安的表情,洛娜意识到自己的语气不善。事关亲密的友人,她抑制不住地着急上火。深呼吸一口气,洛娜放柔了语气复问:“你们是从哪里过来的?为什么这时候要忽然来看芙莱达?”
山姆搓着衣角,忐忑地说:“泰德和我,是从魔法大学运动员休息室过来的。”
“别紧张,我只是问问。”洛娜安抚性地拍拍山姆的手臂。比起恼人的泰德,她对待山姆要有耐心得多。她看着山姆胆小的模样,感到另一种棘手。山姆按理是成年人,也该有二十岁,可他总是一副胆小如鼠的样子,身形又小,洛娜反而要来照顾他,就怕说话声音大了会把这人吓哭。他能和泰德相处这么久也是神奇。
山姆定了定神,盯着对面墙壁上的裂缝说:“泰德他……吃坏了肚子,我们本来打算早点过来,可是泰德,在厕所待了很久,就正好这时候过来。”
“是嘛,泰德吃坏肚子……”洛娜面朝病房的门,看得到泰德的身影,若有所思。
——
“俺吃坏肚子和你有什么关系?”
泰德说。
还是在病房外的走廊,人物换成了泰德和洛娜。泰德不乐意离开垂危的芙莱达,对洛娜问询的做法很不满意。同样,洛娜也不高兴泰德的态度。芙莱达还清醒的时候尚能拘束泰德的性子,芙莱达这条马鞭不在,泰德又变成难训的野兽。
洛娜眯着眼,用芙莱达威胁泰德:“如果你想找到伤害芙莱达的凶手,就乖乖回答我的问题。”
泰德半侧着身,看到病床上奄奄一息的芙莱达,妥协道:“好吧,俺确实吃坏肚子了。”
“从何时开始?”
“俺想想,大概就是从午饭之后。”
洛娜心里有了计较,又道:“山姆说你们本来打算早点过来看望芙莱达,但因为你闹肚子一直跑厕所才推迟到刚才那会儿。是吗?”
“是又怎样?”泰德的语气十分欠打。
洛娜忍了忍,接着问:“你在来的路上还闹肚子吗?”
泰德挠了挠头,回忆着说:“有,走到竞技场外的时候又去了趟茅坑,用的是竞技场外面的茅坑。”
“去了多久?”洛娜追问。
大概是问的问题过于**,泰德粗声粗气地嚷嚷:“俺蹲坑哪会掐表去算!你拉屎用多久你自己想!”
如此粗鄙之语让洛娜气得脸涨红,但为了问出话来洛娜忍着用自己最好的耐心追问,可是恼羞成怒的泰德不愿配合,无心用力推了洛娜,把她推倒在地。
“小少爷!”
走廊那一头传来丹尼尔的惊呼,一群人走来,包括丹尼尔叫到的警员,去而复返的兽仆、护士众人,还有许久未现的医生,以及亚当。
“亚当!”洛娜见到了亚当就像见到了主心骨。
亚当快步越过丹尼尔把洛娜扶起,对她道:“没事了,我来了。”然后他盯着泰德,对带来的警卫命令道:“控制起来,所有人。”
“芙莱达他……”洛娜拉着亚当的袖子着急地说。
“嘘,安心,丹尼尔已经告诉我了,我找到了医生。”亚当轻拍她的手,安慰她。于是洛娜放下心来。
之后,在场人员都被请到警局做一步调查,芙莱达这边经医生检查情况已经及时做了抢救性命无忧。
亚当带来的警官被要求低调行事,但事件还是流传开来。
首先是魔方大学和莫比乌斯大学的负责人去警署领人。今天是单人赛事的最后一天,从第二天开始就进入团体赛的竞技。罗纳尔和理查德都是莫比乌斯团体赛的主力,两人点名缺席让校方负责人一通好找,接到警署通知后火急火燎地赶去警署接人。罗纳尔和理查德经过警员问询后,因为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故而做完笔录后顺利被接走。泰德和山姆的情况也类似,稍微不同的是泰德存在疑点,便是泰德自称去厕所方便的这段时间,没人能作证他真的去了厕所;而山姆因为有目击证人证明他一直在竞技场附近等候,被证无罪。魔方大学的负责人把两人接走,这两个人也是代表魔方大学参加团体赛的成员。
比较倒霉的是最后关头才找到的两名医生。这两名医生本应在医疗室值班,据两人的说辞,一个临时去接生产妇,另一个去了赌场。接生的那个医生跟丢了带路的小孩然后迷了路;去赌场的那个是早就下注投骑扫击球的冠军是莫比乌斯,一听莫比乌斯赢了就去赌场取钱,结果没忍住在赌场玩红了眼。这两名医生都以玩忽职守为名被警署暂时监禁。
问题还是出在芙莱达身上,他同样也是魔方大学团体赛的参赛者,还是主力输出。缺少了芙莱达,魔方大学不会必输,但胜率肯定会有所下降,这让校方颇为头疼。
投毒事件发生后,亚当把芙莱达送到斯旺家族下榻的酒店(之前芙莱达和其他同学一起住在魔方大学安排的住所)。本次斯旺家族来绿茶市参与社交季的领头人是修斯旺的父亲,斯旺家主的大儿子,小罗伯特·斯旺。斯旺先生对芙莱达的受伤还是相当看重,毕竟芙莱达是斯旺家族能加入国王游戏的入场券,没了芙莱达,斯旺家族想要再找一个能控制的王储可不容易。如此,斯旺先生拒绝了任何人的拜访,包括洛娜。
当晚,高地联邦第一夫人莎拉夫人的舞会似乎比往日要热闹许多。听到风声的权贵们在舞会上觥筹交错虚与蛇尾,小心地打听细节。特别是斯旺旁系成员被攀讲最多,而嫡系成员都默契地不出现在社交场上,连一向张扬的修斯旺都被勒令禁足。
洛娜走出舞厅,到室外的阳台,呼吸着夏夜里微凉的晚风,才感觉解放了一点自由。她今晚就不该来,因着是芙莱达友人的关系而且她下午还在现场成为涉事人员,今晚她被各路人马围绕,好不容易才借尿遁出来透气。要不是有要找的人,她早就回去了。
至于她要找的人是谁,愿者上钩。
“我的朋友,今晚你可真是炙手可热的人物呢。”
这不,自来熟的情报贩子抓住间隙来找洛娜。金贝克从大阳台的另一个入口慢悠悠地走过来,张口就称洛娜为挚友。
“大家在意的哪里是我。”洛娜笑脸相迎,有所图谋的时候她都很好说话。她对金贝克玩笑着说:“你来找我该不会也是要问别人的事情吧?”
金贝克已经晃荡到洛娜身边,倚着栏杆,好没站姿地歪仄着。他手里还端着餐盘,里面叠着几块马卡龙。他笑着说:“当然不,别人的事情自然由别人说,我来找你,我的朋友,当然是来聊我们的事情。”
“比如什么?”
“比如落日岛。”金贝克捻起一个粉色的马卡龙,咬了一口,然后示意洛娜问,“你要来一个吗?”
“不了……”洛娜当然是拒绝。都已经咬了一口还问别人吃不吃,这人压根就没想要分享。她接着刚刚的话题:“你说落日岛,是指在霍华德领地南海角的那座岛吗?”她装傻。
金贝克舔了舔指尖的糕点屑,回她:“克里斯,这件事你也装傻就太过分了,谁都可以不了解落日岛的消息,唯有霍华德的人不可能不了解。”
虽然直接被揭穿,不过洛娜不觉得尴尬,她一笑而过,说:“大概是我还小,知道的不多?”
“那你也合该知道落日岛的存在。”金贝克毫不含糊地指出。
“好吧,落日岛,我知道——海盗的销金窟,兽人的混合营。”洛娜忽然觉得好笑,就退了一步,不再逃避。然后她问道:“这和我们两个有什么关系?或者和贝克家有关系?”
金贝克又拿了吃了一块马克龙,朱古力味。他说:“你猜?”
洛娜微笑,心里吐槽:不是你来找我的吗?有事直说,玩什么什么猜猜猜游戏!尽管内心戏很多,洛娜还是保持表面的风度,说:“看来贝克家也有兴趣去落日岛掺一脚了。”
“落日岛很迷人不是吗?”金贝克神态自若道,既没承认,又没否认,“我是商人,叔父是商人,贝克家知道哪里有利可图就往哪儿去。”
“那么,落日岛怎么变成我们之间的事情呢?”洛娜没耐心待下去了,她想回酒店找亚当和艾胥司老师询问芙莱达的消息。
金贝克把餐盘里最后一个黄色的马卡龙吃掉,把餐盘放在扶栏上,拍了拍手,然后放出一个消息:“我听闻霍华德向我叔父的商会买了一艘船?”
“是吗?”洛娜有点惊讶,这人的消息是真的灵通,但是她还是继续装傻充愣,“如果是你的消息那大概是准确的了,我可什么都没听说呢。”
“哦?克里斯你也有十二岁了,老霍华德没让你参与领地事务吗?”
“磨刀不误砍柴工,我要学习的东西还有很多。更何况,比起我来,亚当更受父亲的喜爱。”洛娜放了一个她和亚当有矛盾的烟雾弹,至于金贝克信不信就另当别论。
听完,金贝克耸耸肩,云淡风轻地说:“噢,那你可以申请一些事务,等你长大点。”
“等我长大点。”洛娜看着他,笑着说,“你呢?你已经参与进领地事务的管理了吗?”
“不,也是等我长大点。”金贝克用一样的话来回应她。
“但你已经有了自己的生意,红海岸酒吧,不是吗?”洛娜同时也是暗指金贝克的消息网贩卖各路情报。
“唔,这大概就是我虚长你几岁的成就了。”金贝克拿起餐盘,准备告辞,“和你聊天很愉快,克里斯。我大概要再去拿些点心。甜食让人愉悦不是吗?”
“是的,谁不喜欢甜蜜的东西呢?”虽这么回着,洛娜腹诽:吃太多小心长胖。
金贝克又在舞会呆了一个钟头,和他想攀讲的对象聊了一番后,带着满肚子甜食乘车离开,去了他的地盘,红海岸酒吧。他年纪不大,只十六岁,但也不小,有自己的头脑和判断。想当初他找叔父借贷开第一家酒吧时,大人们都只当他是玩玩,谁也没想到他真能搞出点真东西。
一开始确实只是开一家酒吧试试水,在叔父的资金支持和人脉支撑下,红海岸开的有模有样。然后有一天,他读着一本冒险小说,看着里面的情节,金贝克忽然灵机一动,他为何不能学着小说主角一样把酒吧建立成他的消息渠道呢?年轻人胜在敢不计代价地去实现脑子里的构想,何况他有这个条件去使劲,于是他就动手做了。具体过程不讲,光看结果,从十三岁那年开始,仅仅三年他就把红海岸酒吧开满了三分之二的大陆(而去年在他十五岁时就新晋称号“情报王”,虽然那时候戏言成分更多),在他这个年纪真的是不可多得的成就。
马车在红海岸酒吧在的那条巷子口停下,金贝克没有大张旗鼓地从正门进去,幕后老板拥有特权,他从红尘馆的后门上了楼,反正红尘馆也是他开的。红海岸酒吧的连锁模式是一样的配置,他既贩卖消息,也做酒肉生意,这里就能看出他的商业头脑。
上了楼,到最高层套房,漂亮的猫耳女仆已候着。
“主人。”雌性猫族兽人特有的甜蜜嗓音响起。猫女迎上来伺候金贝克换上舒适的居家服。
“楼下有好玩的消息吗?”金贝克一边享受着猫女的服务,一边例行问道。
猫女给他系上衣带,细声细语地说:“有个关于圣阿诺王储的传闻。”
“噢?关于他的新欢?”换好居家服,金贝克舒舒服服地倒在沙发上,猫女立即体贴地端上一杯甜酒和一碟点心,“谢谢,爱丽丝。”
“我该做的,主人。”屈膝答礼后,猫女爱丽丝回到刚才的问题,“有人说,圣阿诺王储的新欢就是伊莎贝拉。”
“噢?”金贝克感兴趣的声调扬起。
“也有人说,那个女人不是伊莎贝拉,而是圣阿诺王储求不得而找的替身。”爱丽丝接着说。
“唔……你偏向哪一种说法?”金贝克貌似苦恼地问道。
“后者,主人。”爱丽丝眨了下眼睛,绿瞳在壁炉的火光下幽幽发光,“一方面,以精灵族的高傲,伊莎贝拉不会做人族的情妇,更何况还是那位令她厌烦的圣阿诺王储,做他的地下情人绝无可能。另一方面,以圣阿诺王储的脾性,如果得到了伊莎贝拉,他不可能不炫耀,像只花枝招展的孔雀展示自己的魅力。”
听完爱丽丝的理由,金贝克微笑着伸出手。爱丽丝了然地低下头,让金贝克抚摸着她的头顶,和她的猫耳朵。感受着手下的触感,金贝克露出满足的表情,他表扬着:“我的爱丽丝真可爱。不过你说错了一点。”他收回手,拍拍膝盖,爱丽丝默契地跪坐在地毯上,身子挨着金贝克的腿,头趴在他的大腿肉上,温顺地让金贝克抚摸她的头。金贝克继续说:“以圣阿诺的脾性,他不会接受一个赝品。”
“主人说的对。”爱丽丝被摸的舒服,嗡嗡地说。
“查查吧,那个女人。”
“是。”
金贝克喝了口甜酒,又问:“别的呢?”
爱丽丝仍保持趴在他膝头的姿势,回道:“‘洋葱’有来过,见主人不在,留下了一封信函。”
金贝克看到放酒杯的托盘里有一封信函,拍了拍爱丽丝的头,爱丽丝半起身取了信封递给他又趴回去。金贝克展开来,扫了几眼,笑:“看来南方战争也快有结局了。”
爱丽丝的耳朵竖起来,被金贝克抚压下。他说:“乖,好奇害死猫。”
她乖顺地“喵”了一声,闭上眼,享受主人的爱抚。
壁炉噼啪炸了两下火苗。